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端王夜來(一)
「話也不能這麼說,」面前的兩人著實叫她無奈,沈蘇和搖搖頭,吁了一口氣。手臂托腮,身體微微前傾,眉眼依舊是似水柔情,瀲灧著光彩的眼睛隱隱閃過一絲艷羨,「其實,一個女子敢於將自己的感情說出來,這種敢於頂上離經叛道惡名的行為,無論是不是能有所結果,無論方法罪錯與否,我們都不該嘲笑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
曾經我,便是不敢的。
說著,她眼底一暗,胸口酸澀地難以呼吸,心中蔓延出一股難以克制的絕望和悲切,疼痛入骨。
她對那個蠻國公主並不是有什麼好感,只是隱隱有些羨慕罷了。
羨慕她的敢做敢為,羨慕她的死纏爛打。
在認定了一個人後,國讎家恨、民族爭端,統統都被她拋諸身後。
這份不顧一切,這份奮不顧身,這份如燈蛾撲火般炫目的感情,教她好是羨慕……
蔣心妍看著她怔愣失神,眼神悲傷而空洞,整個人都帶著灰色地凄楚,臉上的嘲笑頓時散了,忙扯了扯她衣袖:「蘇和蘇和……」
陳元鴻也立刻止了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蘇和這麼難過的樣子,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良久,沈蘇和才從過往地事情中回過神,她深吸一口氣,背脊靠在椅背上,端坐著長舒一口氣。
將心中涌動的不安分的感情壓制下去,對著面前擔憂的兩人,安撫地笑笑:「我沒事,只是想起來一些事,有些走神罷了……」
「蘇和……」蔣心妍明顯不信,拉著椅子靠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我都知道了,你也是喜歡端王的,只不過礙於過多的考慮和擔憂,你並不看好你們之間的事情,所以你才會羨慕一個行事莽撞的蠻族女人,是不是?」
沈蘇和既是一個商人,又是丞相親戚。身份低下卻又高貴,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註定她要經歷的比別人更多。
而她行事素來妥帖,考慮甚多,不是個會縱容自己的。
所以,此時此刻才會更難受吧。
陳元鴻一時品不過來味兒。
姐姐喜歡端王?喜歡那個冷冰冰的,長著一張棺材板臉,神情凶神惡煞的端王?
「我……我不是……」沈蘇和剛要開口,卻被她猛打打斷:「蘇和不必掩飾了,我都知道了哦。」
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東西,蔣心妍靠近她,對著她擠眉弄眼:「天下食府開業之時,你在院子門口等候的人是不是端王?說!」
沈蘇和有些啼笑皆非:「心妍,你誤會了,當時是因為已經離我們開席的時辰過去許久,我才會去門口看看他是不是正在趕來。並不是……並不是專門為了等他。」
「那也是等!」蔣心妍一拍桌子,蓋棺定論道。
一旁的陳元鴻吃味地咬著袖子,可憐巴巴道:「姐姐你就從來不曾等過我,每次只要有她在,你們就不曾等我,自己就先開始吃了……」
提起這個,陳元鴻心酸至極。
蔣心妍雖說也是個女的,但是半分不懂客氣和委婉,每次到蘇和那裡吃飯,她總是會先到一會兒,然後拉著蘇和提前提前開吃。
真是過分至極!
沈蘇和徹底是無奈了:「子文……」
而坐在他對面的蔣心妍則是秀眉一挑,拿眼斜睨他:「怎麼了?吃本郡主剩下的東西是你福分,怎麼著,還嫌棄上了?」
……
……
鳳冷夜來到門前時,聽到屋裡傳來的聲音,沒有言語,只是揮手示意隨從退下。
行宮的房子建材都是用的極好木料,隔音效果不錯,從房中傳來的聲音雖然隱隱約約,但是對他來說,已經足以。
夜空明月高懸。
習習夜風掠過樹梢,庭院中映落斑駁的疏影橫枝。
皎皎清輝散落,似碎裂一地的羊脂白玉,搖曳不止間帶出一地清冷。
他佇立在半明半暗的屋檐下,聽著屋中傳出的交談聲,慣來冰冷的臉上也是蒙上一層柔、軟,似冬季晴日下融化的冰霜,露出深藏其下的淺綠春意,那是獨屬於溫暖的顏色。
那一瞬,直教人移不開眼。
本來,有些他難以開口的解釋,華陽都已經全部替他說過,如此倒也是省了很多事。
一路聽著,直到後來,華陽和子文兩人吵鬧起來,他才輕輕敲了門。
陳元鴻開得門,瞧見是他,差點叫出聲。
最後還是華陽拉著他,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擦肩而過的瞬間,給他留下一個任重而道遠的眼神,隨後就拉著嘟嘟囔囔不大樂意的子文消失在拐角處。
鳳冷夜目光轉而落在屋裡,端坐著的沈蘇和身上。
顯然在看到的他的剎那,她也頗為吃驚,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起身,端起茶壺,傾身為其布上一杯茶。
鳳冷夜撩起衣擺,坐在她對面。
「端王殿下怎麼會過來?」
淺啜了一口有些涼的茶水,他道:「我說過了,喚我止卿即可。」
「……止卿。」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沈蘇和點點頭,適應的很好。
擱下手中的茶盞,鳳冷夜手指點點桌面:「今天晚上,你受委屈了。我本意是讓杜衡照顧你,卻不想他卻罔顧我本意,為難於你,是我失策了。」
「並不是你的錯。」
垂首,目光落在琥珀色的茶水上,手指摩挲著已經冷透的茶杯壁,指尖冰冷。
她話語體貼,嗓音柔和地娓娓道來:「當然,這也不是杜侍衛的錯,他不過履行了一個侍衛該做的事罷了。那時出事的是你,而我先前又獨自一人外出。在四周嚴密防範的情況下,顯然,我是最有嫌疑的。杜侍衛懷疑我是自然而然的事。換地處置,我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止卿不必責怪他……」
不過是受了不點委屈,算不得什麼的。
鳳冷夜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根本不會出言抱怨,微微頷首。
他不會責怪於他,只是叫他去了管家那裡去領罰罷了。
蘇和慣來心軟,即使被人肆意貶低欺負,只要不是傷害了她在乎的人,她可以一直容忍。
即使他不想承認,那一直陪在她身邊,似仆似友的阿洛也是她一道不容違逆的逆鱗。
不過,她能容忍,不代表他可以容忍。
沈蘇和是他看中的人,他保護著都來不及,怎能容許他人欺辱?
身為一個下人,以下犯上就已經是犯了他的大忌。沒有處死他,已是看在蘇和心軟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