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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氣死人不償命

  司馬德妃其實不知道今天周皇後會衝芳期發難,但她跟中宮間的梁子自來沒有過去同貴妃結的那麽深,尤其當周皇後已經放棄了記名八皇子為嫡出,周氏一門看似放棄了儲爭,德妃表麵上,就越是跟中宮和睦相處了。


  她又不執著太後之位,她的兒子已經成年,不存在後宮輔政的情形,即便是日後她屈居在太妃之位,可她的兒子,總不至於縱容周家力壓司馬家一頭。


  德妃也就是聽聞“覃夫人正在候教”這話時,意識到今天自己恐怕會被周皇後利用,不過她也並不是多麽在意。別的人忌憚晏遲,但她不忌憚,就更別說覃遜這個宰執了。無非是如今太子尚未登位,出於官家對晏遲的格外看重,她還得禮敬幾分。


  晏遲已經對太子示忠,怎能夠“朝秦暮楚”,太子是君晏遲是臣,這在德妃看來是已定的局勢。


  德妃是興國公的長姐,她跟弟婦鄭夫人其實並無交誼,不過對鄭夫人所出的幾個侄兒侄女德妃卻自來愛惜,如而今的淮王妃司馬環甚至是德妃親自教養,曾經在宮裏住過多年。德妃其實對淮王主動擇覃氏女為孺人的事很有幾分耿耿於懷。


  她並不認為侄女柔弱到了需要孺媵扶持的地步。


  當時羿楨被廢儲幾乎已成定局,德妃覺得根本不需要再拉攏覃門,覃遜那老狐狸,太子需要他扶持時,怎麽籠絡都無動於衷,便是太子得儲,他居然寧肯攀交晏遲這個臣子也不願賄交司馬家一門國戚,這讓德妃異常不滿。


  在她看來,舍得錢財且本身還有從龍之功的向進父子無疑“懂事”得多。


  今天冷眼看著覃氏受訓吧,也好教覃遜明白,日後哪家哪戶才最顯赫,別忘了君臣尊卑。


  芳期一聽德妃竟然也在場,心跳倒是急促了一拍,她當然鬧不清德妃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篤定的是周皇後既然允許德妃在場,德妃就不可能成為她的救兵。


  搞不好還會落井下石。


  德妃畢竟是太子的生母,未來的太後,要是今日她一個應對不當,豈不會連累了晏遲?

  芳期努力穩定情緒行完拜禮。


  “夫人請坐吧。”周皇後先說話,口吻裏聽不出太多情緒。


  “聖人召見妾身是為訓誡,妾身不敢領坐。”芳期知道宮規,訓誡的話是得跪領的,她才不入皇後的陷井。


  “也不是為了訓誡,隻是有幾句叮囑罷了。”


  “妾身惶恐,聽召乃是入宮受訓,倘若並非聖人本意,莫不是宮人假傳懿令?”芳期人雖跪著,但這態度卻相當不好惹,她在須臾間也拿定了主意,隻要德妃不出聲,她還是按晏遲的授意對付周皇後,她可是枚板栗,不是任用人拿捏的軟柿子。


  往國師府傳中宮懿令的正是那老宮人,聞言不由更加鬱怒,她被皇後視如心腹,已經多年沒人膽敢衝撞冒犯,於是便板著臉插了嘴:“聖人寬仁,為顧覃夫人體麵才賜坐,夫人卻因此狡辯反誣仆假傳懿令,如此放肆無禮,當追究不敬之罪。”


  “聖人明鑒,妾身無非以直言應稟,聖人言非訓誡隻是叮囑,妾身便信以為真了,可聖人身邊宮使,斷定妾先犯罪錯,又不知好歹,公然判究妾身放肆無禮、大不敬之罪,妾身短見,卻也知一介宮使斷無判懲命婦罪行的資格,妾身請詢,究竟是聖人之意,還是宮使謗毀!”


  德妃看了眼芳期,深覺覃氏果然名不虛傳,皇後還沒發作呢,她倒開始興師問罪了。


  但她不幹預,坐壁上觀。


  “夫人看來果真不知錯啊?”周皇後細細的眉緊緊蹙起,也不堅持是訓誡還是叮囑了:“我問你,你身為一品誥命,卻妒娨不賢,高孺人乃晏國師的良妾,因她出身名門,賢良淑德,我才作主讓她屈為孺側,為的是讓你與她齊心協力管治內宅,好讓晏國師無後顧之憂,更加用心竭誠為君國效命,可你呢?逞正室之威,無故辱罰良妾,你可別將錯責推托在高孺人身上。”


  那老宮人冷笑道:“夫人可想清楚了,萬一說錯話,可就是夫人誹議聖人無識人之能,明明聖人都甚讚詡高孺人的德行,但覃夫人卻咬定高孺人不知禮矩、跋扈蠻傲。”


  芳期不說話,她是想讓周皇後直言目的。


  周皇後卻以為芳期心虛了,就連德妃也是這樣認為,她到這時才笑著轉圜:“也難怪聖人生氣,覃夫人的性情確然是有幾分倔強,但聖人一貫寬仁,還得體諒著些覃夫人年輕氣盛。”


  “是這個道理,我其實也無意因為這件小事就大加斥責,不過我在深宮裏坐著,竟然都耳聞國師府內宅尊卑錯位,比如那些並無階位的姬人,竟然都敢對高孺人冷嘲熱諷呼呼喝喝了,這要是換了別家,我不至於過問,然則晏國師如今正得官家倚重,要是因為內宅失和,尊卑無序,導致了言官彈劾豈不讓官家犯難?”


