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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采納之後

  天子讓司馬修閉門思過的斥令簡直就如白講。


  司馬修根本沒一天待在興國公府,而如幹脆把淮王府當成了家,就這天,連司馬王妃都有些嫌棄他了,卻顧慮著司馬修被天子斥責,不便在當他麵前說嫌話,而是跟芳舒一番抱怨:“我也知道三哥心裏鬱結,卻總不能日日都纏著大王借酒澆愁,他們雖都是壯年,可這樣下去對康健總歸無益,阿爹阿娘也是的,也不來勸勸他。”


  芳舒不用再多觀察淮王妃的神色。


  世人都知司馬修跟淮王是什麽樣的“情義”,可偏偏隻有司馬環相信二人是管鮑之交,天真的以為司馬修是纏著淮王借酒澆愁而已,芳舒不知道應當怎麽就這事交流,也就笑笑不說話罷了。


  淮王妃反而怔住了,她用眼睛尋找芳舒的眼睛,兩雙眼睛卻未曾碰見,她在沉默了一陣後才道:“阿舒當是埋怨三哥的吧?我知道三哥這樣行事不對,但我相信三哥的初衷不是要加害太子,否則大王也不會原諒他,更不要說開解安慰他了。”


  像一枚銀針,在心尖尖上刺了一下。


  單純如司馬環。


  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相信人心可以那樣惡毒,還是一味地隻想閉著眼睛不去正視,但無論前者後者,司馬環都是事不關己才會如此容易就相信了司馬修的詭辯,又或者司馬修根本不曾對她辯解,因為司馬懷心裏不覺痛,她才會理所當然去判斷,太子不是還活著嗎?太子活著,就不能證實司馬修真的打算害殺太子。


  就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吧。


  可是如果是她的孩子呢?是她的孩子險些喪命在深宮呢?她會相信誰?司馬修還是湘王?她還會如此輕描淡寫說出“相信”二字?

  芳舒更加不想多說什麽話,質問或者斥怨,並無意義。


  她和司馬環從來都不在一個等高,過去是她太天真,以為遇見司馬環這樣的主母是幸運,可司馬環就算對她並無惡意,但也不會真的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就像司馬環慶幸“調包”,理所當然的認為她願意讓安兒入宮享那榮極之尊,司馬環的認為,她身邊既有薇兒,就可以接受和安兒骨肉分離了。


  一個母親,因為有兩個孩子,那就能忍受送走其中一個孩子的剜心之痛了?

  司馬環要這樣認為,就這樣認為吧。


  嫁人出閣,為母為妾,這幾年的經遇讓芳舒明白了一個道理,當處於卑弱的境地時,最荒唐的就是向尊高者要公允,像羿杜和司馬環,他們還真不算鐵石心腸的人,所以他們還願意對你示以歉意,然後他們就心安理得了,再多索求什麽,是你無理取鬧,是你得隴望蜀。


  如果真要討公允,那就必須自己強大起來,站在比他們更高的位置,那時才可以還一句“對不住”,和氣的微笑著,輕飄飄就抹殺了他們心中的痛苦。


  “阿舒,五月家父過壽,今年也不打算大擺宴席,自限親朋聚會,莫若那日阿舒也同大王與我一起赴宴吧,把薇兒也帶上,我與你就如姐妹無異,家父家母定然視薇兒如同嫡親的外孫女。”


  聽司馬環這樣說,芳舒才又擠出一絲笑顏來:“王妃的好意,妾身感懷。”


  她不是不想拒絕,但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寄人籬下,有如靠乞食為生,“主人”一而再三的示以優容,在拿腔作調就是不識抬舉了,再說她可以不去,卻不能阻止薇兒去賀“外祖父”壽誕,她不能讓薇兒也離開她身邊,女兒還這麽小,習慣了母親的陪伴,如果跟陌生人去到個陌生的地方,她肯定會著慌。


  她已經遺棄了一個孩子,又怎能遺棄唯一的孩子。


  芳舒看著司馬環鬆了口氣,看著司馬環臉上的笑容更柔和,她把指間捏著的銀針,精準無誤的紮在了絲綢上,那朵牡丹,不著痕跡般多了一針的豔麗。


  淮王並沒有飲酒。


  司馬修把茶盞重重一頓。


  “五郎怎麽沒有阻諫,竟由得晏遲舉薦閔冰瀾往山東?!”


  “我怎麽阻諫?”淮王難得也上了火氣,悶著聲道:“三郎到這時還懷疑興教寺事案是晏無端策動?如果是這樣他必將那幾個刺客滅口,可事實是活口被咱們一網打盡,晏無端根本不懼遼廷會抵賴,除非晏無端有通天的手段,竟能說服遼主同他應合,三郎要將晏無端打成叛衛投遼的國賊,慢說滿朝文武,就連二哥都不會盡信!”


  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晏遲真已經投誠了遼主,是遼主派遣來衛國的奸細,他為什麽要再三挫毀遼主的陰謀?為什麽要穩固西夏與大衛的邦交,如果西夏與遼國聯盟,又何需內奸,恐怕早便興師侵伐襄陽,大衛又豈能抵抗遼夏聯軍的夾擊!


