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質疑
也不知在哪裏,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句話。這句話內容如下我不喜歡生命隻是事實和法則,我相信精神的力量,沒有靈魂的生命,如在黑暗之中,荒謬無望。
而當一個人被當做信仰般刻入靈魂之中時,估計他說的話做的事,會全部地奉為神聖的存在,不容有人玷汙,汙蔑,說三到四。
當寒山寺的老方丈一身袈裟,步履從容地走向那高台之上時,台下的人幾乎在一瞬間都閉上嘴巴。兩三千人的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隻有山風呼嘯著,從遠方跋涉而來,又呼嘯著,奔赴遠方。
老方丈端坐在台上,眯著眼,看著台下的民眾,眼眸像是大海,泛起了微微的波光。他微一提氣,那宏遠而蒼老的聲音,就像是寺廟裏蒼茫的鍾聲似地,不斷地像外擴展再擴展,就連站在最遠的人們,也能清晰地聽到那聲音,仿佛那聲音就響在耳邊。
“各位父老鄉親,不知大家可否聽說過一句古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浮屠是塔,七級浮屠就是一個七層的佛塔。這句話的意思說,能夠救人一命,勝過建造一座七層佛塔。”
老方丈的話淺白易懂,就連那目不識丁的田間老漢,都撫著胡須,點頭稱是。
那道蒼老的聲音,在空氣中跌跌宕宕中,繼續下去,“佛曰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難量。這句話是告訴我們建造一百座寺廟,不如救一人的性命。救十方天下無量眾生的性命,不如觀察自心,守護自意,不使為惡。”
望著下方那一雙雙烏黑的眼神,老方丈稍稍作了一下停頓,繼續說道,“對一個素味平生的陌生人,無視他人的刁難與懷疑,毅然伸出援助之手,於危難之際救了人的性命,這份慈悲之心是多麽地難能可貴!”
人群中響起了竊竊的私語,像是波浪起伏一般,從一處蕩漾到另一處。人們不約紛紛地談論起前幾日在山腳下,那盧家老太太被人救的事。有的人還沒有聽說過,於是就豎起耳朵,津津有味地聽了一耳朵。
盧英咬著櫻唇,氣急敗壞地瞅著四下的人群,感覺到那些指指點點莫不是針對自己,她惱怒地環顧一周,恨不將那日所有知道詳細內情的仆從,全部地毒啞,這樣她那日阻礙人救治祖母的事,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那些被她的眼光掃視到的仆人,心中大駭,不動聲色地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注意你的儀態!”瞧著這個不安分的妹妹,盧劍的腦袋有些隱隱作痛,他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低低地警告到。
“要你管!”盧英狠狠地懟了他一句,那張豔如桃李的臉上,露出極端的不屑。
“你———”盧劍氣急,恨不得將這個整日無事生非的妹妹抽上一個耳刮子。真正是光長美貌,沒有絲毫的腦子!“你給我安分點,姬大哥看過來了!”
“什麽——,什麽——?”盧英慌張地在位置端坐好,摸摸自己的發絲,扯扯衣裳,盡量擺出一副大家閨秀之態,眼神卻是如含情的春水般,朝不遠處蕩漾了了過去。
“大哥,二姐,你們莫要再說話,都妨礙我聽方丈大師講禪了。”一個變聲期的公鴨嗓子,突然插了進來。
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大概正處於發育時期,所以聲音特別地古怪與難聽。約摸是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此句說完,便閉緊了嘴巴不發一言,隻是用暗暗責怪的眼神,幽怨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姐姐。
“好——,好——,不說了!”盧劍趕緊說道。這個最小的弟弟,安靜,聽話,懂事,他一向是疼愛有加。
說罷,他便朝盧英望去,隻見她正癡癡地望著左側方那個一身青衣的男子,目光癡迷,沒有一點兒女兒家的害羞含蓄之態,他不由地恨鐵不成鋼地暗歎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到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老方丈一身紅色的袈裟,盤腿坐在台上,衣袂在風中飄飄,像是一麵旗幟一般。
“在險境之中,瀕臨絕望之際,我們都希望有人來幫我們,解救我們。在這個世間,有人幫我們固然很好,若是無人幫我們,那我們就要自救。所謂自救,就是自己救自己。在《大生本生經》中,身為大生王子的菩薩(釋迦牟尼佛的前生),當他所乘的般快要沉時,船上的七百人都絕望地傷心哭泣,根本沒有嚐試去脫困。但是,與眾不同的大生王子卻心想在麵對危難時恐懼地傷心與哭泣並非智者所為,智者應該奮力自救。像我這麽有智慧的人應該奮力遊至安全之地。以這決心,他毫不恐慌,而充滿勇氣地嚐試遊上岸。他在在大海洋裏奮力遊了七天七夜終於到達了岸邊。”