  周皇後的口吻溫和下來,還歎了聲氣:“故而今日我讓覃夫人入宮,說訓誡也好提醒也罷,都是出於好心,夫人不但是國師明媒正娶的正室,甚至還是官家賜婚,夫人要被誹議,說到官家麵上也無光彩。我身邊這宮人,按說也正夠出宮榮養的歲數,隻是她家人本在開封,這麽多年都無音訊,應當是被遼廷擄獲,我便不忍放她孤苦伶仃出宮去。


  覃夫人,盧宮令在我身邊服侍多年,明禮法知進退,我為了替官家分憂,才願意放她出宮,由國師府供養,往後你管束家人內務,有不得當處可聽盧宮令指正。”


  芳期明白了,周皇後是想在她頭上壓下一座大山。


  “聖人若已訓誡完畢,那麽就該妾身申辯了。”


  周皇後剛剛鬆解的眉頭,又再緊緊蹙起:覃氏居然還膽敢申辯?!


  盧宮令大抵也從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命婦,要知道別說覃相邸的女兒,就連相邸的老夫人進宮拜問皇後安康時,可都從來是畢恭畢敬的!


  “大膽!”


  她剛一喝令,芳期就冷冷看來一眼:“聖人剛才說盧宮令明禮法知進退,盧宮令卻再對命婦厲聲喝斥,妾身實在不解,就盧宮令的狂妄跋扈,明的是哪國禮法知的是哪門進退?聖人乃中宮之主,對命婦縱然有訓誡甚至懲治之權,不過禮法規定,命婦若不服,也許申辯,防範的是聖人聽信讒言而有誤判,聖人訓誡已畢,妾身依法申辯,怎麽成了大膽?”


  周皇後被駁得啞口無言,僵在坐榻上。


  “盧宮令剛才還要脅妾身,不能指明高氏之錯,否則就是對聖人不敬,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錯,高氏仗恃著聖人的恩寵,以卑犯尊,妾身罰她禁足而已,有何過錯?”


  “你,豈止禁足,你還下令鞭笞!”


  “聖人明鑒,下令鞭笞高孺人者並非妾身,而是國師,律法隻嚴禁打殺良妾,可高孺人而今隻不過受皮肉之苦,既未傷殘更未喪命,國師是按家規責教,並未觸犯國法。”


  “你還敢說你不是因為妒娨,中傷孺側?!”


  “再請聖人明鑒,國師本不願納高氏為妾,對之並無半分好感,妾身犯得上妒嫉無寵之人?”


  周皇後:……


  “聖人若要替盧宮令尋供養之處,妾身願為聖人分憂,供養盧宮令終老,保管衣食無憂,不受饑寒困苦,可聖人若是逼迫妾身聽令於盧宮令,由得盧宮令這既不明禮法還目無尊卑者在國師府內宅指手劃腳,妾身隻好抗逆聖人懿令了,妾身告辭,歸家待罪,等聖人頒發懿旨,妾身再捧懿旨,敲登聞鼓申冤理辯!”


  芳期揚長而去,周皇後卻不敢阻攔。


  她也沒道理阻攔。


  因為皇後的權限不是至高無上的,說到底周皇後便是要罷黜芳期的命婦品階,也必須經過皇帝批準,否則芳期真捧著降罪的懿旨去敲登聞鼓,皇帝還接受了她的申冤的話……這樂子可鬧大了,顏麵掃地的人必為皇後。


  周皇後無計可施,隻好拉著德妃的手:“你今天可也聽著了,覃氏是怎麽的狂悖無禮!這件事得讓官家主持公允。”


  德妃連忙安撫皇後:“這覃夫人,確然太過狂妄,今日她的一番言行,官家垂詢,妾身必然如實奏稟。”


  至於天子有何決斷,德妃當然不會辯爭,畢竟現在太子距離大位還有這一步之遙,德妃可不願步貴妃的後塵。


  所以她的證辭就相當如實,顯明她隻用耳朵聽,嘴巴複述的立場。


  “便是妾身,為這中宮之主,官家托付妾身執掌內廷宮務,可妾身哪裏膽敢為所欲為?不一樣得倚靠嬪妃們齊心協力……”


  天子卻不耐煩聽周皇後繼續聒躁。


  “朕早就說了,讓你別多事撮合無端跟高氏,虧你到今天,還好意思說出高氏賢良淑德知規守禮的話,你可真是自取其辱而不自知,晏無端什麽人?他的眼睛是怎麽容易蒙蔽的?皇後,羅氏當初以為高氏乃奇貨,你居然也這麽以為?你就安生一些,別給朕丟人了,除了聽覃遜的老妻自誇自擂,你的耳朵是聽不進別的人怎麽議論高氏的吧?!名門淑女,有尋死覓活上趕著給人作妾的名門淑女麽?還賢良淑德,真虧你說得出口。”


  皇後铩羽而歸,但芳期的火氣卻沒平息,她一回家,就先尋渺一間“報平安”,順便商量趙瑗怎麽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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