第49節
謝寧略為頷首,回了一笑,乖從地坐在周顯恩身旁。
周顯恩聞言倒是抬起頭,握住了謝寧放在膝上的手,挑弄著她的手指,嘴角微微揚起:“您說的不錯,我這夫人確實嬌貴。”
長懿長公主麵上的笑容似乎僵了僵,目光落在他與謝寧交握的手上,隨即笑得更盛了:“那就恭喜大將軍得覓佳人了。”
周顯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目光卻是一直落在謝寧身上。
長懿長公主似乎還想同他說些什麽,卻見他隻顧著給謝寧喂糕點,也便轉身同旁邊的命婦女們交談了起來。
謝寧抬了抬眼,隻見身側的周顯恩單手撐著下巴,戲謔地看著她。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撚著一塊糕點,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讓她張嘴。
謝寧聽話地咬了一口,見他的目光落到桌案擺著的點心上,似乎在找哪樣好吃。她急忙搖了搖頭:“將軍,我就不吃了,剛剛一路上吃了好多橘子了。”
周顯恩聞言略歪了頭,瞧著她,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吃夠了,我可還沒吃。”
說罷,他還有似有意或無意地瞧了瞧桌上的糕點。
謝寧了然地點了點頭,認真地道:“那您多吃一點,剛剛您拿的那塊糕點就挺好吃的。”
說著,她還笑了笑,轉眼又被四麵的桃花吸引了目光。這說是正廳,其實就是一個露天的席位,在她的頭頂便是開得正盛的一株桃樹,風一吹,桌角上還灑落了幾瓣桃花。
周顯恩懨懨地瞧了她一眼,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有時候他真覺得她就是個榆木腦袋。
坐了一會兒,謝寧又有些餓了,便隨手拿了一塊糕點,正要收回手,就感覺手腕一緊,被人握住了。她有些被嚇到了,轉過身就覺得周顯恩抬起她的手,將糕點放到他的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手指上傳來的觸感,惹得她身子一顫。卻見周顯恩鬆開她的手,似笑非笑:“味道,確實還不錯。”
不知為何,見他這副神情,她忽地有些疑惑,不知他說的到底是糕點還是什麽別的。腦子裏剛剛冒出這個想法,她就覺得麵上一熱,連帶著指尖都有些發燙了。
她略低著頭,嬌嗔地瞧了他一眼,大庭廣眾的,這人還真是毫不避諱。好在宴會裏的人都忙著交談,也沒有人瞧著他們。
謝寧本想再拿一塊糕點吃,可又怕他又像剛剛那樣搶她手裏的,隻好抬手先給他喂了一塊。
周顯恩看著湊到自己唇邊的糕點,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
忽地,謝寧湊近了些,跟他咬耳朵,手還擋在旁邊,有些欲言又止:“將軍,我怎麽覺得長公主好像一直在看我啊?”
說著但餘光還往一旁瞧了瞧一旁的長公主,她似乎隻是在和旁人交談,但她剛剛就一直感覺有人在看她。
她這樣跟他說話,便湊的很近,淡淡的山茶花香傳來,柔軟的手指還蹭到他的耳根。他眯了眯眼,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拿了下來,放在膝上捏了捏,隨意地道:“她不是在看你,是在看我。”
謝寧聽到他這話,倒是忘了他還在捏著自己的手。又湊近了些好奇地問道:“您與她關係很好麽?”
周顯恩勾了勾她的小指頭,神色淡然地道:“不熟。”
“那她為何一直盯著您?”謝寧感覺身後又落到了一道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開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周顯恩的臉色似乎黑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捏了捏她的指頭,聲音低沉了些:“這位長公主,喜好養麵首。”
不知是他濕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畔,讓她有些慌亂,還是他說的這句話,太過讓人驚訝。她忽地睜大了眼,一時不知該做何感想,長懿長公主的年紀再大一些,都可以做周顯恩的母親了。
沒想到,她竟然是對他存了那樣的心思。
怪不得她剛剛一直盯著她看,尤其是她同周顯恩說話的時候,還有她給他喂糕點的時候,那盯在她背後的目光更是明顯。
她又瞧了瞧一旁的周顯恩,饒是他因為生病而消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卻也不得不說,他長得確實好看。怪不得,那位長公主都對他動了心思。
難怪他剛剛一直不想搭理那位長公主。不知為何,她忽地有些想笑。
周顯恩見她嘴角揚了揚,又被她壓下去。他眯了眯眼,抬手捏住了她的臉:“有人覬覦你的夫君,還很好笑麽?”
