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第241章 撕裂
那種厭惡唾棄的眼神，他並不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每一次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們再也回不去了。當初那個得到他一個眼神一個撫慰就能開心很久、全身心信賴著他、愛慕著他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
「你恨我，我一直都知道。」話到嘴邊，猶豫許久，他才淡然開口。無動於衷，彷彿沒有絲毫起伏。
你的愛恨太簡單，我一直都知道。
如果你不曾記起那時的記憶，我心中會僥倖認為你還有再次回到我身邊可能，所以，剋制不住的，我想要讓你成為我的人，就算燕國太子再重要，那些愛恨，終是和我沒有絲毫干係。
可是你記得……
「我害了你的孩子，所以……你才會想讓我絕嗣，縱然為我生下孩子，也早已決定讓我們骨肉分離，永世不得相見，是也不是？」
「蘇和，你告訴我，是不是？」
地上畫卷依然燒成灰燼，只留下灰色的塵埃，然而空氣中散開的煙味卻是絲毫未離去。
沈蘇和垂著頭，看著灰燼上偶爾紅色的火線燎過，帶去最後一絲溫度，垂落的視線古井無波，聲音也不似先前聲嘶力竭，歸於平淡：「我以為你早就會發現的。」
在太醫來給她診脈的那刻，她就沒有想過再瞞下去。
他們兩人的糾葛，越早說清楚，後來下手的時候越無須遲疑。
「你從來沒有信過我不是嗎？往生谷……那個地方那般危險，憑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先天不足的女子，根本在那裡活不過半天。」
落下大片陰影的臉上扯出一絲似諷非諷的笑。
他們，誰都沒有相信過誰，不是嗎？
無論發生了什麼，他總會第一時間懷疑她。那種小心的、窺探的、警覺的目光，真以為她一點都察覺不到嗎？
「表面你是信的，可你心底依然警惕著我。而我也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將自己交託給你過。」她抬頭，眼神譏諷，「而今，你又為何做出這幅被我欺騙的模樣來？明明知道我很不對勁，卻依舊任性地將我娶進來，你所依仗的，不過是我頸后的那個印記。」
鳳冷夜抿唇，緊緊盯著她。邃然幽深的眼眸中閃著陌生的光，令人窒悶。
沈蘇和巍然不動，自顧自說著：「……不由自主的想要留在你身邊，看到你同旁人在一起也會有難過的感覺。那種傻傻笨笨的愚蠢感情，讓我想起來曾經留在你官邸等你回來的時候……日復一日，漫長而無望的等待，永遠無法解脫的悲劇……」理智上知道那是自己的仇人，恨不得將他粉身碎骨，可是感情上卻難以克制。
那是我的啊，為什麼還要給旁人？
你都已經有我了，為什麼還要同別人在一起？
你就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陪著我嗎？
……
……
很多以前不能，現在也不能宣諸於口的感情充斥心扉，幾乎讓她分不清過去未來。
這就是印記的羈絆。
「不過呵……我又何必想太多，將自己困在蛛網無法解脫呢？我啊……只要你死就夠了。」
沈蘇和定定看向他眼底，話語帶著喜色，語氣卻有種讓人心悸的寒意。她溫軟水眸，卻似江南春三月煙雨迷濛的青石小巷，空靈典雅；又似月上柳梢頭，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婉約妍麗。
她說：「你死了，我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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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大將軍快馬加鞭回京時，已到了冬初。
往日綠楊陰里白沙堤，而今卻是荒草連天干枝折。
落了霜的早晨，太陽未出時更是有著刺骨的寒意。秋風陣陣，幾乎要將人身上僅存的暖意全部奪去。
休養了兩月余，金子銀子終於能過來伺候了。
沈蘇和本來想讓她們走的，自己又不是多麼金貴的人，總不會立刻就死了。身便縱然沒有貼心的下人，也能安然活著。
雖說大盛國已經開始對沈言陸上錢莊店鋪明裡暗裡打壓拆吃，但是沈言的財富本來就不在陸上，便是都被貪去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渠道該有的，還是在那裡。只要她們想，回到海上沒有問題，再不然，去南疆也是很好的選擇。
不過，她們卻是拒絕了。
「我們早就該死了，而今僥倖活著，便是多得的。本來，如果我們早聽了您的話早早離開，就不會拖累了您。」一向是快人快語，毫不顧忌的金子，縱然是情到深處，哽咽不止，說話做事依然是乾脆利落，「回北燕的路程婢子們不會再跟去討嫌，不過……現在趁著婢子們還能伺候您，便讓婢子們在伺候您些時日吧……」
銀子亦道：「此番分離，還不知何時能相見。姑娘就不要再為我們多做什麼了，就讓我們好好伺候您吧……」
想起那時她們的話來，沈蘇和不由露出几絲苦澀。她何德何能才能讓她們不畏生死留在自己身邊啊。
金子推門進來時，看見的便是沈蘇和單手托腮，側倚在椅背上模樣。
眸光落在半開的窗外，遠處院牆上露出熹微晨光，落霜的院子在淺淺金光的映照下恍若透明，幾隻早起的雀兒在空蕩蕩的枝頭跳躍覓食，啼鳴啁啾。在那淺薄的光影中，側倚在椅背上上女子寧靜空寂，彷彿空谷幽蘭，又像是潑墨山水見的寥寥幾筆夠了的寂寞人影，處在旁人無法觸及的時空，連觀摩都是一種奢求。
「姑娘怎麼起得這麼早？」瞧著她還只是穿著一件裡衣，隨意批了一件大氅便起身了，金子不由有些擔心，連忙伺候著她穿好衣服，套上厚厚的狐裘披風，折騰了好一大通，才許她坐下，「這冬天雖然天亮的晚了些，可是您身子不好，寒生大夫可是囑咐您多多休息，莫要逞強的。」
沈蘇和接過她遞過來的手爐，笑笑：「並無。只是昨夜睡得早了，才醒來的早罷了。」
金子撇撇嘴，明顯不信，不過卻不揭穿，只道：「最近天愈發冷了，尤其是早上的時候，簡直能冷透人心，您可要顧惜自己啊。」心中卻是隱隱為她抱不平。
那個鳳冷夜，休了她家姑娘，還鬧了那麼一大通，而今卻又將她家姑娘囚禁在府中，沒名沒分不說，竟然更不要臉的留宿在姑娘房中。
今日姑娘又醒的這麼早，恐怕又是他鬧醒了姑娘。
呸，真是個衣冠禽獸！
如果不是怕給姑娘惹禍，她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