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15. 蘇斷腿啊
明沉恍然大悟,她試探的小心說道:“所以,所以是這位辰府老爺仿造了九音的印章,接連犯下兩樁大案。不,不對,應該說前一樁八寶玲瓏塔不過是他的試探,一個試手罷了。之後的官銀偷盜案才是他的重點吧。”
燕驚尋將手指筆在嘴唇中間,輕輕的“噓”了聲。
他低斂著眉目:“你低聲說,輕一點。這些事知道個大概就好,不要全說出來。”
明沉眼睛遊移不定,快速眨巴著,半晌才訥訥的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就這樣不管了嗎,我都查到這裏了,猜到真相了怎麽就不能說出口呢?”
燕驚尋看著明沉的眼睛,低下頭:“你果然還是……。算了,那你就先繼續查案吧,其他的往後再看著辦。”
燕驚尋撫著衣袖袖角,想到等到明沉真查出了什麽再說。事情鬧得大了,到時他也可以為她收場料理,左右自己還有幾分人脈,出了事也能兜得住。
明沉揚眉一笑,像是從先前吃長壽麵時寂寥的光影裏走了出來,回到了自己的主場。眉眼間是止不住的意氣風發,笑意疏落。
她上前拍了拍嚴捕頭的肩膀:“多謝了,告訴我這些事。案子我會繼續查的,人有所為,亦有所不為。我平生從未有什麽大追求,但我斷不可能看著真相近在咫尺,卻生生錯過,冤枉好人!”
她的眼裏是那麽的堅定,一如從前冬日裏發下的那個誓言。
那時,是凜冽的寒冬裏。她披著一身雪白狐裘,行走在去普度寺的路上。她徒步前往普度寺見姐姐明澈,並向寺裏的華一大師問好。
華一大師為她把過脈,寫了一張新方子遞給她。然後,明沉在寺廟後麵竹林裏看到姐姐正在連刀。
明澈在雪地裏肆意揚刀,墨發紛飛,成了竹林裏最美的風景。倏爾,明澈看到她,收了刀,朝她走來。
明沉羨慕的看著明澈朝她一步一步走來,她發誓要成為一個像姐姐一樣的人。不求聲名顯赫,但求所做之事問心無愧,合乎道義。
那年的雪夜,眾人眼中那個年幼弱小又膽怯懦弱的小結巴明沉許下了一個誓言。而那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誓言像一顆種子一樣深埋心中,隻待雨水、陽光的到來,便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燕驚尋淡淡一笑,看不出什麽神情,愣著神。
明沉想通之後,急衝衝就往樓上跑去。
燕驚尋連忙追上去,明沉已經跑到房門口,正打算開門進去。燕驚尋扯著明沉的衣衫後擺,許是力氣過大,扯得過急。
隻聽得“茲拉”一聲,衣衫後擺斷了半截。明沉轉頭回看,發現衣
服後擺被燕驚尋扯斷了,她裝作凶狠的樣子,直視著燕驚尋手裏的那半截斷了的後擺。
燕驚尋尷尬的鬆開手,半截後擺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兩人麵麵相覷,相對無言。
明沉轉頭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個,嚴捕頭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就要進去了。我明早還要假扮丫鬟去辰府查案呢,今天得早點睡。”
燕驚尋壓低聲線說道:“啊,沒什麽。就是,就是你晚上早點睡,別踢被子。”,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是說,這天氣雖然夜裏比較熱,但還是要好好蓋被子,不要著涼。”
明沉訕訕應了聲,關上了房門。她耳朵有些發紅,這實在怪不了她。剛剛嚴捕頭的聲音也太蘇了,如果,如果他以後一直這樣不抽風就好了。
明沉一下跳進自己的軟榻裏,把頭埋在枕頭下。大被蓋過頭頂,腳微微揚起,隨意亂晃。
她雙手握拳緊靠在一起,輕聲說:“燕驚尋,你最好給我快點出現哦。不然,如果嚴捕頭一直不抽風,一直待在我身邊,我可能會漸漸忘記你的臉。我說真的,他某一瞬間,真的跟你好像。所以,你快點出現,好不好?”
