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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99章 晏郎還算有良知

  王夫人果然知道了芳期出門的“動向”,趕緊地就往冠春園去告小狀。


  “老夫人可知道三娘出門去了何處?竟然是去了晏三郎的別苑!她一個閨閣女子,屢番私見外男,這成什麽體統?這孽庶,先是高攀五大王不成,又再妄想明溪,又聽明溪說高堂父母不肯允準明媒正娶,隻能和她苟奔,她不肯跟明溪在外飄泊吃苦,結果才又改了念頭誘惑晏三郎,要是再不拘管,指不定孽庶幹出多少羞恥事。”


  王夫人素來知道老夫人最看重的就規矩名聲,大有把握挑起姑母的怒火,將芳期杖責拘禁。這樣一來她就有法子替“孽庶”尋個“孽障”一嫁了之,她可打聽清楚了,太尉宮蒙的第三任妻室病故,這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子居然還打算續弦第四任妻,宮蒙官職雖是太尉,其實並不掌實權,“孽庶”隻要嫁給宮蒙,這輩子可都別想出頭了!


  且宮蒙還素來有克妻的名聲,也的確被他確克死了三任,“孽庶”說不定就是被克死的第四任。


  這肯定比嫁個白發不第的儒生更加讓人解氣。


  相邸的女兒嫁給糟老頭子為繼室有損名聲?


  現而今各大世族的官眷貴婦可不少曉得了“孽庶”德行敗壞,且生母還是妓子,換作哪家也都會將這樣的女兒隨便一嫁,讓她自食苦果,借此敲打家中其餘的女兒——這就是不聽教誨胡作非為的下場!


  她的名聲都不會有損,更何況相邸。


  王夫人如意算盤撥得“咣咣”響,卻聽老夫人慢條斯理道:“不是私見外男,是晏無端下了帖子,相公準了三娘去赴晏無端的邀宴,大婦也不用這般計較,而今的閨秀得了親長允許也不是不能去見外男,且晏無端並未娶妻,三娘婚事未定,他們便是偶爾見麵,也並不能引起流言蜚語,倒是私見外男的話由咱們口中說出去,別人笑話的可不僅是三娘而已了。”


  這話說到最後一句,無疑有警告敲打的意味了。


  “老夫人明知覃芳期這孽庶先不利於二娘又再算計澤兒,分明是打定主意和我這嫡母及嫡兄嫡姐為敵,怎容她攀交晏無端這樣的近信之臣?”王夫人急得眼睛裏都像要飛刀子了。


  “是相公打算結交晏無端。”老夫人雖偏心侄女,說到底還是以丈夫為重的,蹙眉道:“誰讓除了三丫頭之外,無論是澤兒還是二娘都沒這等手段呢?且姿兒為嫡女,你又想她嫁給明溪,當然也沒有讓姿兒應酬外男的道理,要不然就隻能依靠三郎了,大婦你可想想清楚,三丫頭再怎麽能耐,她可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蘇氏又早就被冷落厭棄,可要是讓周氏母子得了相公重視,對你來說豈非更加不利?”


  王夫人這回的惡狀,白告了。


  但她當然會另想辦法挫毀芳期攀高枝,又怎知芳期根本就沒有攀高枝的覺悟。


  這天她剛在晏遲別苑門外下車,一抬眼,竟見晏遲就站在大門裏,這一驚吃得非同小可,她何德何能居然有幸讓晏大夫親自相迎啊?!她家的祖墳這會兒子都怕青煙滾滾了吧。


  受寵若驚得都快挪不動步伐了。


  “愣著幹嘛,莫不是還等著肩輿來抬你進去?”晏遲說話間已經轉身往裏走了。


  芳期連忙跟上:“能獲晏郎主動相邀已經受寵若驚了,怎敢勞動晏郎竟然親自迎接。”


  “想什麽呢,覃三娘,你眼瞎了不成?沒見我身上穿著官服?”


  “晏郎竟還穿著官服迎接……”


  晏遲閉了閉眼,深深懷疑自己對這黃毛丫頭尚有幾分狡智的判斷是否正確:“我這是大清早就被官家召見,前腳剛進門你後腳就到了。”


  芳期:……


  這又是什麽孽緣?

  隻好訕訕地陪笑:“今日晏郎請我來,應當是打算讓我下廚的吧?皰廚在哪兒?晏郎指個路就成。”


  這回晏遲倒是真切地笑了:“我今日可不是單請你一個,還請了黃五娘,怎麽你也願意下廚麽?”


  “隻要是晏郎的貴客,我都樂意聽從支使。”


  “她不是貴客。”晏遲瞥了芳期一眼,越發覺得這丫頭恐怕並沒有要“高攀”他的念頭,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覃三娘,我這人十分挑剔。”


  芳期:???

  “不是誰做的飲食我都樂意吃,我既認可了你的廚藝,可就不耐煩你給那些貓兒狗兒下廚。”


  芳期:!!!

  黃五娘不是個人麽?聽上去不像貓兒狗兒啊。


  最關鍵的是,難不成晏遲這回還真是真心實意地請客?至少把她不當貓兒狗兒吧!


