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寡母之力
不是她一個人這樣認為。
“小袁飲著飲著酒,怎麽就苦惱起來了?莫不是聽我們這番話,反而不知應當如何是好了吧?嗐,你也不必困擾,任何一對夫妻都需要磨合的時間,隻一件事你得記住,哪怕是生了爭執,你是明媒正娶過門的主母,潘大郎再怎樣魯莽,他也不敢因為些微矛盾就休妻,所以不管我們的話適不適合你的經遇,你都可以放膽一試,這條路走不通,大不了改走另一條。”芳期道。
閔妃也道:“我有一點和小袁相同,便是盲婚啞嫁,成婚前都不知夫婿是何性情,成禮前又哪裏拿得準真是天作之合,情投意合呢?總歸是得相處一段時間,才知彼此的喜惡。可真要是不合,難道還能輕易的和離麽?姻緣,於咱們而言,顧慮得太多了,是兩姓之好,家族與家族間的關聯。
所以無論是男方還是女方,都要為了和美的方向盡力的,磨合就難免磨擦,有些爭執本不可避免,也大無必要一味想著避免,忍讓從來都隻能一時,兩個人要真一生都活在同個屋簷下,僅靠一方的忍讓是萬萬不能稱作和美的。”
“兩位姐姐說的我都懂,可……家裏有親長,老人家自然盼著家和事興,就擔心爭執吵鬧……”
“小袁可別這樣想。”冰雪聰明的閔妃哪怕不了解潘家的內情,這時猜也能猜出幾分了:“我有兄長,也有嫂嫂,他們之間怎麽會沒有爭執矛盾?母親當然希望家和事興,卻也深知夫婦之間這些個摩擦根本不值大驚小怪,哪裏至於鬧得家宅不寧?反而是身為親長的幹預太多,小題大作,才會導致矛盾激化,小磨擦成了大隔閡。”
芳期打心底衝閔妃豎了個大拇指,又打比方:“小袁可別以為我和小閔上頭都沒有婆母,所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實則家裏有個通情達理的親長在,反而能夠緩和不少矛盾呢,就說我的姨母,她也是做人婆母的,兒子媳婦有爭執,回回她都是先把兒子給數落一番,這樣一來媳婦心裏就不覺委屈,置氣也置不長久了,我尋思著小袁的婆母也是世家婦,總不至於跟黃氏一樣,麵上慈和心裏歹毒吧,要真是個這樣的人,小袁心中可就更得有成算了。”
黃氏也多歹毒,早被湘王殿下證實了個蓋棺定論,袁四娘自然對黃氏的聲名是“如雷貫耳”,趕緊的搖頭:“阿家倒不至於。”
“我雖和小袁是第二回見,卻看出你是個實誠人,總會把人往好處想,當然我也盼著小袁好心有善報,隻有些話,就當我是經遇過來的人,提醒一二吧。當年黃氏,何曾對我惡聲惡氣過?便是對待外子,也從來都是忍讓的態度,要不是我們拿了她個罪證確鑿,誰相信她長著副蛇蠍心腸呢?
知人知麵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無,有的話我也不瞞你,著實丘大娘子很為小袁操心呢,因著小袁在潘家受到的質疑,幹脆連嫁妝都交給了小姑子經管,懷璧其罪的典故小袁應當是聽過的,財帛動人心的事兒也並不罕見了。”芳期幹脆把話挑得更明白。
袁四娘更是愁眉苦臉了:“著實,我並不擅長經營……”
“自己的錢,哪怕不擅經營,都揮霍了又如何呢?擅長經營的人自然有他該經營的事,沒得盯著別人家的荷包想著該怎麽搶過來自己經營的道理。”
“難道……真不該讓夫家人動用我的嫁妝?可我既然嫁入潘家,就是潘家婦,一家人在錢財上斤斤計較,豈不成了重利輕義?”
“嗐,是一家人,我的嫁妝我也會拿出來給晏郎花耗,但還是那話,這得我自己心甘情願,誰也不能逼我,再說小袁你再不擅長經營,總比你家夫婿擅長經營吧,中饋的事早晚還得由你獨當一麵,你現在卻連嫁妝經營的權力都交托出去……難不成指望著你小姑子出了閣後還能替你料理屬你本份之事?”
閔妃再次另一方麵提醒:“小袁啊,或許連潘大娘子都疏忽了,你一時沒想到也是有的,著實嫁妝的幾個生息錢不算什麽,哪怕鬧出虧空為,怎比得潘小娘子的名聲更要緊?因著潘公過世得早,潘大娘子既要持家,又要教養子女頗為不易,難免顧此失彼,而潘小娘子是養於深閨的女兒家,隨著寡居的母親,除了親友之間的走動不比別的閨秀那麽多出門見人的機會。
外人不知潘小娘子的性情,哪怕潘家的親族都道她德才皆俱,可這些‘自家人’的話十之八九是不易讓人盡信的,外人看的還是潘大郎的行事作派,猜測潘小娘子的性情,又因潘大娘子疼愛女兒,一門心思想讓潘小娘子高嫁,而不在親友之族的子弟中替她擇婚,我說句實話,對於潘小娘子的品性,外間的認為本就不大好了。
要是再曉得了潘小娘子連嫂嫂的嫁妝都要管持,外頭的人越發會指責她居心不良,生在書香門第,卻被財利迷了心竅,所以哪怕是為了潘小娘子著想,小袁你也不能再躲懶了。”
袁四娘吃一大驚:“外頭的人竟這樣詆毀二妹妹?”