說到這兒,方丈大師的目光緩緩地梭轉了一圈,那目光深遠,像是亙古的星光一般,似乎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身上。
“那日,在寒山寺山門之前,有一個古道熱腸的少年,出手救治了一位因異物堵住喉嚨的老太太,將老太太從閻王爺的手中給硬拽了回來。現在,這個法號釋明的佛教俗家弟子,願將這救人之術教給大家,讓大家在危急關頭可以自救。現在,讓我們來歡迎釋明小師傅。”
方丈大師的話語,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投到了平靜的湖麵上。紛紛的議論之聲,像是那卷起的衝天水花,在整個場地響起。莫名的騷動,像是被蕩起的重重漣漪,一圈一圈地朝外擴散,再擴散。坐著的人們昂起了腦袋,站著的人踮起了腳尖,玩鬧著的孩子則爬到家人的肩頭,他們的眼睛急切地轉動著,尋覓著那名喚釋明的少年。
今日,王琳琅入鄉隨俗地穿上一身灰色的僧服,跟寒山寺所有的僧人一樣的裝扮。隻不過,別人都是光頭,而她則墨發如雲,像一個普通少年挽了一個發髻,用一個造型古樸的木簪固定在頭頂之上。她麵容沉靜,眼神晶亮,嘴角擎著一抹淺淡的笑意,快步走上了高台之上。
老方丈含笑對著她,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轉身與她擦肩而過,徑直來到台側的一棵大樹之下,撩起衣袍,坐在了一張椅子之上。
王琳琅抬眸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心中則對老方丈心思之靈敏佩服不已。
近前的位置,分成好幾塊區域,擺放著方桌,椅子,上麵有著一些各色水果,精致的點心,還有一些瓜子花生之類。這些大都被那些官吏商賈之家占據著,因為他們兜裏有錢,需得繳納一定量的錢財,才能坐到這些位置之上。
前方兩側的位置,也有桌子,和椅子,上麵擺放著茶水和小點心,周圍坐著一些老大夫和他們的徒弟,他們的眼神正死死地盯著自己,滿臉懷疑。
而最廣袤的後方,則是高矮各異身著樸素的老百姓。他們挨挨擠擠地坐在擺放好的長凳之上。坐不下的則站著,像是一顆顆直立的水稻一般。在過道的位置上,也擺放著桌子上麵也擺放著茶水和各色小點心。
而寒山寺的和尚,仿佛出動了十有,他們身著灰色的袍服,正在各個區域的過道之中巡視著,盡職盡守地維持著會場的秩序。
這個老謀深算的老和尚,倒是思維周密的很,估計又從那些大戶身上刮了一層油下來吧。不過,對於老百姓倒是真心愛護,點心茶水都是免費享用。王琳琅清了清嗓子,清冷的像是高山流水般的聲音,在內力的作用下,淙淙而清澈地響在每一個人的耳朵旁。
“在我們的生活中,難免會遇到各種意外。其中,喉嚨被異物卡住而不能夠呼吸,進而發生窒息導致意外死亡的事,也時有發生。”
她的這番話剛剛落下,人群中就有一個婦人,捂住嘴巴在低聲哭泣。她的身體微微佝僂著,肩膀一下一下地抽搐著,淚水流得滿臉都是,無盡的悲痛似乎從她的骨子裏散發出來,令目睹到這一幕的人,不禁亦是心中一酸。
“看見沒有,那是東山村的廖娘子。她家閨女,聽說去年夏末的時候,隻是吃了一顆棗子,那棗核卡住了喉嚨,就生生地沒了。她將閨女的喉嚨都摳爛了,也沒有將那棗子摳出來,一個半大的孩子,就那樣眼睜睜地沒了!”知道內情的人,向周圍的人低聲地解釋,引起無數的唏噓感歎。
那些竊竊的私語,並沒有逃過王琳琅的耳朵,她朝那困頓悲傷的婦人,投去了悲憫的一瞥,按捺下心中升起的同情,清朗的聲音猛地一提,像是一道衝天的波浪似地,壓下那些紛紛的議論。
“當異物堵住了我們的喉嚨,我們無法呼吸,而用其它的辦法又無法取出異物時,我們就可以用以下方法進行急救。首先,我們得明白這三個手勢的含義。那就是石頭,剪子,布。石頭,就是手呈拳頭狀,剪子就是拇指按住後兩指,食指和中指伸直。布就是五指伸開,手成巴掌狀。”
王琳琅一邊說,一邊做著姿勢,展示給眾人看。底下有許多的人,跟著她的動作,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也有人隻是冷眼瞧著,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當將這些手勢都解釋清楚了,王琳琅朝台側微微一招手,明遠就咚咚咚地跑了上來。
“假如這位師傅的喉嚨被異物堵住,無法呼吸。”隨著她的解說,明遠的雙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露出一副極為難受的樣子。
“那麽,施救者首先以前腿弓,後腿登的姿勢站穩,然後使患者立於自己前方,並讓其身體略前傾。然後將雙臂分別從患者兩腋下前伸並環抱患者。左手呈剪刀狀,找到距離肚臍上方兩指的位置,然後剪刀便變成拳頭。右手呈布狀,從前方握住左手拳頭,使左拳虎口貼在患者胸部下方,肚臍上方的上腹部中央,形成“合圍”之勢,然後突然用力收緊雙臂,用左拳虎口向患者上腹部內上方猛烈施壓,————”
她一邊詳細地解說,一邊親身做著示範。從背後環住明遠,雙臂一個用力,便聽到明遠打了一個響亮之極的嗝聲。這嗝聲在這般落地無聲的時刻,像是晴天了裏打了一個霹靂,震得四下的人都呆了,紛紛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懷疑眼神望著台上倆人。
“有沒有用啊?看台上倆人的樣子,怎麽就覺得不靠譜啊?”
