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第218章 受傷 相認
蘭氏狀若瘋癲,眼看就能直接掐死那個自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仇人,卻被人兀得橫插一腳,連他衣袂都不曾碰到,頓時如瘋狂的野獸,凄厲地嚎叫一聲,竟是從袖子中掏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來,直接對著面前阻攔自己的人撲上去!
死吧!
你們都去死吧!
此時此刻,眼前的皆是她的仇敵,不死難消他心頭怨恨!
殿上的太后和蔣貴妃皆是一陣驚呼。
她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帶了兇器!
沈蘇和上前護著蘇卿,未曾提防到她居然帶了兇器上殿。視線餘光撇到直衝自己而來的寒芒時,身形微微一晃,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不曾借力多開分毫,反而是手肘往後猛烈撞擊!
骨肉撞擊的聲音分外刺耳,然而,更加刺耳的卻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尖銳撕裂聲!
很疼……
不過,她反手扼住蘭氏的脖頸的力度卻是未曾有絲毫鬆弛的痕迹,在蘭氏將利刃猛然從她身上拔出來時,沈蘇和眼底驟然閃過一絲凶戾之色,只是輕微一捏,彷彿瘋狗似得蘭氏整個人便癱在她手心。
閃動著強烈恨意的眸子,縱然有再多的不甘,也是情非得已地漸漸渙散了。
這一系列巨變太過突然,便是鳳冷夜也未曾反應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只看到蘭氏將染血的匕首從她身上狠狠拔出。
那一刻,他神魂欲裂!
一把握住蘭氏高高抬起意圖再次刺下的手臂,心中閃現過無數弄死她的念頭,卻不曾想,不到一息,手中之人生機盡消。
竟是輕易的死了!
「蘇,蘇和?!……」
蔣心妍訥訥得,幾乎忘記了言語。
蘇卿一把扶住身形有些不穩的沈蘇和,她臉上地血色頓時消散,因為深刻的疼痛而微微發白,輕而易舉捏死了蘭氏的那隻右手顫抖地捂著腹部,傷口縱切面甚大,也許是划傷了哪根血管,血液止不住地從她死死按住手指縫中深處。
鮮紅的血液****了迤邐的華裳,一滴兩滴的血液順著緋色金絲勾勒的團團雲水蓮花圖案緩滑落,便如那芙蓉泣淚,點點血色將那精緻的圖案點綴的似乎要活過來一般。
「蘇和……不怕,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看起來蘇卿不敢亂動她,只是扶著將她緩緩放平,讓她的頭放在自己身上,不會擠到她腹部傷口,更不會離開她分毫。
沈蘇和只覺得痛極了,微微張著口,氣息不穩地喘息。
抬頭,便看到蘇合惶然無措的眼神,雙手放在她肩上,一副想要抱抱她,卻不敢的模樣。
她費力地續起一口氣,一邊牙關打顫地輕輕呼著,一邊鎮定地對他道:「無礙……我不怕。只是……有些疼,罷了……」
這種傷痕她又不是沒有承受過,哪裡會怕?
只是……有些疼。
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蘇卿擱在她肩上的手掌微微握緊,露出一絲勉強地笑,「不要說話了,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引著你說話的。」
他低聲勸哄著,眼神有些空泛,凝不起悅動的神彩來,只是喃喃道,「不要說話,攢著力氣,寒生馬上就來……」
鳳冷夜想要將她攬過來,可是看著她身下緩緩暈染開來地血跡,饒是見慣了血腥廝殺的他,卻突然覺得有些炫目,幾乎要站不住!
「太醫……太醫!」他對著隨侍一旁的僕人怒斥道,「快去喚太醫過來!你們都是瞎了嗎?」
見此情景,太后心中一陣冰冷,手心捂出黏膩地冷汗,對著那些有著發愣的僕人厲聲道:「讓你們去喚太醫過來,沒聽到嗎?」
陪侍太后的嬤嬤只覺得手腳酸軟,無論如何都都動不得。
那端王妃……殺人了!
她站得這個方向恰好是萬萬全全看到了,她乾脆利落擰斷旁人脖子的模樣!
鳳冷夜平復著有著顫抖的手,想要握著她無力垂落地上的手,可就在他手靠近的剎那,沈蘇和卻是猛然躲開,伏在蘇合膝頭,她似無力地眯著眼,目光卻是準確無比地刺入他眼底,凶戾不減的神色看得鳳冷夜如墜冰窟!
不要碰我!
