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見袁母
芳期就此把袁子高“銘記在心”。
又橫豎是回了王府,這天幹脆就把明皎請了過來,不曾想明皎卻帶來了個兩、三歲大的女童,見麵就讓女童喊她“姨娘”,把芳期都喊愣住了,明皎才笑著解釋道:“這孩子的爹娘是開封遺民,不幸過世了,她原本是被鄰人照看的,前些時候,為山東遺民解救,被一同送來了臨安,童郎現正負責安頓遺民的差使,我聽說後,就提議認了她為養女。”
芳期喜道:“閔都帥至山東不久,義軍就突襲了開封,看來山東之事進行得很算順利,更可喜的是嬋兒又添了個阿姐,我這外甥女的閨名呢?”
“是佳怡二字。”
“怡兒快來姨娘這兒。”芳期衝佳怡伸手。
女孩兒雖處天真爛漫的年歲,不過知事以來,在開封受了許多苦,很是怕生,剛才那聲“姨娘”都是躲在明皎身後低低喊出的,現在聽芳期讓她近前,她反而退後一步,隻見芳期衝她笑,還彎著腰,孩子的眼睛看來這位姨娘是很喜愛她的,才壯著膽子向前。
芳期便將她抱起,讓坐膝蓋上,連聲囑咐八月拿兩個金錁子來,又笑著對孩子道:“姨娘沒預料見怡兒今日會來,不曾準備見麵禮,先給怡兒兩個金錁子玩,等下回見,姨娘再補一份禮。”
與怡兒親昵了一番,芳期才讓鄔氏帶著她跟薇兒一處玩耍,跟明皎說話:“阿皎可曾聽說我二嬸拜托姨母的事?”
“是六妹妹的婚事麽?”明皎問,又道:“我聽母親說過了,母親道等出了伏,就請袁家娘子一聚,母親與袁家娘子過去就有交情,況且也喜愛六妹妹的性子,這件事必定會盡力促成的,長兄跟袁四郎也極要好,我聽長兄說,袁四郎對二叔父的才學和品行還很是欽敬,這件事應當能成。”
“我和袁四郎也有過一麵之緣,看他的品貌是優佳的,隻不熟知他的性情。”芳期道。
明皎儼然是從明江大哥口中聽說過袁四郎的性情,很樂意詳說:“不僅是長兄,袁四郎與我堂弟因著年歲相近,舊歲時兩人還結伴去了一趟金陵拜訪鬆山先生,我那堂弟啊,其實生來就沒出過遠門,叔父和嬸母本是不放心,但聽說有袁四郎同行,竟都不再阻攔了,果然一路之上,多得袁四郎照應,堂弟經這一趟行程,連挑食的毛病都改了。
袁四郎耿率,卻也並非不知變通,行事很是可靠,他跟人結交,從不拘於門第出身,哪怕是販夫走卒,隻要和他意氣相投,他也不會低看了他們。不說友交遍臨安,但袁四郎重情重義之名,確然是多少人都聽說過的。”
“袁四郎可有入仕之誌?”
“當然是有的,他與我長兄,時常就朝政的利弊探討,立誌入仕,也是深知此時大衛的險患,絕非眼睛裏更易看見的花團錦簇,如若明知弊患而不思諫革,隻追求名士逍遙,袁四郎稱那就枉讀了聖賢書,更枉廢了家族父祖的養育教誨。”
袁子高想要入仕。
那麽小壹另擇他為宿主,興許是那位呂博士見她不再配合,意圖讓袁子高影響晏遲,兩人齊心協力保住大衛社稷。
可晏遲計劃的卻是弑君,是複仇,並不與袁子高誌向相合。
芳期暫且摁捺下憂慮,托明皎:“未知姨母相請袁家娘子那日,我能否也去助助興?”
