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明月在_49. 不是毒藥
明沉半夜踢了被子,因為她做了噩夢。
她夢到自己一個人走在假山裏,身旁並沒有嚴捕頭陪著。
而那個本就幽深暗淡的假山,似乎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
明沉開始還是走在中間,顫巍巍的拿著夜明珠。
可她走了好長的一大段路,明沉都有些累了。
她幹脆就靠著假山的牆壁貼著牆角走路。
牆上的壁畫微微凸起,蹭的明沉手心發麻。
明沉驚慌之下,踢掉了身上蓋著的薄被。
薄被順著床沿滾了下去,剛好落在燕驚尋的眼睛上。
燕驚尋本就淺眠,被被子一蹭,他就突然驚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鳳眸,望了望眼前的薄被。
燕驚尋坐起身,往床上掃了一眼。
明沉還在睡覺,但好像並不安穩。
她時不時還蹬腿,身體也蜷縮在了一塊兒。她就隻占了軟榻的一個小角落。
明沉隻脫了外麵的大衣,身上還穿著薄薄的白色中衣。
燕驚尋內力深厚,就算是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都可以看清楚東西,何況現在窗外還有著朦朧的月光。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明沉白皙的後脖頸,和不停亂晃的嫩白小腿。
燕驚尋看了一眼,就垂下頭去。
他將掉落在席子上的薄被又重新蓋在了明沉的身上。
然後趕緊走到竹桌前,喝了一大杯清茶。
冷茶入腹,燕驚尋竄上心頭的熱意才歇了下去。
燕驚尋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約莫是寅時了,公雞也差不多該打鳴了。
他轉身坐到了軟席上,明沉又將被子給踢了下來。
燕驚尋無奈的把被子物歸原處。
然明沉還在不停蹬腿,燕驚尋歎了口氣。
這樣可不行,他拿了個軟枕,壓在了明沉的腿上。
明沉的腿倒是不晃悠了,但麵色很不好看,隱隱發白,像是被夢給靨住了。
燕驚尋走到窗邊,撩起簾子,從窗口取了一片樹葉回來。
他盤腿坐在了軟榻邊上,樹葉輕折,便緩緩吹起了小調。
小調悠揚婉轉,飛入了明沉的夢裏。
夢裏幽暗的假山疊化旋轉,慢慢消失不見。
而她又回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吟的冀州。
清河郡正值大好春光,她與三五個書院舊友漫步在溪水湖畔。
溪水在潺潺流動,地上是芳草萋萋。遠處重山蔓延,天上紙鳶紛飛。
雀鳥在柳枝上戲耍玩鬧,輕快鶯語。
調皮的孩童在追逐蹦跳著。
明沉傻呆呆的與舊友談話,她說話還是慢吞吞的調子。
舊友應和她幾句,並不嫌棄。
明沉的麵上又重新掛上了笑意。
她沉醉於夢中之景,惟願大夢不醒,一醉方休。
可再好的夢境都有盡時。
當天色大亮,陽光揮灑之時,明沉也碰巧醒了過來。
她悵然若失的呆坐在軟榻上,一動也不動。
燕驚尋早就起來洗漱完畢了。
他淡淡的掃了一眼明沉,將洗漱的水給她準備好了。
“崔姑娘,我先去後廚拿兩份早膳過來。時候也不早了,你先洗漱一下吧,水就在銅盆裏,你記得用。”
燕驚尋推開門出去了。
明沉走下軟榻,拉開了窗前的帷簾。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色。
確實不早了,她一覺睡到了辰時,眼看著都快午時了。
明沉在心中譴責著自己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果然,她不應該姓崔的,也不該姓明。就該像姐姐明澈打趣她說的跟懶豬姓朱。
等等,朱沉這個名字聽著好怪異啊。
還是原來的名字聽著順耳。
對了,這時候吃飯時應該叫早膳呢,還是午膳呢?
明沉內心不斷的在碎碎念,睡眼還惺忪朦朧著,腦子就已不停運轉。
她披上了外衫,快速洗漱完畢,頭發也隨意用簪子紮好。
等燕驚尋在門口敲門時,明沉已經搞好了一切。
她上前開門,燕驚尋手裏端著兩個盤子。
一個盤子裏是小巧精致的糕點和甜甜的豆漿。另一個盤子裏是一碗肉粥和一個大肉包。
燕驚尋將兩個盤子都放在了竹桌上。
他眉眼彎彎,溫和的說:“崔姑娘,你要哪一個?我都可以的。你先挑一份吧。”
隻有小孩子才做選擇題,明沉自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明沉當然是想全都要啊!
但明擺著,就隻有兩個盤子,嚴捕頭還沒吃,她也隻能在兩個盤子裏選一份。
二選一,太難了!
明沉瞥瞥左邊的盤子,又瞥瞥右邊的盤子,心中為難。
怎麽辦,哪一個她都愛。
不管是甜甜的豆漿、精致的糕點,還是分量足的肉粥和肉包,她都想要擁有。
為什麽要讓她做選擇題呢?
明沉糾結的眉毛都皺了起來,她的兩根手指互相對戳著。
燕驚尋憋笑道:“崔姑娘,可選好了?”
明沉訕訕一笑。
她順手拿
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份,又戀戀不舍地把另一個盤子裏的肉粥和肉包推給了燕驚尋。
明沉低下頭狂吃,不想再看到被自己推走的那一個盤子。
隻要眼不見,就會心不煩。
沒一會兒工夫,她就將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
她抬眸瞧了燕驚尋一眼,發現他麵前的那份幾乎沒怎麽動過。
不,應該說就根本沒動過。
他連筷子都沒拿起來。
明沉疑惑的問道:“嚴捕頭,你不吃嗎?”