就算是那****不顧一切追上去,解開籠罩在兩人身上的虛假迷霧,她也未曾有這般冷淡過。
而今卻……
沈蘇和哪裡還管得了他心中如何震動,對著他微微勾了勾手指,帶他傾過身子,卻聽她聲音輕微卻不容忽視緩緩說道:「若是……我哥哥有絲毫損傷,本宮必叫你們所有人……陪葬!」
鳳冷夜瞳孔驟然緊縮,難以置信一般盯著氣息逐漸微弱的她。
然而,她卻是再也不去看他,只是斜斜倚在蘇合身上,捂著腹部的手的力度卻是沒有絲毫松泛的跡象。
重傷,靈台卻是清明。
皇上先是關懷一番,轉而將桌案上的書冊狠狠擲道垂首靜立在一旁的太監身上,驟聲呵斥道:「你是怎麼辦事的?怎麼能讓那瘋婦帶著兇器上殿?」
那太監面色即驚恐又惶然,陡然跪下,膝蓋撞在大殿皆是的青磚地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顯然那是絲毫不含糊的。
他連連叩首,本來就快要皺成褶子的臉愈發難看了,涕淚俱下哀嚎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奴才奉命去請了她過來,絲毫沒有想到她居然帶了兇器啊。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宮中對著她管束最是嚴格,唯恐她再犯瘋病,傷了其他主子。奴才又怎麼敢給她戴上兇器?」
轉而,他對著殿中幾乎要撐不住的端王妃,急切道:「端王妃,這真的和奴才無關啊……奴才真的是不知道的……」
太后看著端王妃身下越暈染越越大的血跡,臉色難看極了。
就算她身體再也,恐怕也經不起如此折騰。
更不要說她先天有疾了,眼下,這一胎肯定是留不住的。
不同於眾人心驚膽戰、神魂不穩,倒是處在殿上的那若央,目光灼灼地看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蘇和。
心中大喜!
沈蘇和一時半會弄不死不要緊,這次折了她的孩子,那麼,離下次弄死她還遠嗎?
若央垂下眼,擋去眼中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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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蘇和昏睡過去的時候,冰冷的手掌被蘇合緊緊握在手心,他手心滾燙的熱度讓她心中雀躍不已。縱然精神不濟,她還是高興地對自己說:「我只是睡一下……我哥哥就在我身邊,我不會離開的,一刻都不會……」
她以為她是默默對自己念叨,卻不知,那微弱渺小的念頭卻被身邊人聽了個完全。
「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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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蘇和有著前世的記憶,只是不甚完整,在燕國時,她只是偶然間或一輪的能想起幾幕。等到了她被鳳冷夜帶著知了人事,方才憶起前生大半不怎麼愉快的記憶。
她以為的天,卻根本不是她的天,反而將她帶入了無盡地獄。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只是芸芸眾生里的平凡一粒沙子。不起眼,不被人矚目,平平靜靜勉勉強強地過完平凡的一生。
在那次記憶,終結在帝國繼承者對她緩緩伸過手來。
露出的,分明是蘇合哥哥的臉。
意識墮入了茫然無際的白茫茫中。
然後……
她又一次以著局中人的角度,將喚為蘇和——彷彿是自己的前世,的那人生命軌跡完完全全的過了一遍。
拙劣的偽裝,卻自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
將敵國的信息透露給約定的人,看著「蘇合」被逼入絕境……
不論是內疚,還是其他心理作祟,心中總是不忍,所以,她同他在一起了。
亡命天涯,沒有種種束縛,意外地,卻更合乎她心性。
那一段日子,是那一生最為歡樂無憂的時光罷。
可是,上天總是看不得她幸福、見不得她好過,很快……統帥便尋來了。
最優秀的子嗣對他而言無疑是難以放棄的誘惑,所以他來找她了。
縱然知道她已經同「蘇合」在一起了,他也是不介意的。
他說:「你殺了他,我便讓你們活著。或是,你們一起死。」
我們……
沒錯,我和腹中的孩子。
這其實並不是難以選擇的問題,便是「蘇合」也不願意見到她選擇後者。
再次從迷障中醒過來時,她神情頗為恍惚,意識還停留在自己親手將匕首摜入「蘇合」胸口,看著他一點點死去的那一刻。
「小和,小和……小和……」
手心被乾燥溫暖的手掌緊緊包裹,彷彿是擔憂之極,聲線有些顫抖。
沈蘇和側過臉,茫然空洞的眼睛盯著眼前人看了許久,視線才緩緩聚焦,看到他時,沈蘇和露出一絲笑來,抬手撫上他熟悉的面龐:「哥哥,你……是不是還記得?」
還記得我們的過去。
蘇合被他問得神情微微愣了愣,而後撫上她落在自己面上的手,冰冷的,便是手心,都沒有多少溫度。
沈蘇和緩緩笑開,神情繾綣纏綿,有種難以言說的味道在其中:「蘇和,蘇和……我的姓氏算是上天賜予的巧合,不過……這個『和』字,難道也只是巧合嗎?……」
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哥哥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比她更早的知道了什麼……
若是一開始他還有些不明所以,等到她接二連三地說出來,蘇合眼神不由錯愕起來。
他是因為被寒生醫治調理,重塑了的精神,才會知道那些事的。
小和她,是從哪裡知道的?
