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開化紙廠
茶館修在河邊，垂柳依依，布幌迎風飄蕩，特別有古意。
顏宜修和沈明月找了個河邊的位置坐下，各點了一杯當地的特色茶，坐在竹椅上等著。
清淺的風從河麵上吹來，帶著淺淡的水腥味和清新的花香。沈明月閑閑地靠在椅背上，唇角揚起，“這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真好。”
老板很快上茶，沈明月正了正身體，問道：“老板，你知道哪兒有賣手工開化紙的嗎？”
開茶館的人，消息總要比別人靈通些。老板一麵倒水泡茶，一麵說道：“現在哪兒還有手工紙賣哦？手工紙比機器紙貴得多，幹嘛買手工紙呢？買機器紙多劃算啊？”雖然口音重點，但也能聽懂。
顏宜修溫潤一笑，說道：“手工開化紙名揚國內，我們是慕名而來的，老板，真的買不到了嗎？”
老板搖了搖頭，“現在誰還造那玩意兒啊，造了也沒人買，不得餓死嗎？不過，你們也可以去造紙廠問問，造紙廠剛成立那會兒，招了幾個造紙的老師父，沒準有誰會造。”
這下，兩人茶也不喝了，問明了造紙廠的位置，朝那邊趕去。
到了造紙廠，顏宜修對保安說道：“我想采購一批紙，麻煩通報一下你們的銷售經理。”
開化造紙廠雖然是國營廠，但因為機器老舊，紙的質量一般，被別的大廠衝擊，業績不好，廠裏為了賣紙也是焦頭爛額。
銷售經理徐光聽說，連忙把兩人迎進廠裏。他是老銷售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雖然來的這兩人都有點過分年輕，但光看他們的氣質，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徐光把兩人請進辦公室，泡上茶，笑著問道：“兩位是哪個單位的？要采購多少？”
顏宜修說道：“我們是安州省圖的，采購的量比較大，質量要求也很高，能先看看樣紙嗎？”
“當然可以。”徐光拿了一個文件夾出來，遞到顏宜修手上，搭訕著說：“你們從安州來啊，那挺遠的吧。安州可有一個全國聞名的大造紙廠，怎麽會千裏迢迢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采購？”
顏宜修淡淡地說：“他們的紙不符合我們的要求。”
徐光心裏咯噔一聲，大廠的質量都不合格，那他們這個小造紙廠估計也歇菜了。果然，就見對方抬起頭，有些失望地問：“隻有這些了嗎？”
“你也看到了，我們是個小廠。”徐光賠笑道：“廠裏隻生產了這幾種規格的紙。”
“是嗎？”沈明月麵露失望，“我們可是聽說了開化紙的大名才千裏迢迢趕過來的，但這些紙……跟別的紙也沒什麽兩樣。”
她說得很委婉，但徐光聽出來了，那語氣明明在說，還不如別的紙。
徐光是紙廠的，何嚐不知道開化紙曾經的榮耀
呢？他拉了椅子在他們旁邊坐下，歎了口氣，“你們說的那種開化紙我知道，貢紙嘛，但現在已經沒人會造了，我們廠裏的紙都是機器生產的，質量也就這個樣子，沒辦法了。”語氣頗有躺平任嘲之感。
沈明月不解地問：“既然機器紙並沒有競爭力，那為什麽不生產手工紙呢？要知道，憑開化紙在文藝界的地位，那競爭力肯定無與倫比。”
“說得容易。”徐光說道：“廠裏有上頭下達的生產任務，手工紙產量低，如果隻生產手工紙，肯定完不成任務。而且，現在已經沒人會造手工開化紙了，想改革也不行了。”
“我聽說廠裏不是招了幾個造紙的老師傅嗎？”沈明月說道：“他們也不會嗎？”
徐光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笑意，“你們的功課做得挺足的，但是老師傅現在都不在了，倒是有兒子頂班，但都隻會機器造紙，原來的老手藝早丟了。”
顏宜修合上文件夾，頗不客氣地說：“很遺憾，貴廠的紙張沒有達到我們的要求。說句實話，貴廠的紙張質量偏下，連平均水平都達不到，若不考慮改革，恐怕前途堪憂。”
廠長範飛平聽說有外地單位的客人來采購，興致勃勃地過來，就聽到這麽一句。他倒沒生氣，心平氣和地說：“我們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廠裏的機器老舊，又拿不出錢來購置新的機器，生產出來的紙賣不出去，廠裏就更難，變成一個惡性循環。”
徐光聽到聲音，忙站起來恭敬地喊道：“廠長。”
顏宜修和沈明月也站起來跟對方握手。範飛平也就三十幾歲，態度平易近人，請他們坐下，繼續說道：“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話，要是廠裏的生意再沒起色，我們都要把地抵押出去，貸款買新機器了。”
聽他這話，沈明月發現，這位廠長其實是一位很有魄力也很有想法的人，他是真心想把廠子搞起來。但沈明月實話實說道：“就算換了新機器，開化造紙廠也很難跟別的大廠競爭。大廠有充足的資金，不斷擴大生產，市場很容易被他們占領，他們吃肉，小廠可能湯都沒得喝。”話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範飛平，希望他不要因為實話太刺耳而翻臉。
範飛平神色一頓，不但沒翻臉，還特別高興地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識。你說的我都想過，但我不能看著廠子被拖垮，廠裏幾十號人還要吃飯，要養家糊口，要是廠子沒了，他們還怎麽生活？”
但是這是必然的，這些小廠最多還能苟延殘喘幾年，然後紛紛倒閉或者重組，出現第一波下崗潮。這是沈明月前世在書上看過的，也即將在這個時代發生，誰也無力阻止。
顏宜修問道：“廠長，既然你明
知道這條路走不通，為什麽不換一條路走呢？”
“換一條路？”範飛平有點懵，看向這個沉穩的年輕人，請教道：“怎麽換？”
“造紙廠現在的問題是，機器老化，效率低下，生產成本高，產品沒有競爭力。”顏宜修一點一點指出來，“就算更換了機器，仍然解決不了核心問題，那就是產品競爭力的問題。而開化紙，其實本不應該存在這個問題，它曾是紙中王者，是別人拿著錢也買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