謝寧立馬搖了搖頭,抿著唇:“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周顯恩明顯不信她,嗤笑了一聲,還是鬆開了手。謝寧揉了揉被麵頰,就打算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了。
她抬手咬了一口糕點,餘光正好看到長懿長公主偷偷地看著周顯恩,眼中還帶了幾分癡迷。
可她那般的年紀,對著比她還小了十多歲的周顯恩露出這樣的神色委實有些嚇人。她忽地被嗆了一口,掩唇輕咳了一聲。
不知道周顯恩對著這時時刻刻黏在他身上的眼神,心裏得多別扭。
她還低著頭,卻沒有注意到座席位對麵,一道怨毒的目光一直冷冷地落在她身上,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第67章 春色
宴會進行了不多時, 赴宴之人便各自散開,在桃花山莊結伴而遊。
周顯恩剛接過侍女送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謝寧正準備推著他走, 就見得長懿公主款款而來。
身後還跟了一個低眉順眼的中年男子, 雖麵有褶皺,卻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豐神俊朗。
“今日桃花盛宴, 本宮新得了一幅白成先生的山水花鳥圖, 聽聞大將軍對字畫頗有研究,可否幫本宮鑒賞一下是否是真跡?”說著她好像才想起了謝寧似的,也衝她笑了笑,“夫人若是有興趣, 也可一同前來。”
謝寧的手還搭在周顯恩的輪椅上,頗有些尷尬。聽她這話倒是邀他二人前去,可她的眼神明顯就是在說她想邀的隻有周顯恩一人。謝寧就是順帶一提罷了。
周顯恩連眼皮都沒有抬起, 疏離地道:“長公主抬舉了,臣不過是一介武夫,粗人一個, 對這些不甚了解。”
長公主抬手掩嘴笑了笑, 眼中波光流轉:“大將軍飽讀詩書,人中龍鳳,不必過謙。”
周顯恩撩了撩眼皮,隨意地瞧了一下長公主身旁的那個男人,似笑非笑:“駙馬乃是蘭林高氏的才子,若不是尚公主, 定可登科及第,長公主何必舍近求遠?”
聽他這樣說,謝寧才明白過來,原來長公主身邊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的駙馬。因著一些前朝舊事,尚公主的男子都不是權貴公子,多是出自聲名在外的書香門第。
雖享盡榮華富貴,卻終身不得入朝為官,手中無實權,一切自然隻能依附於公主。這位高駙馬也是嘴角噙笑,順從地在長公主身邊,仿佛剛剛對其他男人拋出邀約的不是他的妻。
“臣還得帶夫人去賞花,就恕不奉陪了。”周顯恩說罷,抬了抬手指,謝寧立馬止住思緒,衝長公主和他身旁的高駙馬笑了笑,就推著他走了。
身後的長公主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底的癡迷反而愈深。這大將軍美則美矣,就是脾氣太烈了。不過這樣才有意思。越是難馴服的男人,才越能讓她感興趣,床笫之歡也越是享受。
清高的男人她見的可多了,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早晚有他乖乖送上門的時候。
身旁的高駙馬瞧她並未惱怒,心情似乎還算佳,便笑了笑:“婉意,今日桃花開的正好,不如我去為你折一枝來?當年,你我初逢,也是……”
他正要回憶往事,可話還沒說完這樣,長公主就不悅地打斷了他:“你若是閑的沒事做,就給本宮回去打點內務。”
高駙馬被她打斷也不生氣,隻是寵溺地笑了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眼中還是滿滿的情意。
看他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長公主心中就來氣,哪有半點男子的陽剛之氣?而且他不提起當年還好,一想起往事,她就越發看他不順眼。年輕時長得倒是人比桃花豔。誰知道現在老成了這副德行,真是多瞧一眼,都壞了她的好心情。
再一想想周顯恩,雖坐上了輪椅,可光是將他養在府裏,日日瞧著那張臉,就讓她覺得人間景色不過如此。
再一轉眼瞧著高駙馬,更是覺得無趣。她輕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高駙馬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
謝寧正推著周顯恩在桃花山莊四處閑逛,路過一片桃花林,林中行人甚少。四麵鋪著青苔地磚,林中放養了一些溫順的兔子,時不時就從樹後探出頭來。
她覺得有趣就停在那兒看了看,周顯恩見她瞧著那些兔子。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隨口問了問:“你很喜歡那些東西麽?”
謝寧略低了頭,想了想:“挺可愛的呀,溫溫順順的。”
周顯恩隨意地道:“既然喜歡,回去給你買一隻。”
“真的麽?”聽他這樣說,謝寧倒是有些高興,不過想了想,又有些猶豫得道,“那您喜歡麽?您若是覺得麻煩,咱們就不養了。”
周顯恩一向怕麻煩,連人都嫌吵,而且說不定過兩天,他就把兔子給下鍋了。
周顯恩挑了挑眉:“我麻煩什麽?反正是你養。”
謝寧一噎,隨即好笑地瞧了他一眼,這倒是他會做的事,她想了想道:“那咱們回去的時候去街上瞧瞧吧。”
周顯恩也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春風吹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周顯恩偏過頭瞧了滿林的桃花,目光又落到謝寧的發髻上,忽地開口:“想要花環麽?”