「小和莫不是病糊塗了?」他溫潤地說著,窗外燦爛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溫暖和煦的柔光,整個人愈發溫潤如玉,朗朗出塵起來。
她搖搖頭,力度有些大,以至於眼前一陣陣發黑。勉強有些了精神氣,頓時也開始渙散了。
蘇合連忙為她整好枕頭,好讓她躺的更舒適一點。
「不可妄動。」
沈蘇和抬手握住他的手肘,緊緊拉著,不放他離開。她的力氣很小,只不過蘇合不去掙脫而已。
她看著他,神情有些急切:「我沒有糊塗……哥哥,我沒有……」
「好了好了,莫要急,慢慢說。」
沈蘇和便將自己兩次記憶重現對著他都說了一邊,有些自暴自棄,又有些放任自流地頹然道:「哥哥……這怎麼可能是因為我病糊塗了呢?明明……」
「明明都是那樣的真實!」
她視線停滯在頭頂花團錦簇地床帳上,思潮翻滾,陣陣不歇。因為其中的情緒太多了,以至於無數話語都凝滯在心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蘇合為他理了理耳畔微微凌亂的髮絲,綰在她耳後。本來就消瘦之極的人,因為之前的一大變故,更加形銷骨立起來。
便是他當年在宮中發現的忍飢挨餓的小蘇和,也比現在她的情況要好許多。
良久,他才緩緩嘆了一口,對著她道:「小和,如果我是那個人,那麼……統帥呢?他又是現在誰呢?……你可有好好想過?」
初聞此言,沈蘇和愣了一愣,面上浮現出一絲哂笑,語氣嘲諷道:「他?……他哪裡會來?」
彷彿自言自語,她條理明晰地說著:「那個人……權勢和地位才是他在乎的。如果他有一絲一毫將我看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有用的物品,他就不會……」
說著,沈蘇和停了停,對著蘇合露出一絲歉意的笑,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來:「說他做什麼?……哥哥,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報應?我每次想要留下你,卻總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也許,我不該……不該存在才是。」
「便是像她們說得……我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女人,本來就該如蒲草一般爛在無人知道的角落……哪裡值得你們紛紛側目駐足?……」
說著,沈蘇和陷入了牛角尖,鑽入思維的迷障。怎麼也想不明白了。甚至,愈發覺得,也許自己真就是不改存在的……
前世時,今生亦是。
蘇合本是等著她說他不會怎樣,卻是聽了她這些混賬話,素來溫潤和煦的笑容頓時散去,正正臉色,肅聲道:「小和在胡說什麼?」
沈蘇和卻沒有聽出他話語中不對勁,反而低聲呢喃道:「……肯定是的!我曾經在折子戲上曾看到過,殉情自殺的人,來世會成為兄妹。我果然有報應的哥哥……我好不容易來到你身邊,可是……我們卻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報應吧,是吧,就是罷?……」
「休得胡說!」
蘇合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再也不許她說出一句自輕自賤的話來。
沈蘇和望著她,眼睛撲簌著,;淚珠滾滾而下。
溫熱的水珠沾濕了他手臂,讓他分外棘手。
鬆開,正色道:「誰說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燕國之時,我們一樣過得很開心?小和怎麼能這樣想呢?我啊……很快開心,很開心無論生死,我都陪在你身邊,只不過……」
蘇合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乾淨地一吻,神情溫潤,如琢磨出的沒雨,每一個角度都是動人心魄的美感:「……我很抱歉……每次,都留下你一個承受……」
前生是,今生亦是。
每一次,都是他先離開,獨留她一個人承受無比孤單和寂寞。
「……哥哥你果然還記得的……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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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相認正是情深意濃,而鳳冷卻一身孤傲地站在屋外。不走,不動。
彷彿沉寂成一尊塑像,面無表情,可是又彷彿有無數表情。
陽光落在他背上,織錦上流光溢彩,甚是不俗。明明是熱暑天氣,可是他卻像是處在寒冬臘月,髮絲上盡數籠罩的濃重的寒氣。
臉上大片的陰影,就像是陰雨夜凄寒的夜色,有種無以言說的冷凝。
阿洛站在他身側,一顆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唯恐他按耐不住衝進去,讓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的主子更難以恢復!
「端王殿下……」
他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想要勸解。
鳳冷夜抬手,止住他以後要說得話:「不必多言,本王都懂的。」
他手抬起來想要敲敲門,最後卻是收了回去,背在身後,身形凌然,彷彿是以一桿傲然不屈的長槍,寧折不彎!
縱然是這個時刻,他也不曾有絲毫剋制不住的模樣。
「本王不會去打擾他們,不會去……」
說著,他轉身離開。
阿洛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居然湧出一絲絲憐憫。
金子銀子聽聞沈蘇和醒了過來,連忙去準備了一些吃食,一擁而入,跑到內屋裡,對著坐在一旁的蘇合未曾有絲毫驚訝,然而對著他恭敬地行了一禮。
金子笑嘻嘻將手中的湯碗遞給蘇合。對著躺在床上還不能動的沈蘇和道:「姑娘您可是一睡這麼多天,倒是苦了蘇公子,他呀,守了姑娘您許多天,您瞧瞧,蘇公子眼底都有些濃重的眼圈了呢!」
雲素也是艷羨地對著她道:「蘇公子對您是真心好,便是奴婢都自愧不如。心中甚至生出了幾分嫉妒之情呢!」
金子抬手點點她眉心:「你這壞丫頭!」
沈蘇和看著她們並無大礙,又看向蘇合真的出現了眼圈的眼睛,心中落了一塊石頭的同時,忍不住問道:「我睡了許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