  晏遲在前領路,又是到了金屋苑,就有鶯鶯燕燕爭先恐後上來,可一看見晏遲身後跟著一位女客,又都止了步伐,但芳期已然感覺到她的臉上仿佛被潑了一大桶酸醋汁,著實有些哭笑不得——你們都已經是身在金屋的嬌娥了,妒嫉我一個外客是什麽道理?

  又還是在高樓上落座,這會兒子卻還未到膳食,稀奇的是晏遲也並沒有先換下那身官服的想法,芳期還鮮少見他穿著朱紅這種鮮豔的顏色,但這次見了,也覺周身的冷竣並不曾略減半分。


  “我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著告知你。”晏遲雖是正襟危坐,倒是正視著芳期:“剛好官家今早召我入宮,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有了結果。”


  “可是景福全被治罪了?”芳期忙問。


  晏遲頷首:“你家翁翁這回倒是雷厲風行,我想這事雖說沒什麽好多謝你祖孫兩個的,不過為了避免你心懷僥幸,認為可以拖延奉交名單之事,還是一碼算一碼,當日既然是我故意把你們覃家卷進這件事故,今日這餐酒宴就全當還你人情了。”


  原來如此,芳期了然。


  她頓時覺得晏遲十分地有良知,不像她的祖父,讓她絞盡腦汁獻計,也不知計策有沒有被采納,居然連景福全的下場都不通知她一聲,讓她貓抓般的好奇心如何得到滿足?

  “晏郎能否告訴我景福全事件的始終?”


  “你為何急著打問?”晏遲已經看出來芳期在相邸的地位跟顆棋子沒有多少差別,也猜到老奸巨滑的覃宰執大約沒有多少閑心主動告訴芳期景福全事件的進展,但芳期這顆棋子還有效用,主動尋她翁翁打問的話覃遜總不至於喝止,做何急著在這時打問?


  於是才曉得事件竟然還由芳期出謀劃策過。


  但晏遲卻也沒那麽多耐煩心把來龍去脈細說一回,隻道:“你先說你當初擬定的計劃,我看有沒有被覃相公采納。”


  這樣就隻需要說“有”或“沒有”了。


  芳期也不在意晏遲的懶惰,她的頭腦和四肢都很懶,但舌頭卻是不怕勞累的。


  “先是引誘景福全的獨子先露破綻,話說我雖曉得他改名為馮伯安,卻至今不知他的原名呢。”


  晏遲惜字如金:“陳安。”


  “景福全既是入內內侍省之長,非奉聖諭不能出宮,他雖有辦法傳遞消息出去,但景福全應當心知肚明晏郎認定他為馮萊黨徒,就絕對不會再容他久安苟活,官家對馮萊兄妹餘怒未消,景福全為了自保行事當然需要更加警慎,當不會為了安撫妻兒,在此時遣人聯絡馮家族人。


  馮伯安也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景福全和馮萊兄妹二人間的勾當,馮萊兄妹皆被處死,連馮家族人盡都忐忑難安,更何況他們母子?所以引誘他先行敗露就大有可能成功。


  隻需要安排那麽一個人,先往他們母子現居處,再往他外祖父居住處,暗暗打聽他們母子二人的情況,如陳安去了何處,馮伯安出生年月等等事情,本就如同驚弓之鳥的馮伯安,自然就更會膽顫心驚。”


  芳期喝了一口涼水,繼續說:“他名為陳安時,和外祖父、母親一同生活,怎會沒有鄰裏見過母子二人形容呢?倘若舊鄰裏偶然發覺他們母子居然成了官宦家中妻小,且還聽說了馮萊兄妹被處死的事,就很可能因為有機可乘用這把柄訛詐他們。


  馮家就算沒被誅連滿門,但勢頹已在必然,這個時候還哪裏經得住他人訛詐,所以多半會讓馮伯安母子暫離臨安,且為防泄露行蹤,多半還會偽造公驗。”


  然而大衛的公驗是十分不易偽造的,因為大衛並不限製百姓離開原籍,無論你有無正當理由官衙都會開具公驗,作為出城入城的憑證,但則官員抑或官眷隻要不出遠門,那就不需要具公驗,隻需出示憑符——憑符布衣百姓可是沒有的,也更加不易偽造,於是城門守一般對憑符晃眼掃過,登記出入即可,注意力都集中在公驗上。


  這也是那簡永嘉行刺齊小郎,為何不偽造公驗而出示道牒的原因,因為偽造公驗很可能被當場察獲。


  馮伯安做為官家子弟,也當得一聲“衙內”之稱,他當然是具有憑符的,可他並不敢隻在臨安附近的郊縣避險,想著是遠遠離開臨安等風頭過去,那就必須開具公驗,但則開具公驗的話就無法隱藏行蹤了,萬一那個打探他行蹤的人是晏遲安排,當然可以順籐摸瓜逮獲他落網,所以馮伯安隻有冒險偽造公驗。


  偽造公驗一般有兩條途徑,要麽就是完全作假,要麽就是找個身高體貌年歲和他差不離的人,用那人的身籍開具公驗,一路冒名直到目的地。


  後者雖說蒙混過關的成功率要高許多,但會落下人證,所以馮伯安沒辦法找自己的熟人,他隻能通過專給人偽造公驗的黑經紀才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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