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命懸一線
慧染躺在達摩院的廂房裏,陷入了徹底的昏迷之中。如畫的眉眼,青蓮花一般的麵容,像是遭遇最嚴重的苦寒嚴霜,喪失了精氣,活氣與靈氣,隻剩下蒼白,虛弱,以及命懸一線。
看著這張如同花兒喪失了所有水分的臉,老方丈不由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此子心純,至善,不畏生死,是這個汙濁不堪的時代裏,開出的一朵潔淨之極的蓮花,要親眼著它枯萎凋零,實在是一件讓人心痛不已的事情。
“罷了,我與你的相遇,也是一場緣分。就算是為了這場緣分,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一聲歎息之後,一隻粗糙如同樹皮且長滿斑點的手,慢慢地伸出,貼著床上那人的心窩之處,源源不斷的佛門最純正內力,如同小溪一般,流進了生機慢慢枯竭的內裏。
時間在無聲無息地溜走,待到夕陽漸沉,暮色四合的時候,老方丈收手而立,床上之人的臉色,雖然還是死氣沉沉的灰色,但在那灰色之中,卻多了一抹的生機。
“師傅,”小沙彌扶住了老方丈微微發顫的身軀,一抬頭,竟發現自己師傅的麵容,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蒼老了許多,一時竟急得差點哭了起來。
“無礙,隻是有些累罷了,修養幾天,也就好了。”老和尚對著拍拍小弟子的手,安慰性地說道,隻是他聲音疲憊,透著一抹無法掩藏的虛弱與滄桑,像是一個跋涉了許久的旅人一般。
守在床側的王家仆從,朝老方丈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大師。”
“此人與我清風寺有大恩,老衲隻是一報還一報罷了。”老方丈淡淡地說道,那雙仿佛曆經時間滄桑的眸子,凝視著床上的人,一聲幽幽的歎息不由發出,“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癡兒啊!”這無頭無腦的一句說出,他便在小徒弟的攙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兩人剛行至院門口,便見到一道略有熟悉的身影,自外飛奔而來。來人滿頭大汗,神情焦灼,動作慌張,正是崔琪。
人未到,聲先到,“大師,我沒有請到大夫,這可怎麽辦?若是慧染出事,那我怎麽向琳琅交代?難道我要以死謝罪?可是,我還沒有替父報仇,還沒有重振長盛鏢局?我還不能死,不能死啊!”她急得團團轉,眼眶都紅了。
該死的長生,平時裏,無事也會見到他在眼前晃蕩,可真正要找他時,卻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真正是急死個人!
“琳琅是誰?”老和尚輕輕地咳嗽起來,麵上的皺紋,像是波浪一般蕩漾開來。這些重重疊疊,像是無數條漣漪一般皺紋,一瞬間,將那張老臉,襯得更加蒼老。
崔琪都要哭了,也不耐煩跟這個老家夥廢話,拔腿就要往裏麵衝,卻被一隻手,給用力地拽住了。
“我師父問你話,你為何不回答?”卻是那個小沙彌。他個頭不小,力氣卻很大,死死地拽住崔琪,一張臉盡是氣憤,“師父為了救那個白衣和尚,舍棄了大半的修為,可恨你竟不感恩,還滿口髒話!”說著說著,竟是語帶哽咽,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像是雨滴一般,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什麽?”崔琪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張臉頓時眉飛色舞,晦氣全消,“太好了,簡直是太好了,老娘終於可以不用以死來陪罪了。”她手舞足蹈,樂得差點蹦起來。
“你————”看到麵前之人,一副樂得要飛起來的樣子,小沙彌簡直要氣炸了。他用手指著崔琪,小身軀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葉子。
“好了,別生氣了,”崔琪笑眯眯地按下那隻指著她的手指,“想知道琳琅是誰,我告訴你們便是,何必一副小雞腸腸的樣子?”
約莫是小雞肚腸這個成語,她還沒有完全地掌握,將它說成小雞腸腸。不過,機靈的小沙彌卻是聽懂了,一雙眼睛瞪著她,幾乎都要冒出火來。
“琳琅嗎?她是一個人,一個極其漂亮又極其厲害的人,而且以後還會是我孩子的幹娘。”崔琪極其驕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脯,然後,她壓低聲音,像是做賊一般地說道,“偷偷地告訴你們,那個釋明急救法,就是她想出來的,畫出來的,寫出來的。”
她這一番話,簡直如石破驚天,驚得那一大一小完全地怔住了。
“那為何叫做釋明急救法?”老和尚先反應過來,一語抓住重點。
“因為琳琅,也叫做釋明啊!”崔琪得意地朝他們笑了笑,腳下一轉,如同抹了油一般,快速地溜走。
“竟是如此!”老方丈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那微微感到詫異的眼睛裏,在稍稍的疑惑之後,便露出了一抹了然。
那個癡兒,觀其麵相,實乃得道高僧之相,但是眉目之間,隱著重重迷霧,似乎預示前路有著無盡的業障與劫難。莫非,這劫難會應在這名叫琳琅的女子身上?
老和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抬眼望著正在下落的太陽,幽幽地念到,“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小沙彌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他沒有開口詢問,隻是乖乖地站在一旁,學著自己師傅的樣子,眯著眼望向那一輪橘黃色的太陽,漸漸地沉到西方的群山之後。空中絢麗的晚霞,慢慢地變成了灰褐色,好像被什麽人撕成了碎片,一條條,一縷縷地占滿了西邊的天空。
崔琪沒有聽到老和尚自言自語的一番話,估計聽到了她也是不懂。心頭大石落地,她一路腳步輕快,如同卸下千斤重擔一般,朝慧染居住的廂房奔去。
剛到門口,便聽到一句,“屬下已經查明,那林氏之女,是被人推至水中的。而且,那林宗源也是被人故意引過去的。”
“陰謀,果然是陰謀!那你們有沒有查明是哪一夥人幹的?”崔琪心急火燎地衝了進去,劈頭就是一句。
假王琳琅搖搖頭,露出一抹慚愧之色,“那幾人反應挺快,我們的人剛跟上去,他們便似有所察覺,像是老鼠一般,迅速地藏匿起來。目前,我們的人,還在追查之中”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上,露出這般陌生的表情,崔琪覺得自己像是誤吞了一隻蒼蠅般,惡心,難受,別扭。
她扭轉視線,看著床榻上慧染那毫無血色蒼白如紙的臉,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下子蹦了起來,“哎,你們說,他們會不會再來一次?”
她這麽腦洞大開地來了一句,竟將旁邊的兩人給驚住了了,兩個人臉色俱是一變。
“究竟是什麽人,想要置這麽好看的和尚於死地?”崔琪露出一副苦惱的神情。但任憑她想破腦袋,她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出來。
但想到自己待會就要離開,她柳眉一豎,毫不客氣地對那兩個王氏暗衛警告道,“哎,我可跟你們說好了,這個和尚是琳琅的師叔,是她身邊最重要的家人。既然她現在是去為你家公子做事去了,那你們可要幫她把師叔給好好地看好羅,若是再出半分差錯,想必她手中的長槍,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想到那一把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烏黑長槍,崔琪不由地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
兩個暗衛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難道這個姑娘不知道,縣主最厲害的是她的拳頭嗎?那一拳錘破三層宮牆的傳說,在建康大街小巷中流傳,成為人們茶餘飯後一大談資。
要是也被縣主來上這麽一拳,豈不是變成了一灘難看之極的肉泥?想到這兒,兩個人不由地對視一眼,直覺得後背脊梁骨冷得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