她此言一出,卻想到了婆母的愁眉苦臉,還真向她訴過苦水,言女兒是被不成器的兒子連累,在姻緣大事上頗為艱難,她當時覺得不至於,因著時常來往的幾家親族,誰不知道小姑子無論是人才,還是行事,都是無可挑剔的,不是還有婆母嫡親姐姐,大郎的親姨母,主動替自己的小兒子求娶過二妹妹?
姨母嫁的也是公勳之族,雖她一房不承爵位,可姨丈職任吏部,姨母家的兒郎又很是文質彬彬,可為二妹妹的良配。
婆母卻說,姨母雖有意,然則姨母上頭還有個老夫人,老夫人更加中意自己的外孫女和孫兒配一對,就連姨丈,也因翁爹早故,眼看著外甥子隻知坐吃山空,這門婚事對他家沒有半分益處,故而也不肯聽取姨母的意見。
隻一門心思想讓小姑子高嫁的話又是從何說起?
她已不與芳期和閔妃外見,連忙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這件事芳期所知其實不比閔妃更多。
“同安裏潘邸的寧夫人,該小袁喊一聲世母吧?”閔妃先問。
“我過世的翁爹,本與同安裏世父為堂兄弟。”
“寧夫人為著你小姑子的婚事,不僅去過江夏侯府,還去過汝昌伯府,衍聖公府等幾家,雖說不全是勳貴門第,也有清貴之族,但無一不是正興旺榮盛的門第,數番受挫之後,竟向我家阿娘打聽,問不知宮裏何時再行采選。”
“阿家不會還打算著送小姑子入宮吧?!”袁四娘倒吸了口冷氣。
不會吧不會吧,天子因龍陽之好冷落後宮,以至於濫用摧情之藥損壞龍體的事慢說官宦門第,便連市井百姓多數都已知情,還有誰不知道將女兒送入宮中……且看先後兩個貴妃是個什麽終場?!
“潘氏一族雖未衰頹,可小袁夫家也即景寧街一房,因著子嗣不豐,兼且承祧家業的兒郎無力為砥柱,潘大娘子寡居之人卻必須一力承擔振興家業的責任,她不能指望兒郎,隻好將期望寄托於比兒郎強上百倍的女兒身上,這樣的苦心外間人也不是不能體諒,可對於勳貴望族而言,也沒誰甘於被別家利用來作通往尊榮富貴的橋梁,所以潘大娘子才動意要送潘小娘子入宮吧,畢竟……哪怕隻得一個嬪妃的虛名銜,畢竟兒郎能多一重保障。”
袁四娘來湘王府做了一回客,卻添了許多紛亂的心事,告辭時一籌莫展,且先不提她回家後的境況,隻說閔妃。
“我雖知潘大娘子母女兩個不甘他們一房就此衰頹,卻沒料到竟然會這樣算計子媳的私產,我看小袁的模樣,對夫家的人根本不設防,也不知咱們今日的提醒究竟有用無用。”
閔妃晚走一步,倒並不是光為了潘家這碴事兒,隻先還是講的這件事兒。
“小袁心性良善,當然不至因為咱們這三言兩語就對家人起了疑心,我看她的情態,多半還在為了自家小姑子的終生大事擔憂呢,不過但望她能先拿回嫁妝自個兒執管吧,做成了這件事,就有更多的事兒會逐漸浮現了,日後我們與她時常走動,就事論事的再多提醒她幾回,她興許才會改觀吧,畢竟身為女子,又已經出了閣,在夫家得靠自個兒立足的,她要是一味的軟弱,別說咱們,怕是連她的娘家人都愛莫能助。”
“覃姐姐既肯相助,我倒是不愁小袁會一直被夫家人欺壓,我擔心的實則是昨日覃姐姐在龔夫人的壽宴上,公然說湘王殿下對官家心存抱怨,不知這事兒會不會引起禍患。”
“關於這事兒,我也正想和小閔交個底。”芳期笑道:“小閔少不得佯醉一回了,等日落西山尚不歸家,汴王便該來親自迎接,到時候詳細的安排,再由外子與你夫婦二人細商。”
晏遲今日也在招待他的客人,不是別個,還是賈高鬆,談興正濃呢,似乎連館榭外頭暮色已經淹了霞光都未察覺,就聽說汴王拜會的消息,晏遲大笑:“肯定是我家王妃又把汴王妃給灌醉了,汴王才親自來接人,隻他既送上門來,那我可就不放過灌酒的機會了,非得讓他家今日全軍覆沒不可,與賈先生的飲談隻好再擇日了。”
賈高鬆心中很愉悅。
莫丞相判斷得真不錯,看來湘王真打算擇汴王而輔了,說什麽汴王是來接汴王妃的,這無非就是一個幌子。
太子雖是覃氏女所出,可畢竟覃氏女休想爭得太子生母的名份,陳皇後才是太子的嫡母,別看現在梁國公似乎唯湘王馬首是瞻,隻要太子登基,後族還能放縱湘王把控朝政?
相比之下,汴王並無妻族倚仗,且優柔寡斷,對於湘王是真心實意的信重。
所以哪怕汴王並非乳臭未幹的小兒 ,對於晏遲的圖謀卻更加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