“燕驚尋,我去年生辰和今年的生辰,你都不在。下一個生辰,你陪我,好不好?”明沉低聲說著,忽然她想起自己身上所中之毒:芳菲盡還沒有解藥。
她不停亂晃的細腿,一下子垂了下來。“如果,你不來找我,也可以。等到我身上的毒解了,我去找你,也可以。”
明沉在被子中輕輕顫抖著身體,一行淚珠從眼角滑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所以她隻能等著話本裏的那個人來找她,自己卻頓在原地,不敢去找尋。她知道自己實在是一個大拖累,她從未跟燕驚尋說起她所中之毒,因為怕他的遠離。
她許了個願望,在方才吃長壽麵的時候。如果,燕驚尋先來找她,那她就告訴他自己的身體狀況,倘若他不介意,那就跟他在一起,不管能不能找到芳菲盡的解藥。
明沉就著那個頭朝下的姿勢,趴著睡著了。
——
明沉為了避開嚴捕頭,特地早些起床。她覺得昨晚後來的氣氛有些尷尬,而自己不太喜歡和別人靠的那麽近。
明沉下樓吃早茶時,燕驚尋果然還未下樓吃飯。
明沉快速吃完飯,又外帶了一包用油紙包包好的蝴蝶酥,溜去辰府找曾經那個小丫鬟悅榕。明沉先前正是從她那兒知道了書房的一些大致情況,說不定她還知道些什麽。
明沉這回不翻牆了,
大白天的翻牆太過引人注目。她記得辰府有一個很小的偏門,因為在角落裏,平日裏幾乎沒什麽人進出,故而也沒人看守。
於是,她從偏門進去。偏門很矮,明沉半低著身子、垂著頭才進了辰府。
明沉想找悅榕,但要在這麽大個府苑裏找一個不知在何處的小丫鬟,關鍵是還要不引人注意,顯然是有難度的。
明沉腦中靈光一閃,想起當時悅榕曾滿眼豔羨的說起內院裏伺候的丫鬟的月俸,那她會不會為了得到夫人小姐的賞識,而常去內院混個臉熟呢?
明沉裝作一個普通小丫鬟的樣子,垂著頭,放慢步子,悄悄朝內院靠近。
路上,明沉遇到了一個圓臉的小丫鬟。那個丫鬟手上提著食盒,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看她的方向,應該也是去內院的。
那個丫鬟看到明沉,小嘴伶俐:“喲,你看著是新來的吧,挺麵生啊。”
明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強作鎮定:“對,我新來沒多久,常在外院做事。”
明沉生怕她看出自己不是這府上的丫鬟,頭愈發低著。明沉看著她手裏的食盒,強硬的轉移話題:“這位姐姐,你是要往內院送食盒嗎?”
那個丫鬟瞧她一眼,眼珠滴溜溜的轉著,笑了笑:“可不是,內院裏的大夫人事兒多,脾氣還大。成天要這要那的,也不看看自己那副病怏怏的樣子,真是晦氣。”
明沉麵無表情,不做聲,並不敢多加非議。
那個丫鬟繼續說道:“不如,你替我去走這一趟。大夫人的住處就在最東邊,你往裏走就是了。”
明沉諾諾應聲,提了食盒便向內院走去。
內院的整體風格依然是金碧輝煌,一如既往的富貴。明沉很快便來到辰府大夫人的院子裏。
院裏照顧的丫鬟很少,整個院落彌漫著一股相當熟悉的藥香。明沉敲了敲門,大夫人半啞著聲音:“進來吧。”
明沉推開門,低頭將食盒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並不說話。
大夫人躺在床上,抬頭看她:“這回送的倒是快,哦,原來是新來的,怪不得。”
大夫人顫抖著身體,一手扶著床沿,想要下床,努力站起身。明沉看著她顫顫巍巍的樣子,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年幼艱難的練武生涯。
明沉終是看不過眼,走上前去,用左手臂膀攙扶著大夫人。
大夫人借著她的力量走到桌前坐下,打開食盒。食盒裏是一碗皮蛋瘦肉粥,並著一屜水煎包。
大夫人拿著筷子慢慢吃著,抬眸看了眼明沉,隨意道:“你要不要來一個水煎包,我身體不好,
吃不了多少。”
明沉擺了擺手:“夫人,你自己吃就好,小的吃過了,不用。”
大夫人又是一笑:“怎麽,你也嫌棄我這個老婆子?”
明沉立馬回道:“沒有的事,夫人。我先前真的吃過了,已經很飽了,吃不下了。”
大夫人湊近碗旁,吹了一口氣,拿起勺子慢慢喝粥。
大夫人抬頭斜瞄她一眼:“你根本就不是這個辰府的丫鬟吧?”大夫人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語氣中滿是篤定。
明沉緊張的情不自禁的握手成拳,她努力從容道:“不是的,夫人,我之前在外院待著,未曾來過內院,所以你不識得我也是正常的事。”
大夫人此時倒是笑出了聲,笑聲中也盡是沙啞:“放心,老婆子我可不會說出去。這府裏是越亂越好,反正與我也沒什麽大幹係。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的,哈哈哈,誰也別想逃過命運,他也別想逃過。”
明沉垂著頭,不敢插話,一團霧水。
大夫人揮揮衣袖:“好了,我吃好了,你拿著食盒退下吧。”
明沉收起食盒,輕輕闔上門,退下了。
大夫人一人還坐在桌子上,透過一旁的小軒窗,目視著明沉遠去的背影。
她悠悠的長歎了一聲:“一個練家子喬裝前來辰府,怕不是因為兩年前的舊事吧?隨她去吧,也讓老婆子我看看他的報應,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呀,小丫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