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一年將至
時如逝水，永不回頭。
轉眼間，春華成秋碧，一年時光，轉瞬即逝。
船靠岸時，沈蘇和靜靜將行裝收整起來，眉眼皆是淡然。
「你真的……要走？」聲音有些顫抖，沈言覺得不是她瘋了，就是自己瘋了，亦或是他們都瘋了。
「想必寒生也已經告訴過兄長你了，費去著一年時光，我大致還有三年時間，『沈蘇和』不是長壽之人，那麼時間就更容不得我去浪費。」沈蘇和抬頭平靜地瞅了一眼被他緊張地抱在懷裡的嬰兒，不過四個月大小，卻註定不會有個父母健全的家庭，「兄長，他以後就交給你撫養了，義子，或者收養的，都沒有關係。」
「你為什麼不帶著他去找鳳冷夜？你們都有了孩子，還有什麼是不能放下的？為什麼非要，非要弄成這個樣子？」
「殺身之仇，不共戴天。」停下手中的動作，沈蘇和轉過身，眸光淡然如水，「我非沈蘇和，亦非妖姬蘇和，你眼前的這個，只是執念的魑魅魍魎。無論將來如何，兄長不必難過，亦不必哀傷。他日，若是我僥倖活著，我自當回到你身邊，聽憑處置；而若是我不幸身死，就當鳳冷夜為兄長報了仇。不必尋我屍骨，萬不得再回來了。」
鳳冷夜之心狠手辣，她最清楚不過。哪怕是和他有著過人情誼的蘇合，他都能眼都不眨的斬殺，更不要說說是素來不給他好臉的沈言了。
生下那孩子，只是為了在生命未結之時，留下一個淌著「沈蘇和」血脈的孩子，給沈言一個念想。哪怕日後她真的死了，也不會為她過度哀傷。
當然，還有更重要一點……
想起最差勁的後果，沈蘇和不由勾起一絲冷笑。
哪怕日後她死亡，她也有砝碼叫鳳冷夜生不如死。骨肉分離的痛苦，被愛人背叛的痛苦，想想就覺得分外美妙。
對她而言，最差勁的結果，對鳳冷夜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你讓我努力在海外站穩腳跟，為我尋得易守難攻的海島，建築海外之國，為的……就是今日吧？」懷裡的孩子甜甜地砸吧砸吧嘴，絲毫不知他未來將有著最凄慘不過的命運。
沈言並不是第一次被她、阿洛乃至寒生洗腦。
時至今日，一切都是那麼難以信服。
他不由抱緊懷裡的孩子，他留不住去意已決的沈蘇和，他能把握住的，只有懷裡的孩子。
這是他妹妹的孩子，留在最難以置信血液的孩子。
沈蘇和將包裹簡單的打包好，系起來，放在一旁，並不反駁：「是的。從你當時被我氣走，我就在引導你出海，為的，不過就是今日。」以絕後患。
從此，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能禁錮她的東西了。
沈言一邊覺得這個妹妹心計好可怕，一邊又隱隱慶幸。這樣的妹妹，以後不用她不會死。
「那麼，蘇兄，你要和他一同回去嗎？」
一提到他，沈蘇和從容的身形凝固了片刻，而後釋然：「不，蘇卿會和你一同回海上。我不能讓他和我同去。他是我這一生求而不得的人。他若是落入敵手，我會受到致命鉗制。我不能讓這種發生。」
沈言煩躁地扯了扯頭髮，憤憤道：「現在不是了！只要你不回去，只要你和我一同去了海上，這天大地大的，何懼那陸上端王？你們可以在一起，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束縛著你了，蘇和！」
「有！」沈蘇和一掌揮開他伸過來的手，眼神犀利而偏執，一字一句沉聲道，「這世上，束縛著我是我自己！我剩下不過三年時光，怎能為了片刻歡愉，而留給他無盡痛苦？我寧願他和我一直都處於求而不得的折磨中，這樣好歹不會因痛苦而絕望！」
「兄長你全然不懂，你不懂那種痛苦！」她眼中有朦朧霧氣，聲音卻依舊鏗鏘平穩，「那年，我以為我終於不用在殺戮了，我和哥哥一直逃到了荒無人煙的大山之中，哪怕一世貧窮積弱，我們也不曾後悔。可是，可是他送給我什麼？他就在我面前，殺了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暗衛三十四人，殺了我最愛的哥哥！他滿手染滿我親人的鮮血，不血償，泉下之人，如何瞑目？！他不死，我永遠不會解脫！永遠不會！！」
一拍桌子，沈言也狠聲質問：「就為了你那仇恨，你就要再讓蘇兄，也讓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寧嗎？」
桌子「哐當」一聲，聲音震耳。抱在懷裡孩子被驟然驚醒，一看眼前不是自己香香甜甜的母親，頓時嚎啕大哭，藕節似的四肢在小被子里死命掙扎，哭得聲嘶力竭。
沈蘇和下意識上前，卻太邁出腳步后，猛然轉了方向。視線也從孩子身上艱難移開。
一把拉起桌子上的包裹，快步走出門：「兄長以後照顧自己，我先走了。」
該交代，其實早就交代過了。不必再在此浪費時間。
沈言緊張地哄著懷中啼哭不止的孩子，看著她推門而去也還不急阻止，只能恨恨跺了跺腳。轉而又是一副二十四孝好父親的樣子，輕柔地抱住他，努力不弄疼他，來回晃著哄著。
阿洛結果行禮，起身跟上沈蘇和，回頭看了一眼哭聲震天撼地的屋子，忍不住道：「主子，不去哄哄再離開嗎？反正還是有些時間的，並不急……」
沈蘇和快步走著：「不必。那孩子甚是纏人。我若是去哄他，恐怕今天難以脫身，我們快下船吧。」
阿洛還想說什麼，但是轉念一想，卻是如此。故而也不再言語，快步跟上。在涌動的人流中護著沈蘇和，不叫外人擠到她。
這是距離上京最近的港口，甚是繁華，人流涌動。
早就和岸上的店鋪夥計說好，出了這出擁擠之地，很快就看到了夥計欠著的馬車。
等坐上馬車，將人潮甩在身後，沈蘇和突然發現似乎少了什麼，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阿洛，我們將寒生落下了。」
阿洛端坐在她對面，又添了一句：「主子，不只是寒生，霸王我們也丟在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