燕驚尋一本正經道:“嗯,其實我方才已經在樓下吃過了。”
檻露樓一樓早上還是有不少人在那兒用膳的,這裏的早膳也是一絕。但隻有早起的人才能吃到。
燕驚尋起的早,他自己的那份早就在樓下吃過了。
他還特地囑咐後廚留了一份下來。
他見明沉醒了,才晃悠悠的走到後廚,使了些銀子,讓後廚的人熱一下早膳。
燕驚尋是故意拿了兩個盤子裝早膳的,也是故意逗弄明沉玩的。
天真的明沉毫無所覺,她真的相信了燕驚尋的鬼話。
明沉訝異的開口:“這樣啊,可是你不是拿了兩份的嗎?”
燕驚尋忍不住笑出了聲。
明沉仿佛懂得了什麽:“所以其實兩份都是我的,嚴捕頭方才是在耍我。”
燕驚尋意識到大事不妙,迅速收斂了唇邊的笑意。
他冷靜道:“這怎麽能叫耍你呢,你看我這不是告訴你了嗎?”
明沉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毫不客氣的將另外一份早膳也端到了自己麵前。
看在嚴捕頭幫她去拿早膳的麵子上,她的氣性很快就消了。
關鍵是這碗肉粥真的很好吃,熨帖到了她的心裏,她顧不得計較太多。
燕驚尋在她吃完後,才啟唇道:“崔姑娘,我們得快些出門,去找一位大夫,讓他看看毛發上麵的毒。你可有認識的大夫在兗州東郡的?”
明沉搖了搖頭:“沒有啊。”
明沉來兗州東郡,差不多也有一個多月了。
她忙著查案還來不及呢,哪有那個閑工夫去尋醫術高明的大夫看她身上所中之毒的。
明沉目前可是把解決芳菲盡的重擔,全壓在了沈郎中的頭上。
而她會盡心負責的替沈郎中九音翻案,自然有此緣故。
“好吧,那就隻能隨意在市井裏逛逛,找個靠譜的大夫。”
燕驚尋也沒有失落,他隻是隨口一問罷了。
兩人就這麽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晃悠,一路從東巷晃到了西
巷。
轉眼就快走到西巷的巷尾了。
明沉停下了腳步,猶疑道:“嚴捕頭,我們這是要去哪呀?都快把街給逛遍了,你還不找個大夫問問?”
“這毒肯定不是一般的毒,一般的大夫認不出來,而且就是能認出來的大夫,你敢保證他們不會與幕後之人有牽連嗎?”
此言有理,若是尋常毒藥,無需他人,明沉自己就能給它辨認出來。
“那現在怎麽辦?”
燕驚尋慢吞吞的說了一個字:“等。”
等,等誰啊。
明沉想不通,索性也不自尋煩惱了。
西巷裏小販還在集市上叫賣,兩旁的店鋪還開著。
燕驚尋信步走到了西巷一個不起眼的宅子門前,叩手敲門。
門沒有開。
明沉走上前,扯了扯燕驚尋的衣袖:“許是主人不在家,我們還是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燕驚尋又伸手敲了敲門。
過了一刻鍾之後,大門才開了。
一個駝背的拄著拐杖的老人家,從門裏探出頭來。
他緩慢的抬頭,看了一眼燕驚尋和明沉,聲音沙啞:“別敲門了,主人不在家,出遠門去了。你們請回吧。”
說是一個請,可他話語間卻毫不客氣。
不像是在請他們走,倒像是在趕人離去。
老人家的手扶在門框上,轉眼就要將門合上。
燕驚尋勾起唇角,握住了他欲關門的手:“不,我不找別人,找的就是你。我們之前在雍州見過的,我想你還有印象。”
老人家抬頭仔細打量著燕驚尋,喃喃道:“你是說影子的事情嗎?”
影樓裏的刺客都可以被統稱為影子,當然這也隻是影樓內部的叫法,旁人並不知曉。
燕驚尋頷首稱是。
老人家變了態度,領著兩人到了正堂。
“好了好了,有事就快些說。我這不待客。”
燕驚尋拿出懷裏小布包著的毛發,遞到了老者麵前:“我想請你看看毛發上的毒藥,你可是曾經的醫毒聖手,這點眼力應該有的吧。”
老者扯過毛發,對著日光細看。
“這不是同一個人的毛發吧。一個顯然是中了奇毒七裏香。七裏香無色無味,混入水中,沾濕可迷暈人,一個時辰後便會毒發身亡。兗州居然還會有人中此毒,也是煞費苦心。”
明沉聽到老者篤定的語氣,便知道自己這是遇上了醫道上的行家高手。
她雖不曾聽說過醫毒聖手的稱號,但能在江湖上有這樣一個稱號的人,不可能會是徒有
虛名的泛泛之輩。
她插口問道:“對。這確實不是同一個人的毛發。另一個人的毛發,你可看出些名堂來?”
“七裏香還好辨認。這另一種,唔,依老朽之間,它不是毒。”
明沉懷疑道:“不是毒,那怎麽可能?我可是親眼目睹那人突然就死了,身上也沒什麽傷口。”
老人家見自己被質疑,惱怒道:“姑娘還是太年輕了。世上離奇死亡的多了,難道全是被毒死的嗎?”
燕驚尋拍了拍明沉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他輕聲問:“好,那你說是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