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29. 似是而非
幾個小姐妹一邊笑著,一邊竊竊私語。
明沉雖然覺得這件事應該與辰府老爺沒什麽關係,但秉承著話本先生都有的八卦天賦,她的雙耳還是圓溜的豎了起來。
偏明沉麵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這掩耳盜鈴的模樣令燕驚尋忍俊不禁。
而珠簾後,琉月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的掃過明沉的小臉,自然也沒錯過她臉上浮起一瞬又很快消下去的一縷興味。
“那林月娘是走了大運了,就她那副清湯寡水的模樣,都能勾到一位富家公子,還是我們兗州的名門、五大世家之一的辰家。要我說,我們樓裏比她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也不知她使了什麽狐媚子手段。”
“哎,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人家雖然臉長得一般,但人家心高啊。在樓裏這麽多年,可就仗著自己是個才女,會做詩歌辭賦,自命清高呢。偏樓裏人又都吃她那一套,這麽些年她都到二八年華了,卻還不曾梳攏。”
有一個穿粉裙的女樂人,不太讚同的插了句嘴:“人家長相雖說不是妖豔絕倫,但也很有幾分清麗出塵的。而且她平時也沒怎麽咱們,我們這樣背地裏說她是不是不太好?”
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女樂人用手指敲了敲穿粉裙的那個女樂人的額頭:“喲,你還當她對你是真心的呐。你可不知道這林月娘眼裏可沒有旁人,隻有她自己。仔細你自己哪天被她賣了都不知道。聽王姐的,平日裏可不許再跟她走那麽近了。你進樓進的晚,可不知道前頭一個像你這樣的人被害成啥樣了。”
一旁的幾個姐妹聽著王姐的話,都有些好奇:“王姐記性好,不如與我們姐妹幾個說道說道?”
琉月隻是淡笑,默默的看著樓裏的這幾位女伶人嘰嘰喳喳。
被稱為王姐的看了看幾個小姐妹,又轉頭看看明沉,沉默半晌。
“哎呀,王姐,你可不要再賣關子了,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你這不是討人嫌嗎?”
王姐神色很是為難:“那你們幾個聽著,這事兒就隻能我們內部說說,你們幾個可別外傳啊。你是不知道,林月娘的本事大著呢?我要是今天跟你們私下裏說的話傳了出去,被林月娘聽到,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幾個小姐妹紛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乖巧坐在蒲團上。
“林月娘是在樓裏出生的,她娘親是個美貌的女子,為人性子也好,可惜命不長久。林月娘從小在樓裏學習詩詞歌賦,爭強好勝,樣樣都要拔尖。她身邊有一個小侍女,那是她母親給她留下的。”
“所以王姐你要說的是林月娘和那個小侍女的事
兒?”
王姐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可不是嘛。那個小侍女從小算是跟她一起長大的,長得也略有幾分姿色。雖說這裏是最清雅的花樓,但花樓裏該有的事我們樓裏也是有的。老鴇看林月娘快及笄了,那時便想讓她出閣了。但林月娘怎麽可能甘心?她學習詩詞歌賦,為的就是釣個富家公子,好把她贖出去享清福的。”
紅衣舞娘忍不住說了一句:“這我知道,林月娘既想賺那些男人的錢,又不想搭上自己的身體。人家可是清倌呢!”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王姐,你接著說啊,別停。”
王姐扶了扶額頭:“好,我說就是,你們別打斷我,我記性不太好。對了,我剛剛說到哪裏來著?”
那個粉裙的小姑娘俏皮一笑:“王姐,你方才說到林月娘不甘心出閣,想,嗯,想享受富貴。”
“對了,就是這裏。真是人老了,也不中用了。”王姐歎了一口氣,又啟唇道:“可是老鴇不同意啊。樓裏的姐妹可都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出閣的。哦,難道就人家可以,你林月娘就不可以了。老鴇又是威逼利誘,林月娘都沒有屈服。她想了一個主意。她對老鴇說,她就算不出閣,隻當一個清倌,賺的銀子都能比別人多。老鴇也不想逼急她,到底是樓裏的搖錢樹。於是,老鴇跟她打了個賭,隻要林月娘能讓她自己一個月賺的銀子是原來的三倍,那她就可以不梳攏了。”
說到這兒,王姐特地頓了一下,才沉鬱的開了口:“我記得那時她那個侍女知道老鴇不強製林月娘梳攏,鬆了一口氣,整天都興高采烈的。林月娘暗地裏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那個月,來找林月娘的男子有很多,出手還很大方。林月娘也完成了賭約,她不用出閣了。可是,她身旁總跟著她的侍女卻不見了。有人在樓裏的後山處發現了那個侍女的遺體,衣不蔽體的。雖然樓裏人麵上沒說什麽,私下裏可都議論紛紛呢。”
“所以,王姐的意思是林月娘害了她。”
王姐笑著看她一眼:“我猜是這樣的。那個侍女平日裏很活潑愛笑,那一個月卻很少出現,而且臉上的神情也像變了個人一樣,整個人走路都從之前的腰背筆挺到了蜷曲著身體走路。我看見她的好幾回,她都總在不安害怕之中。”
粉裙少女都聽呆了:“啊,那她豈不是害了一條人命,老鴇不管的嗎?”
