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第一道命令
斡離不對張夢陽的主張提出了些反對的意見，表示燕京已然拿下，河北如今既無堅城險要可供宋軍堅守，大金鐵蹄完全可以長驅直入，擴大戰果，將來也好在討價還價中擷取更多的實惠。
而且，斡離不還告訴張夢陽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即郭藥師投降之後，當即把宋軍兵馬在河北、山東一帶的布防虛實盡都招供了出來，且為了表達對大金的忠心，郭藥師表示願意率領他的常勝軍作為開路先鋒，引導著大金軍直抵黃河北岸。
張夢陽聞聽此言，簡直被郭藥師的無恥行徑氣炸了胸膛，把手在桌案上“啪”地一拍，破口大罵道:“郭藥師這個無恥小人，如此喪心病狂，小爺我絕不會跟他善罷甘休！”
斡離不被他的如此做派給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問道:“杯魯兄弟何出此言，你不覺得這對咱們是個機會麽？本來我隻打算打下河北的十幾個軍州，便對宋廷提要求要條件的，而今有郭藥師提供了這麽個便利，咱們就可以避實擊虛，渡過黃河，直搗汴京。怎麽，你覺得這裏頭有什麽問題麽？”
張夢陽被他這一問，瞬間又把他從三丈多高的無名火焰當中給拽了回來，立馬意識到自己如今是頂著杯魯名頭的金人，而不是那個漢人張夢陽，如此失態的表現，被斡離不看在眼裏，豈不要惹動他對自己的疑心。
但他在經曆了無數的艱難險阻之後，早已在波折磕打中錘煉出了足夠的隨機應變之道，已不複當初的那個對世事懵懂無知的傻帽兒青年，因此當他聽到了斡離不的如此一問之後，立馬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哥哥，郭藥師這廝是想要置咱們東路軍於萬劫不複的險境之中啊！”
斡離不以為他還是沒有放棄想要誅殺郭藥師的念頭，這麽說是想要繼續找借口尋郭藥師的晦氣，因此不以為然地道:“我知道兄弟你對郭藥師很不放心，其實不瞞兄弟你說，哥哥我也是對郭藥師很有些成見，但眼下的郭藥師，的確是因為受到了宋將的排擠暗算不得已前來投靠的，卻也是顯而易見的實情。
宋軍之中以降將待他，表麵上處處尊崇於他，暗地裏處處刁難外待於他，令他自覺與豎子為伍，英雄無用武之地。咱女真人既然接納了他，那就要如先前咱們對待那些契丹降將的那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好令天下人皆知咱女真人待士之誠，賺得四方英雄盡來歸附才是正道。”
張夢陽此時心中已有了計較，於是便也站起身來說道:“兄長你誤會了，並不是兄弟我心胸狹窄，容不得此人，隻是他所獻的計策雖聽上去甚是美善，可細一思之卻是令人不寒而栗，後背上冷氣直冒。你想，他對你所說的那些河北宋兵的布防虛實，咱們又不曾派人實地勘探過，怎知這老小子說的是真是假？
而且河北堅城重鎮甚多，咱們雖說號稱二十萬，實則手下總共隻有六萬來人，想要一個一個地攻取哪有那般容易？隻要是頓兵堅城之下時日一久，大宋各地的援兵便會如潮水般先後湧來，那時候取勝將更加困難。假使果如那老小子所說，避實擊虛地繞過那些個堅城重鎮，衝著黃河北岸狂奔，到了那裏再渡河直搗汴京，我認為，這更是一個置我軍於萬劫不複境地的陰險的毒計。
哥哥你想，河北的堅城一概不取而置諸腦後，過了黃河打到汴京城下，那時候道君皇帝眼見我軍兵臨城下，必定會下詔調集諸鎮兵奔赴京城勤王，河北諸鎮兵再自後追來抄了咱們的後路，那時候又有黃河天險橫亙在咱們的背後，我軍不就給他們四麵合圍包了餃子了麽？
屆時咱們兩個正副元帥，可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啊。倘若數萬精兵毀在咱兩個的手中，咱們還有何麵目回上京去麵見皇上，還有何麵目去見那些個江東父老？”
