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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明月在_30. 兜兜轉轉

  王姐的麵上閃過喜意,可她又有些猶疑。


  她囁嚅著嘴唇,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王姐盯著明沉放在桌上的銀元,默不作聲。


  明沉的小臉糾結。


  她自認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怎麽就還不說出口呢?

  明沉看著王姐欲啟非啟的紅唇,心裏焦急。她若是知道,都恨不得替她說了。


  明沉腦子裏蹦出一句話: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燕驚尋看到這個僵局,瞥見明沉緊緊皺起的眉毛。


  他也站起身,走到明沉身邊。


  “怎麽,你不心動嗎?實話告訴你一句,辰府這次攤上大事了,朝廷派了不少人前來調查他。就算我們查不到,也總有其他人能查到。哦,若是其他人查到你這麽個知情不報的人,那可就不會像我們一樣仁慈了。你說,到那時候你的下場是什麽呢?”


  王姐被燕驚尋的話下了一跳,她立即要跪在地上,明沉伸手攔住了她。


  王姐抬眸看了看明沉和燕驚尋:“原來是兩位官爺。奴家那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還請兩位官爺通融通融,不要露了消息從我這裏走漏的風頭。”


  王姐又念念不舍的盯著明沉放在小木桌上的大銀元,她小心翼翼道:“不知方才這位姑娘說的話,可還作數?銀子和養老贖身的錢,這個.……。”


  明沉算是看明白了。


  這是明顯的欺軟怕硬麽?自己先前與她好說歹說她不聽,如今被燕驚尋一嚇倒什麽都肯說了。


  明沉的耐心都被耗盡了,但她知道著銀子可還是要給的。


  她和燕驚尋這回是私下來查案的,若不給些銀子堵上王姐的嘴,怕她走漏了風聲。


  等傳到辰府老爺耳朵裏,他做好了準備,必然會提起警惕。到那時,再想找出曾經的破綻,可就難了。


  明沉知道能用銀子解決的都是小事情,雖然她現下也沒什麽錢。


  但嚴捕頭這個京城來的捕頭應該挺有錢的,大不了兩人平攤。


  若她自己的錢實在不夠,就先讓嚴捕頭多墊付一些,等她什麽時候有了錢再還給他。


  哎,若是這筆錢也能報銷就好了。


  明沉眯起了眼睛,一臉呆相。她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啊啊啊,好想一夜暴富啊。


  明沉內心嘀咕著。


  王姐見明沉不回答,又鬥膽問了句:“這位姑娘,這錢的事情怎麽說?”


  明沉被人從幻想中拉了回來,不太高興。


  她隨意道:“錢的事情啊,當然是給你辦妥了。你放心,


  你隻要說的透徹,不藏私,句無虛言,我是萬萬不會短了你的銀子的。”


  王姐這才放下心來。


  王姐諂媚一笑:“那官爺我這就說了啊。”


  明沉挑眉示意她趕緊說,別墨跡。


  明沉可真是被這個老滑頭給整服了。


  她以往見到的都是書院直來直去的學生,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世故圓滑的老婦人。不愧是活了這麽些年,心眼也比別人多一圈。


  王姐低聲道:“辰府的老爺在樓裏有個老相好,兩人來往都快七八年了。前些年辰老爺來這兒是正大光明的來,也不避人耳目。可就從兩年前不知道哪天開始,辰老爺來樓裏不再像以前那麽頻繁。來倒是也來,但都是深更半夜裏來,而且都是偷偷的來。若不是我有幾次夜裏睡不著覺,在樓裏散心,也不會發現辰老爺的到來。”


  明沉冷嗤一聲:“王姐,你可不要跟我說,你知道的就隻有這個。這單單一個,你讓我怎麽多給你些好處?”


  王姐嘴角擠出一堆笑意,依然是那副諂媚的樣子。


  她不急不忙的說:“不急啊,我正要說呢。那老相好便是檻露樓裏的花娘鶯娘。鶯娘模樣並不出挑,隻是蒲柳之姿。鶯娘平日裏在樓子裏深居簡出,少有客人。但她的賞錢可不少,樓裏的待遇也不錯,眾人都給她幾分薄麵。”


  王姐說到這兒,半撩起眼眸,偷偷瞟了明沉一眼。


  她見明沉臉無異色又說了起來:“鶯娘這個人與樓裏其他姑娘不同,很有幾分膽識與見解,我猜辰府老爺一定是曾經交代她辦什麽事了。要不然怎麽她就忽然從兩年前開始愈發低調了,連辰老爺來見她都是低調行事。這裏麵肯定有秘密。”


  明沉唇角漾出半個笑意,她不住的扯了扯珠簾上的藍色玉珠,險些把玉珠拽斷。


  明沉語氣清揚:“哦?那依你之見,這個秘密會是什麽呢?”