“啊?”謝寧下意識地一愣,見他揚了揚下巴,挑眉瞧著自己,桃花就落在他的袖袍上。她眼中微光亮了亮,點了點頭。
周顯恩瞧著她笑了,嘴角也微微抿出一個上揚的弧度,他抬手指了指那幾樹桃花:你去折幾枝來吧。”
謝寧應了一聲,就腳步輕快地去折桃花了。這裏的花繁葉茂,所以花枝都被壓得很低,她輕輕墊了墊腳,就折了好幾枝抱在懷裏。
她身後的周顯恩單手撐在下巴上,瞧著她費力折花的模樣,輕笑了一聲,春光融融就落在他的眼尾。
忽地,一陣腳步聲傳來,秦風麵色凝重地過來了。他停在周顯恩身邊,附耳道:“爺,宮裏出了些事,沈爺將陛下治好了,可曹國師說陛下此番劫難全是有人衝撞帝星。言下之意,就是在指那位……”那人的名字似乎是個忌諱,秦風沒有說明,隻是有些焦急地道,“陛下對他好像起了殺心。”
周顯恩眼中的柔色淡去,危險地眯了眯眼,眼中戾氣閃過:“他敢!”
秦風也皺了皺眉,如今情勢危急。也隻有他家爺入宮,才能攔住陛下了。
周顯恩沉聲道:“去備車,入宮。”
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不遠處的謝寧身上,眼中戾氣消散了一些,轉頭對著秦風道:“我一個人入宮就可以了,你留下來送夫人回去。”
秦風低著頭應了一聲。
謝寧轉頭見到秦風也過來,可隱隱瞧著著周顯恩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收緊了懷裏的桃花,走過來有些擔心地問道:“將軍,您怎麽了?”
周顯恩半遮著眼瞼:“沒什麽,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去辦,如果我沒回來,就讓秦風送你回去。”說著,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一番,“你回宴會廳等我吧,誰若找你,不用理會,隻管拒了。”
謝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麵色凝重,也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
周顯恩又瞧了一眼她,便讓秦風推著他走了。謝寧瞧著他的背影,低頭扯了扯懷裏的桃花,這會兒她一個人,都不知道該做什麽。
秦風去送他上馬車了,應該待會兒才能回來,她雖想留下來賞花,既然周顯恩讓她回宴會廳等他,那她也便歇了心思。
她本想原路折返,可桃花山莊建的實在巧妙,她覺得自己明明記著路的,可這會兒卻有些摸不清方向,四麵的亭台樓閣長得都差不多,她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自己真的迷路了。
可四下無人,她隻得憑著記憶往前走,穿過一片桃花林,這路似乎越來越偏僻了。她不敢再往前走了,便想去尋一個人問一問路。
交錯的小路旁是一座三層高的瓊樓,屋頂上掛著無數的夜明珠,彩繡輝煌,煞是好看。她瞧著不由得有些感歎,就長公主果真極盡奢華。
她正要走,忽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隻有細嫩的耳垂,好像她的耳墜不知何時不見了。
若是平常的耳墜也便罷了,可這是顯恩給她挑的。她還是想尋回來,便沿著原路回去找了找。
剛剛進桃花林,四麵桃樹環繞,有些看不清路,她彎著腰四處找了找,又不記得自己剛剛到底走過什麽地方。恍惚間,見得一處草叢裏似乎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她不記得她剛剛路過那兒了。不過也許是被風吹的,她便走過去。
走近了看確實是一串耳墜,隻不過不是她的,也許是誰不小心遺失在這裏的。她本想去別處看看,餘光掃過那串耳墜,卻覺得好像有些眼熟。
她想了又想,忽地微睜了眼,這是長懿長公主的。
也許是她不小心掉在這兒了,她沒再多想,正想要去別處看看。就聽得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過來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因著樹木的遮擋,看不真切。
隻隱隱看到兩個人的衣擺,似乎是一男一女。
她無意偷聽別人說話,可她現在要是站起來,就會被剛剛來的兩個人看到。不過若是等會兒被發現隻怕是會更尷尬。她正要起身解釋一番,就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恍惚間就看到有人倒在了地上。
她一驚,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卻聽得那女子還在低呼,聲音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別的。而且愈演愈烈,叫聲也越來越大。
她眉頭緊蹙,在桃花山莊,竟有人敢在白日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