王姐冷嗬一聲:“樓裏的搖錢樹跟一個普通侍女的命,任誰都不會輕易選錯的。而且,也沒有人證和無證,說了也是白說。林月娘這幾年倒端的是一派溫婉的善良才女的形象,卻經不起細看。盡
是些騙人的名堂,萬萬比不得當年她那個檻露樓第一名伶的娘親。”
幾個女樂人都有些吃驚,有一個直接問道:“王姐,你是說她娘親是那個第一名伶林菲兒?她可是個傳奇啊,那她與誰生了林月娘啊?”
“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個男人有一段時間常來檻露樓,但他每次一來就進了廂房。我隻見過那人兩麵。長得英挺,是個壯漢。看他的穿著是個富貴人家,我聽過那人與老鴇說話的口音,像是冀州那邊的口音。這可惜那人也就來了一個月,就再沒來了。可憐林菲兒珠胎暗結,一個人把林月娘生下來,又拉扯大。在樓子裏,養活一個孩子,可不容易啊!”
明沉聽到冀州口音,整個人打了一個激靈。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張臉,方才她在檻露樓正堂裏看到的那張與她也四五分相似的那個女子。
莫非,不會的,這不可能。
明沉在心裏使勁找理由,試圖說服自己浮上心頭的懷疑。
父親他一向寵愛府裏的蘭姨娘,標榜是真愛呢。
他一年到頭都宿在與他青梅竹馬的表妹蘭姨娘那兒。前些年就很少去母親那裏,後來就去的更少了。而父親每次來母親院中,都是來看她明沉的。
父親雖然對母親冷淡,但母親其實大概也許心裏也另有其人。
反正他們對她自己這個明麵上的唯一的嫡女倒是十分寵愛。明沉也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不知道兩人的尷尬氣氛。
明沉猶疑的要開口,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個,林月娘容貌如何,能否具體描述一下?”
方才還在吵鬧私語的伶人們默不作聲,一股腦的轉頭盯著明沉。
最後還是王姐說了句:“小娘子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看。我們的說法,肯定會有一些偏差。眼見為實,林月娘的廂房就在二樓的倚翠居。”
明沉頷首謝過。
那頭的琉月溫言巧語:“一會兒,若小娘子得空,我可以帶小娘子一道兒去。”
明沉狐疑的看著這個目光總是長時間停留在她身上的大姐姐,搞不清她的莫名示好是何意思。
明沉開始聽幾個女樂人扯皮子扯上了癮,八卦的心隨著她們的話語聲畢而結束。
這會兒,明沉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聽她們說了這麽久,都沒扯到正題上去。
明沉試探的問了一句:“不知樓裏可有些關於辰府老爺的事?你們若是誰知道,我就把這個賞給她,當作賞錢。”
明沉從腰帶裏摸出一個大銀元,她有些肉疼。
那幾個年紀小的
女樂人臉上寫滿了困惑,倒是方才說話的王姐提神斜了她一眼。
她半躬著身體:“我倒是知道一點。但這是關於辰府老爺的事情,可不是什麽少爺。況且辰老爺這兩年裏來檻露樓都是隱秘而來,這裏頭名堂可能還不少。但說與不說,就看你的本事了,辰家可是地頭蛇,有些事我可不敢隨意說。”
明沉知道這怕就是她想知道的那件事情,她瞥了一眼頭垂的很低的王姐。
嗬,老滑頭。說的頭頭是道,不過是想多要些好處,再求個保障。這樣,將來辰府出了啥事,辰老爺也賴不到她身上。
明沉從坐墊上站了起來,她勾唇一笑:“不知可否請幾位姐姐先退下。至於王姐,你恐怕還得留一下。”
幾個小姐妹都推開門出去了。
琉月也起身,她朝明沉眨眨眼,幾個步子就移到了門口,出去了。
明沉注意到琉月的獨特步伐,竟與姐姐明澈的步伐有幾分異曲同工這處。
她真是沒想到,這小小的檻露樓還臥虎藏龍,可真不愧是三大名樓之一的檻露樓。
樓裏的女樂人還有會武功的,看著武功還不低。
明沉收回了自己看向門邊的眼神。
她朝王姐走去,扶著王姐坐到珠簾後的軟墊上。
明沉的手摸了摸珠簾上的藍色玉珠,玉珠搖晃,叮叮作響。
“王姐,對吧。你也是樓裏的老人了,就不想換個地方頤養天年嗎?若你能說出讓我滿意的消息來,我可不會讓你失望。”明沉笑意瑩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