  王姐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斷斷續續,支吾不清:“這個麽?嗬,有可能是辰府裏頭的家事吧,畢竟辰府大夫人可是從兩年前開始臥病在床的。這裏頭不定就有鶯娘的手筆,她可是對大夫人的位子很是眼熱,想取而代之很久了呢。”


  明沉一時沒有料到還會聽到這樣的秘聞。


  她之前猜測辰府大夫人是被辰府老爺毒害的,卻不想這件事情裏麵居然還有辰老爺相好鶯娘的影子。


  嗬,果真是男兒多薄幸,一腔癡情皆喂了狗。


  明沉心裏又暗自鄙薄辰老爺幾句,才笑出了聲:“你不要畢左右而言其他。這還沒到點子上呢?你知道的應該遠遠不止這些吧,不然

  也不會我方才一問你,你的臉色就惶恐了。我說過,會保你周全,那就會保你周全,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又在害怕什麽呢?”


  王姐的腿一軟,徹底跪在了地上,她的身體蜷縮著。


  “我,我,我不能說,對,我說出來一定會沒命的。不對,有朝廷的人保我了,可是那邊也有朝廷的人。鶯娘這些年一直盯我盯得很緊,我的錢,我的錢!”


  王姐忽然厲聲大笑起來,像是笑,也像是在哭。麵上沒有淚珠,隻能看到癲狂。


  她啼聲淒厲,目光緊緊的看著木桌上的那一個大銀元。


  王姐的身體半倒了下來,她的手還伏在地上,朝著那個銀元的方向。


  明沉震驚的蹲下身體,看著突然趴倒在地的王姐。


  王姐嘴皮子一直在動,卻沒有聲音。


  明沉急切的附耳過去,她大聲喊:“王姐,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王姐的雙目圓睜,呢喃了一句:“是他要害我,是……。”


  她的聲音驟然而止,方才還一陣痙攣的身體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


  而王姐圓睜的雙眼還緊緊看著桌上的那一個大銀元。


  明沉心裏很害怕,她將手湊到王姐的鼻息下,果然沒有動靜。


  明沉蹲在地上的後腳跟眼看著就要無力的向後倒去,然而燕驚尋扶住了明沉。


  明沉眼睛半垂著,她看向燕驚尋:“嚴捕頭,你說是不是我們.……。”


  明沉說不下去了,她喉嚨哽咽的發堵,她的心仿佛被一團泡了水脹大的棉絮緊緊塞住。


  雖然明沉的話還未說完,隻說到了一半就沒有了。


  然燕驚尋聽懂了,他勸慰的撫著明沉的背輕拍幾下。


  “不是你的錯,隻是她剛好運氣不好。她的死與你無關,幕後害她的人還沒出來呢。崔姑娘,你可別急著往自己身上攬。”


  明沉靠在嚴捕頭的胸前,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像是溺水將亡的人牢牢抱住一塊浮木。


  “是嗎,與我無關。可我們如果不來這一趟,不來問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明沉的腦袋一片鈍痛,目之所及就隻有王姐那雙瞪圓的眼睛。


  那雙眼睛,那雙似乎在控訴著世道不公的眼睛。


  燕驚尋笑了幾聲:“傻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命數到了也就散了。若我們沒來,她也會被幕後之人給害了。而今不過隻是提前了。你應該慶幸她死在我們跟前,我們還有替她徹查伸冤的能力。”


  明沉無意識的喃喃重複了一句:“命數,命數到了,也就散了。所以我也是這樣嗎?”


  燕驚尋疑惑的低下頭,剛剛他並沒有聽清明沉在說什麽。


  他問:“你方才在說什麽?”


  明沉沒有回答,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


  好半晌,她忽然坐直身體,從燕驚尋的懷裏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向木桌邊走去。


  燕驚尋跟在她身後,就怕她恍惚中腦子不清醒摔倒了。


  明沉拿起她先前放在桌上的一個大銀元,將它拿起塞到王姐半張著的手心裏。


  王姐的手很涼,驚得明沉泛起了寒顫。


  明沉將雙手撫在王姐眼前,而王姐她終於合上了死不瞑目的雙目。


  此時的明沉像是耗盡全身力氣似的,她整個人癱坐在了鋪著白色絨毯的地上。


  明沉呆呆的轉頭看著身後的燕驚尋,她的聲音頓頓的,眼神懵懂。


  “我們如今該怎麽辦?這裏,這裏死了人!”


  這是明沉第二次直麵死亡,第二次有人直接死在了她的麵前。


  而明沉終於意識到,實際上的江湖與她腦中所幻想的那個江湖一點都不一樣。


  江湖上有的是陰謀算計,最多的還是你死我傷。


  而她臆想中那個清風朗月、逍遙恣意的江湖似乎在一點點斑駁、消散,或許終將融於風裏。


  燕驚尋低聲歎了一句:“莫慌,你什麽都不要管,一切交給我就好。”


  燕驚尋看著身前明沉無力而又軟弱的一麵,他眼底滿是心疼與自責。


  若是他自己早些過來探探口風、先查案就好了。


  卻偏偏在明沉來的檔口發生了這檔子事,明沉的反應他光是隨意猜想就能想到。


  燕驚尋扶著明沉坐到窗邊的坐墊上,他低語道:“我先出去與老鴇說道幾句,你放心在這裏等我,出不了什麽大事的。”


  燕驚尋說完就要走,而明沉扯住了燕驚尋的衣角。


  燕驚尋轉頭問:“怎麽了,崔姑娘?”


  明沉小臉微皺:“你,你能不能別走?我有些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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