“對,對,對,我也是這麽想的。”
“就這樣能將被卡在喉嚨裏的東西給弄出來?這————這——不是耍著我們玩嗎?”
“就是,就是。”
“胡鬧,真是胡鬧!”
“他真是這般救那盧老夫人的命的?莫不是還有別的什麽內情?”
“我看有————”
一時間,各種有形無形的眼光,像是戴著鉤子一般,徑直地刺向台上的人。那鉤子似乎帶著倒刺,似乎要將那倆人身上的肉給勾飛起來,鬧個鮮血淋漓。
明遠有些尷尬,但這隻是一瞬間的事,隨即他的神色變得坦然,那充滿無限信任的目光,轉投在王琳琅身上,顯然對於身邊的少年有著無比的信任。王琳琅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明遠便咧著嘴,轉身又咚咚咚地跑了回去。
明遠一走,那高台之上,便隻剩下王琳琅一人。那道略顯單薄的灰色身影,在一瞬間幾乎變成了箭靶子,而無數道帶著不信任和惡意的眼神,就如無形的利箭一般,徑直衝那個身影本奔去。
在這無數的眼神之中,有一道格外地不同。那是來自黃四爺的眼神。自從認出那高台上的少年,就是在戲園子裏讓自己吃了無數暗虧的家夥,騰騰的怒火與憋屈就不斷地往上冒,幾乎將他的胸膛要充爆。他呼呼地喘著粗氣,像是拉風箱一般,惡毒得要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灰色的身影,似乎要將那人抽皮剝筋,挫骨揚灰,才能夠解他心頭之恨。
“四爺,你這是怎麽呢?難道也看那小子不爽?”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突然在黃四爺耳邊響起。
黃四爺被嚇了一大跳,他條件反射地轉過頭,看著身側之人。
這是一個身材壯實的大塊頭。一身腱子肌肉在那裁剪得體的華服之下,繃得鼓鼓地,透著一股逼人的壓迫力。他大刀闊斧地歪靠在藤椅之上,那大如銅鈴般的眼睛,正邪邪地望著黃四爺。而在那牛眼之上,一道可怖的傷疤,自上而下經過他的額角,眉角,然後沒入他的鬢發之中。這道歪歪扭扭,宛如一條深褐色蜈蚣般的傷疤,給這個本就麵目不善的人,平添了幾分凶惡之意,使得這人煞氣四溢,令人根本不敢直視。此人正是雷老虎!
黃四爺心中發怵,這尊煞神喜怒無常殺人如麻,除卻賣盧正生這個大善人幾分麵子之外,其它人他根本就是愛理不理。今日怎生跟他搭起話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但是,他又不敢不答話,隻好擠著臉上的肥肉,訕訕一笑,剛要開口說話,突然想到自己的牙齒漏風,便使勁地點點頭。
“正好,我也瞧那小子不喜,不如讓我來試上一試。”雷老虎露出一抹極為詭異的笑容,那爬伏在他左臉頰的傷疤,跟著抖了抖,像是那蜈蚣在爬動一般。
“雷老弟,你————”坐在雷老虎身側是盧大善人——盧正生,他皺起眉頭,頗為不讚同地看著對方。
這是一個相貌堂堂麵帶正氣的老家夥。頭發梳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淩亂。根根白霜似的銀發,在黑發中清晰可見。臉上的皺紋,一道道,一條條,好像在訴說著一波三折的往事。那微微下陷的眼窩裏,一雙深黑的眼睛,透露出幾許歲月的滄桑。
“放心,盧大哥,我心中有數,不會亂來的。”雷老虎一招手,一個身著黑衣的漢子就大踏步走了過來。雷老虎在他耳邊低低地吩咐了幾句,那漢子臉上露出一副心領會神的神色,就轉身迅速地離去。
------題外話------
如果把所有的錯誤關在門外,那麽真理也將可能被關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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