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無法回頭(一)
見她從臨時改建的房間里出來,阿洛忙把預備著的熱水遞到她面前,伺候著她凈手,餘光不注意瞄到了裡間隱隱綽綽的人形,平淡地收回目光:「主子並沒有處理掉他們?」
沈蘇和緋色的蘇繡衣擺上沾上了斑斑血跡,濺落的血滴在衣物紋理上劃過細長痕迹,猛然看去,卻像是本就綉在上面的赤色水紋。那是血腥的美感。
她好笑地抬頭:「阿洛怎麼會這麼想?我什麼時候是那般善良的人了?」
「那麼……我們要好好照顧著他們嗎?」
沈蘇和點點頭:「要讓他們好好的活著,我一日不讓他們死,他們就得那樣活著。呵,吊著性命的藥材要是不夠的話,阿洛自可去我房中取。」
「是。」
「對了,我哥哥他……他怎麼樣了?」在濃烈的血腥味中,淡定地喝著粥,長長眉睫低低地垂著。
阿洛道:「無礙,只是被吹到了劣質迷煙,今早已清醒過來。而且寒生也已經診斷過了,身體大好。主子也不必擔心,他並沒有昨晚昏迷后的記憶。」
沈蘇和欣慰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驀然想到什麼,沈蘇和喝完最後一口熱粥:「鳳冷夜今日可還來了?如果來了的話,不妨請他來我院子里,我要見他。」
……
走出房門,沈蘇和舒展了一下身體,既要考驗眼力,又要考驗手力的剝皮剔骨活兒,那份認真而細緻,真真是叫她有些把握不住。畢竟是好久不曾練過手了,生疏在所難免。
回到院子時,寒生意外地正等在外面。
看見沈蘇和穿著沾血的衣裙款款而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張張嘴,訥訥無語。
沈蘇和視若無睹,在將和他擦肩而過的瞬間,語氣飄渺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慶幸吧,慶幸我現在還用得到你。
輕飄飄的語氣,恍若鬼魅低語,讓人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霎時,如有一柄鋒利的匕首,穿雲裂石般刺破時空的阻礙,從悠久的過去,狠狠刺入他心臟。冰冷的劍刃,旋轉著刺穿胸口,他聽到骨肉破碎、皮肉撕裂的生硬。劇烈的疼痛如荊棘纏身,痛楚漫長而無助。
那一瞬間,巨大的衝擊感,讓他瞬時窒息。
眼眶酸澀,無數水汽從這方時空凝結,凝固在他的眼球上,如被樹脂停滯了時間的琥珀,慘烈而悲戚。
寒生抬起地手臂緩緩放下,花兒一般妖魅邪氣的臉像是突然經受了狂風暴雨,艷麗逶迤了一地,枝頭只剩頹敗殘紅。淡淡的哀傷,目送她漸行漸遠,視線模糊:「……對不起。」
而她,置若罔聞。
寒生想說。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歡鳳冷夜而已。
我討厭他,非常非常討厭他。
是我給了賀蘭公主的葯,但是我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那種情況。我只是想讓他後悔。
我也不是故意隱瞞蘇卿的事的。
你一直以復仇為目標,為此不惜一切,而今又發生了那種事,時至今日,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知,你也……永遠不會後退。
我不告訴你,甚至偷偷將蘇卿安置在最偏遠的地方,只是為了不讓你難以抉擇。
蘇卿他,是你的劫數。
我沒有料到,會有人……會有人偷偷來到這裡,以至於差點,差點侮辱了蘇卿……
你可以打殺我,但是,你不能恨我。
這世上,有很多人,以「為你好」之名,行傷害之實。他們以為自己的經驗是一筆無上財富,習得自己十萬之一,就足以後輩逍遙天地間。高看自己的智慧,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卻不知,天道在一旁笑得譏諷。
悲劇的起因,歸根結底,不過是人性的自負而已。
如他,亦如她。
當時,他們哀號求饒,因為恐懼驚恐,兩股間有騷臭味傳來,端得是沒種的很。
然而,她卻沒有停頓一下。手中的刀鋒一點點挑開他們手上的皮肉,將那層皮一點點撕裂下來,等他們疼痛稍減,她又細緻地將紅色的血肉和那森白的骨骼一點點分離開來,任憑他們哭的涕淚四流,沈蘇和也恍若未聞。
她不過稍稍展露了一點手段,就讓他們將昨晚的一切都交代了。
通過他們哽咽著敘述,沈蘇和總結了,這起事件居然只是簡單的醉酒行惡。
這麼毫無波折的發展,讓沈蘇和隱隱失落。
居然不是陰謀?居然不是有人謀算於她?
怎麼可以這樣?
這樣她如何能肆意地狂殺一通呢?
真是……不爽。
沈蘇和端著杯子,小口地喝著。那是腌漬地梅子沖泡出,酸甜可口,甚是爽口。喝著也頗為解乏。
一晚沒睡,精神畢竟有些疲乏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阿洛在前面領路,鳳冷夜跟在後面,饒過重重疊疊的幽徑,穿過茂盛花木形成的花牆。最後來到了梨落院。
庭院中,樹下涼亭。
隔了一個多月再見的,兩人不禁都有些無語。
阿洛為他們奉上新沏的君山銀針,醇香的茶汽勾引這人食指大動,忍不住端到嘴邊嘴邊品嘗。
不過鑒於沈蘇和剛剛喝完冰水,不適合再喝熱茶,阿洛救順著她的愛好,端上來一盤時令水果。紫色的葡萄,紅紅的石榴,粉嫩的桃子,還有青色的無花果,看上去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鳳冷夜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痴痴落在她姣好的眉眼上,流連不去。
她已經醒過來幾日,休養得確實不錯,當日蒼白地近乎透明的面旁,此時卻透出幾分紅潤,柔軟不聽話的髮絲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散在她紅潤的腮部,無端惹人喜愛。
終於是舒了一口氣。
如此,他便心安了。
「前些日子,兄長因為太過擔憂於我,以至於行事有些不端,還望止卿不要和他一般計較。」瑩潤如玉地手指,靈巧道剝出一顆葡萄,送進嘴裡細細地嚼著,「兄長他長年混跡海上,行遍三江五海,為人是疏狂不羈了些,但是本性卻是好的。」
她這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