  “三郎,你清醒些吧,事實證明晏無端或許是興國公府的對頭,但他對二哥並無逆意,如今衛遼存亡之戰雖說不是迫在眉睫,但也必不可免,晏無端的種種計策,皆為保衛抗遼,我們若再設阻礙,社稷崩國祚終,這就是闔牆之禍讓遼國坐享漁翁之利,晏無端舉薦閔冰瀾往山東,執行此要秘之令有何不妥?難道三郎連閔冰瀾都信不過?!”


  司馬修翻著眼瞼,這麽把淮王盯了一陣,眼瞼才又垂下來:“閔冰瀾去了山東,侍禦都統一職便將空缺,如果晏無端讓他的人繼任此職,二哥便有危險。”


  “那我們隻針對此一事件加以防範便是。”淮王沒有再和司馬修繼續爭執。


  自來皇帝近身的侍衛,皆稱侍禦,而都統一職有二,分左都統及右都統,閔冰瀾擔任的就是右都統,而侍禦都統雖然隸屬於宮衛營,不過並不受宮衛營的統將轄製,是直接聽令於皇帝,因為他們最重要的職責是護衛禦駕,所以擔任侍禦者,無一不是深信皇帝信任的心腹,尤其侍禦都統。


  所以這一要職的任命,除了皇帝之外,其實無人可以幹預。


  說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現有的侍禦中再提拔一人擔任都統,不過這當然又將造成侍禦中有一空缺,總之因為閔冰瀾的調職,侍禦隊會補入一個“新人”。


  這樣的一件事,羿栩竟交給了穆清簫決斷。


  穆清簫先是推脫:“宮衛營中這麽多人,我與他們無一交識,著實不知哪一位忠心可鑒之餘,又機警勇武,官家將此重任交托予某,某固然感念官家對某的信任,可著實是難當重任。”


  “我正是想借此時機,讓穆郎熟悉宮衛營的人事。”羿栩毫不隱瞞他的良苦用心:“京衛營中,多從禁軍將士選任,而能選為侍禦者,往往都是官宦門第出身的子弟,你與他們交道,對你大有益處,放心,即便是你選出來的人 ,當用不當用自有我再次考核。”


  羿栩是想給穆清簫這個特權,使他獲得貴族官宦的重視。


  穆清簫見皇帝如此熱忱,便不再固執了。


  結果聞訊後最先來攀交穆清簫的一位,竟然是宋國公。


  穆清簫被攀交了,但心情很是不好,他的情緒一消沉,羿栩自然立時就察覺了,羿栩追問,穆清簫也不能隱瞞,幹脆就抱怨開來:“宋國公薦了一人,並非京衛營,而是巡衛營的軍士,據說也不是官宦之後,乃平民子弟從征召令選為禁軍,宋國公稱他姓吳,名湛,正是這回興教寺事案中負責巡防南岸一線的領隊,不但救下了惟難法師,還察獲了興教寺中被遼國細作收買的僧人。


  宋國公使金賄買,卻又要求我務必提擢這吳湛任右都統,竟有要脅之意,說這吳湛,有禮部尚書王爍作保,雖非官宦子弟,身家也可保清白,絕對不是奸妄之徒。宋國公還說我和湘王交近,但王爍與湘王、湘王妃不和,如果提擢吳湛,在世人看來我就不在湘王黨營,日後即便是湘王遇禍,我也不會受到牽連。”


  羿栩搖頭笑道:“我的這位族伯,他就是這副脾性,明明是想為黨屬謀利,卻拉不下大宗正的臉麵,非得說幾句硬話他才好下台。不過嘛,他的野心倒是有限的,知道如今眾多宗親回國,論來幾位皇叔比他更有資格擔任大宗正,他之所以還能據大宗正之職,多虧了我的保全,他對晏無端心存不滿,也是因為晏無端曾經舉薦汴王共執宗正寺事務罷了。


  簫郎不必介意宋國公的態度,那個吳湛,我可以見見,如果機智勇武,倒並非不能授他右都統一職。”


  穆清簫卻沒消氣:“官家任用吳湛,我無非不用退還宋國公給予的賄金罷了,但錢財於我何用?我結交湘王,也隻是聽從官家的示意,便是真覺得與湘王相投,後頭是自情自願與他來往,官家也必清楚我與湘王之間完全無涉權利之事,湘王遇不遇禍,有官家的羽翼袒護,我都不會被禍事波及。”


  對於吳湛入不入選的事,穆清簫的態度一點都不積極。


  倒是羿栩全然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宋國公既然向你開了口,若沒成事,依他的脾性,必定埋怨你不識抬舉,雖說有我維護,簫郎並不懼開罪宋國公,可我起初讓你負責擢選侍禦是為你能結交更多的人緣,反害你被大宗正埋怨,那就事與願違了。”


  清簫沒作聲。


  當宋國公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必是湘王殿下使計的結果,吳湛在湘王的必殺名單中,他不可能積極舉薦,卻得達成讓吳湛入侍禦隊的目的,需用的是巧力,現在用力恰當,結果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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