“這當然是可以的,阿期若去,那日我也一同。”明皎歡喜道。
芳期不是想幹預芳許的婚事,不管袁子高是否為係統指使,會不會影響晏遲的計劃,顯而易見的是他確是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芳許與他若有機緣,哪怕日後晏遲會與袁子高產生衝突矛盾,她也不該阻礙芳許的終生大事。
她想與袁子高接觸,侍機打問清楚袁子高的經遇。
倘若袁子高真為小壹另擇的宿主,恐怕已經知道了她曾經是舊宿主,更關鍵的是,袁子高應當已經知道了晏遲的計劃,那麽前番袁子高主動參加晏遲所辦的集會,也許就有別的目的了。
芳期扳著指頭數著何日出伏。
李夫人同樣也在企盼著出伏的那一天,她甚至沒有打問過袁子高對仕途的抱負,在她看來袁子高若想入仕,下場應試必定會取中進士,若是隻想做個閑散的名士,女兒日後就更省卻了跟官眷的應酬,也沒什麽不好,可李夫人擔心的是袁家娘子的態度——雖則說,袁家娘子的品行在臨安城裏是有口皆碑,但要是袁家娘子不喜芳許,今後婆媳之間定有矛盾,芳許婚後怎能安愉?所以固然她將袁子高視為東床快婿,袁家娘子若非情願,隻不過難卻徐家夫人的美意,勉強認同的話,李夫人也不會答應將唯一的女兒,她的掌上明珠嫁去袁家。
李夫人這一世,可是飽受了被婆母厭棄的苦楚,她深知夫婿固然是良人,但婆母如何對待子媳,也是絕對不能忽視的關鍵,她並不想讓芳許蹈她的覆輒,今後受不盡的窩囊氣。
哪怕芳許日後的夫婿,不如袁子高優秀,但隻要沒有劣行,未來的婆母愛惜子媳,這樣的婚姻也是美滿的。
因此李夫人聽說芳期要去徐家赴宴,忙不迭地來了一趟湘王府。
“有一些話,我是不好跟徐家夫人張口的,期兒千萬替我留意著些,袁家娘子若對這門婚事心存勉強,你可記得告訴我,事關許兒的終生,我務得思慮齊全。”
芳期自是應下了。
終於是盼到了出伏,徐姨母請待袁家娘子的那一天。
芳期跟明皎約著早到了,等袁家娘子到的時候,她跟明皎一左一右隨著徐姨母相迎,芳期打量了一下袁母,見她身材纖瘦,卻颯爽抖擻,不似得有些官眷,似乎走步路都少不得婢侍摻扶的柔弱樣,仿佛非如此不能顯示自家過的是養尊處優的生活。
發髻上簪秋香色的棠花,未著時下見客時更盛行的大袖禙,秋香窄袖衫子外一件秋香半袖,衣領鑲黑色的窄緣,半袖鑲著的黑緣上繡有大片的秋香色藤葉,係月白羅裙,佩海棠紅絲絛,綰結處墜著海棠紅絲黃翡花葉禁步,這一身其實既可居家,若非赴什麽隆重的宴會均為適宜,芳期是看袁母這身穿著,細致處的搭配,判斷出她甚有情趣,且是個隨性的人。
袁家娘子聽說徐姨母身邊的妙齡女子是湘王妃,也未見得詫異,談笑間舒泰自在,芳期便想傳說袁子高大有其祖父之風,在她看來那般的從容之態,其實也是深受母親影響。
席間,飲談來,並不分主家引導客人應和,聊一陣時季氣候,順暢的就討探起侍弄花草的技巧,芳期才知袁母鬢間那朵海棠花,竟然是她親手嫁接栽培,那花形較常見的海棠略大,夏季盛放還不算奇異的話,秋香色卻是極罕見的,芳期早前還以為是袁母專為了搭配衣色往特供奇花異草的花苑采買,事實卻是反過來,那身衣裙才是為花朵陪襯。
話題又從植花講到調香,又從調香講到配茶,正好酒足飯飽,於是移步涼亭裏,徐姨母便拿出自製的花茶招待,也是這個時候,才提起袁四郎來。
徐姨母問的是袁四郎為何錯過了今屆應試。
論來袁四郎不過是束發之齡,下科場著實尚早些,徐姨母有此一問,是以為憑袁四郎的才學已然足夠取中進士。
“雖說今屆有衍聖公府的子弟應試,子高要得金榜之首恐怕不易,隻我度量著他的誌氣,卻自來不重這些,總不至於因懼同年才高而避考,他又急於除弊立新,以挽朝事的腐頹,因此心中才覺得詫異,要知官家登位後,科舉便效了舊製,隔三年才一屆,錯過今屆,子高就得再耗三載方能入仕了。”
袁母笑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至於入仕一事,子高自來便有主見,我與外子從未幹預,還是聽他有回跟他的兄長閑談,說起來,他倒覺著他的兄長心急了,入仕雖早,卻難有實幹,他啊,是想趁這三年,多去幾個地方,曆練與增廣見識,認為的是如今科場取士,重的是士子生員的詩賦文筆,又多少士子生員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民間疾苦,不諳弊謬根源,談何除弊立新,革改並非都是益舉,根基若就出了差錯,反而會導致弊謬更泛。”
徐姨母頷首:“子高真真是有主意的孩子,袁君從不交結勳臣,子高更不稀罕靠人脈獲職,按慣例,他便是取中進士,一時間於朝堂也難獲實職,便是自請外放,底下的風氣就是那樣,隻靠個人的一腔熱血改變不了絲毫,反而會受排壓,雖說也是曆練,隻要想升調回朝卻是大不容易了,說來多少的士子,都是因此蹉跎,反而被磨沒了誌氣,淪於腐頹,子高若想達成誌想,還真是得靜候時機。”
“我隻盼他能候得時機,著實人生一世,誌事遂與不遂,除卻自身的修煉進取外,時運也很是重要,不瞞阿蘭,子高本是決定了春至後遠遊,去處就是往福建,先尋你家的二郎討一個曆練的機會,隻不知他被什麽耽擱住了,竟未成行。”袁家娘子搖頭道。
“那許是有另一番機緣了。”徐姨母也笑:“今日請阿荑一敘,我其實也是受人之托,太師府的李夫人,真真中意子高的才品,願以嫡女許嫁,不過因為袁君及阿荑頗有些猶豫,才托我促成……”
徐姨母話沒說完,袁母就舉起手掌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