斡離不聽罷這話之後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你想到的這一層，哥哥我一開始便預料到了！”
張夢陽眨巴著眼睛問:“你預料到了，幹嘛還要聽從郭藥師那老小子的挑唆，難道明知那是個火坑也要閉著眼睛往裏跳麽？那可不是哥哥你的性格啊。”
斡離不把手一擺說道:“正因為料到了那一層，所以我才命郭藥師帶兵打前鋒的。他的那幾萬常勝軍，最核心最能打的是最初跟著他起家的那八千人，如今也被稱作常勝軍中的硬軍，這八千人的硬軍咱給他收編了帶去一塊兒南下去攻打中原，剩下的那幾萬人咱們給他遣散了回家種地去，這麽一來，那老小子手下就沒有了可用之兵了，也就如同斬去了他的手腳一般。然後再自咱們女真人組成的兵馬裏選出兩三千人交給他率領這在前開道。如此一來，即便也有什麽不軌的圖謀，咱們的那兩三千人的女真子弟兵又豈能容許他胡來？”
張夢陽聽罷之後，心中暗罵了一聲:“那老小子不是東西，你這家夥也夠不是東西的。”心中如是之想，麵上卻是露出了讚許的微笑:“原來哥哥對此人已經早有防備了，這樣小弟我可就能安心一些了。”
斡離不又道:“兵書上說，打仗之要在於以正合，以奇勝，俗語又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用兵打仗，哪有不冒險而取勝的道理？別說他郭藥師不敢設計謀算咱們，就算這果真就是他給咱們設下的個套兒，咱們也得將計就計，因勢利導，不等他這套兒收緊之時，咱們已然打破汴京，將刀刃架在道君皇帝的脖子上了。”
張夢陽歎了口氣，道:“既然哥哥你有如此的把握，那小弟我還有什麽可說的？也隻有勉力相從了。但願上天成全，將士用命，能夠使吾皇所願得償，你我皆能不虛此行，兄弟我也就別無更多的奢望了。”
而後，張夢陽又把捏造的吳乞買密旨之事對斡離不說了，也如對婆盧火所說的那般，說什麽此番出兵伐宋，旨在吊民伐罪，有罪者隻在趙氏昏君一人，與漢人百姓無予，因此王師所過州縣，必須秋毫無犯，黎民一針一線皆不可擅取，更不可妄殺一人雲雲，斡離不聞聽之後毫不起疑，也如婆盧火那般肅立在張夢陽的眼前，把定當謹遵聖諭，不敢有違的話說了一過。
張夢陽見他也對自己的矯詔深信不疑，心中登時一寬，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暗自忖道:“既然無法阻止你們南侵，口傳一份假聖旨約束下你們這些豺狼成性的家夥，減少對我無辜漢家百姓的傷亡，也算是我張夢陽的功德一樁了。”
然後，他又不由自主暗自感歎道:“看來還是我的本事不濟，不管如何努力，終究也是難違天命，改變不了靖康之變的既定曆史進程。罷，罷，罷，既然改變不了，得能盡我所能地為中原百姓做些善事，我算是我姓張的對得住那些可憐見兒的漢人同胞了。”
接下來，斡離不撥給張夢陽一隊五百人的侍衛，當做他的親兵。由於一向侍候他的金軍頭目窩拉答此時不在身邊，也就隻好從一員偏將之中選拔了一位名叫迪不野的，暫且充做了他的親軍統領。
他這位副元帥給迪不野下達的第一道命令，是讓他分別派人到河北西路的定州龍泉鎮和江南兩浙路的蘇州投遞書信，並告訴他說，大軍立馬就要兵發中原了，如能取得屢屢與大宋朝廷作對的紅香會的支持，對大金軍實在是有莫大的幫助，可眼下這紅香會的頭領方天和與莽鍾離到底在什麽地方並不清楚，或許在龍泉鎮，也或許是在江南的蘇州，因此需要把相同的一式兩份書信分別送到這兩個地方。
而且還又叮囑他說，不管是在哪一個地方見到了這兩位紅香會中的英雄，要把這信親自交到方天和頭領和莽鍾離二位的手上，且由他們兩位中的某一位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