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第239章 波瀾（一）
「我親耳聽到的，還會有假？」
「微臣並非此意，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什麼？」瞅著他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整話，雲素怒道，「你再吞吞吐吐，便真不饒過你。」
沈蘇和抬手止住她，轉而看向急出一頭冷汗的太醫：「你不必憂悸，直言便是。」
太醫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沈蘇和，又看了一眼端王殿下特意放在此處的雲素姑娘，心中惴惴不安，醞釀許久復有對著沈蘇和道：「王，王妃若是不嫌棄微臣藝術粗鄙，還請再讓微臣診脈一番。」
沈蘇和自然是不拒絕的。倒是雲素頗為不忿。
那太醫本來欺騙自個兒說是指不定是自己太過緊張才會出現差錯，而在他再一次把脈時，卻不得不承認，並不是他的問題。沈蘇和的脈象……果然是古怪之極。
他不敢妄動，回稟鳳冷夜時，他心中膽顫不止，不過，索性他還從她古怪的脈象中查出了一絲痕迹。想著端王縱然遷怒，指不定也會看在自己有事稟報的份上放他一馬。
「你確定？」聽著他的回稟，鳳冷夜遲疑許久才漠然反問。
「微臣膽敢以性命擔保，微臣句句為真。」太醫以額觸地，誠懇道，「雖然微臣藝術粗淺，看不出王妃究竟是因何而生了這古怪脈象，不過，微臣敢肯定，王妃現在顯現的不足弱症乃是由於曾經難產血崩造成。女子本來就容易氣血兩虧，故而難產之際血氣紊亂，精氣易損，極容易造成血崩。故而，女子血崩就是極難治癒，幾乎就是死象。王妃僥倖活下來，定是有高人相助。還請端王殿下原諒微臣見識短淺，實在是無能為力。」
這種古怪之症，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他還可以勉強試一試，不用在乎生死，可是沈蘇和現在身份非比尋常，他斷然不敢貿然出手。若是因此讓她有絲毫損傷，他就算有十個腦袋恐怕也是不夠砍的！
「難產……血崩……」
鳳冷夜低聲呢喃著，聲音極輕，寒星般的眸子微微垂著，視線焦點隱隱落在大開的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數盞八角流金琉璃燈點綴游廊之上，淺淺光暈照亮了近處幾寸空間，眼神好的可以看到喜光的小蟲子圍繞著燈盞盤旋飛舞。透明的翅，金色的觸角。
庭夜深深，飛蟲寂寥。寂靜，沉默，冷淡……
一如他此時眼中閃過的神彩。
太醫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口，直到端王不帶感情地開口讓他下去，他才像是小死了一次，心口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舒了口氣。
鳳冷夜獨自一人在書房中靜寂良久，才彷彿終於下定決心，轉而走向關著沈蘇和的院子。
依舊是她身為王妃時住的院子，不用旁人帶路，更不用思考，幾息思量間，便已經來到她房門口。
雲素守在門外，見他過來，臉上不由湧現一絲喜色，急忙迎過來，歡喜道：「端王殿下，您終於來了。」
「她，怎麼樣了？」
「王妃還是平常的樣子，正在屋裡琢磨書法，奴婢不敢打擾，便留在外面守著。」想起中午時那太醫的一同胡言亂語，雲素不由得為社怒煞抱不平，「王妃而今越來越仁善寡言，今日就算被那無能太醫出言詛咒也沒有氣惱。奴婢真為王妃不值得。」
那種信口開河之人，就應該狠狠打出去才對！
不然，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王妃雖然看著氣色弱了一點，可也就只是休養不足罷了，什麼叫「五行虧損而內不足」啊？什麼病入膏肓，全部都是假話！王妃才不會有事呢！
偷偷瞧著他的臉色也不似生氣的模樣，雲素不由大著膽子建議道：「奴婢覺得那些字太醫呀，大夫呀，不過是些汲汲之輩，根本沒有什麼真本事。倒不如……讓寒生神醫過來瞧瞧……」
「王妃一直都是由他調理的，一直都很好，哪裡出國半點差池，倒是那些子庸醫一來，王妃倒是成了不好伺候的了……」
鳳冷夜微微頷首：「你且下去吧。」
雲素噤聲，恭敬的行禮退下。
推門進去，轉過垂地屏，只見她斂著衣袖，獨立在案桌前，微微垂首，用鎮紙按壓著捲軸，正凝神勾畫著生命，因為太過用心，並未察覺有人靠近。
當然，就算察覺到了，也是毫不在乎的。
等鳳冷夜走過來，她正勾勒完最後一筆，將****的細毛筆放在硯台上，一抬手，將畫卷慢慢展開。
長達兩尺的工筆水墨畫，顯然不是一蹴而就，憑著那筆墨看來，應該是分著好幾次畫出來的。
當那副畫卷慢慢展開，全部的圖畫映入眼帘，鳳冷夜不由微微到抽了口涼氣。
那是……
「就算換成了你，你應該也是認得的吧……」說著，她從袖口中掏出一道璽印來，沾著硃砂紅，在畫卷的右上角印上在一道猩紅的印戳。
——監國公主印。
那五個血紅的大字乃是篆書所書。和田玉璽，做工精緻，便是那握手處的花紋也甚是不俗，更不要說印字處的雕琢了，更是渾然天成。
而這，正是燕國時蘇和公主掌權的象徵、
在那片水墨繪就的淡雅畫卷中，那一道鮮紅的戳印，便如白紙上的黑點那般鮮艷，有種觸目驚心的凄艷感。
她俯身吹了吹未乾的墨跡，緩緩道：「老二，阿洛，十七，老幺，自私鬼，六十七……這些，你都認識吧？」
「你的暗衛。」
「不錯。」沈蘇和有些懷念地一一拂過他們幾乎是一模一樣神情的臉，分明還是少年，卻早早的學會了不苟言笑，「他們，本來是有活下去的能力的。一鬨而散，便是大盛國再如何神機妙算，也斷斷不會將他們全部找到。可是……最終，他們還是都死了……為了我，為了我哥哥，為了從小就灌輸到他們腦海的信念……」
「啊！」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恍然道，「那麼杜衡乃是其中的異數。不過……也不過是比我們多活了幾年而已……前不久，我剛剛得到消息，他終於是死了。****夜夜見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被人千人品萬人嘗，終於將自己活生生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