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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救人

  在這個等級森嚴階級分明的時代,也許一個人在高位上待得久了,便會將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全然不放在眼裏,完全不把他們當做一回事。隨便踐踏他們的尊嚴,甚至這些人的性命,在掌權人的眼中,就如同草芥一般,可以隨意地割掉。


  當王琳琅匍匐在深深的枯草從中,目睹著活生生發生在眼前的這處悲劇之時,她的心裏,便湧上了這樣既悲且憤的想法。


  待到那行凶做惡的一行人,拖拽著臉色煞白魂不守體的歸德侯,漸漸地遠去,她就像是一隻羚羊一般,從雜草從中敏捷地跳躍而出,一個猛子紮入洶湧的金水河中。


  望著水花四濺的河麵,馮宏一向波瀾不驚的麵上,露出了一抹焦慮。隱在身後的兩名暗衛,接受到了他的指令,幾個箭步飛躍而起,徑直落入到嘩嘩流淌的河水之中。


  既有人相助,所以從河水中撈人的行動,進展得非常迅速。隻是當那四個不幸的人兒,被撈上岸時,兩個仆婦已經死了不能在死了,唯有胸口中劍的琴夫人,還有那個倒黴催的熊孩子寶兒,貌似還有一線生機。


  王琳琅動作迅捷地摳扒出胖孩子嘴裏的雜物,深吸一口氣,捏住他的鼻子,一口氣就對著他的嘴巴,用力地吹了進去。她動作熟練,有條不紊,約莫嘴對嘴吹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就開始跪坐在孩子的身側,雙手交叉,開始做緊急的心肺複蘇。


  馮宏靜靜地站立在一旁,將呼吸放到最緩,似乎是不敢打擾到她分毫。隻有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流露出驚奇,愕然,還有幾分隱隱的驕傲,以及欣喜。


  賀星倒是呆了,徹底地呆了。他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好大,眉頭深深地皺著,像是看著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愕然而震驚地看著那呼吸全無的小孩子,在那個女人的折騰之下,竟然咳嗽了一聲,猛然地睜開了眼睛。


  活了,竟然活了!

  兩名下水救人的暗衛,亦是大吃一驚,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看著王琳琅,像是看著世界最古怪的存在一般,驚奇得如同五雷轟頂。


  “這不是魔法,也不是巫術,是急救法,嗯,就是近段時間,大相國寺大力宣傳的釋明急救法。我剛剛用到的,是其中的兩種: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術。”約莫是看到了周圍之人臉上的驚愕之色,王琳琅善解人意地解釋道。


  她直起腰,剛要伸手去擦臉上滴滴答答的河水,還有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冷不丁旁邊卻伸過來一方白色的帕子,像是柔軟的雲朵一般,輕輕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水滴。帕子很幹淨,帶著皂角的清香,還有雛菊清雅的暗香,使得人仿佛在一瞬間步入了沁人心脾的花田之中。


  王琳琅的腦袋之中,出現了一刹那的空白。正當她不知所措之時,卻聽到一聲哇哇的嚎哭之聲,像是打雷一般,在耳邊響起。


  “娘,娘————”被救回來的寶兒,像是受盡委屈的嬰孩一般,就要往一側的母親撲去。但撲倒近前,卻愕然地發現,自己娘親,臉色煞白,氣若遊絲,躺在地上,像是瀕死的病人一般,痛苦而又悲憫地望著自己。


  “娘,娘,你怎麽了?你怎麽了————”驚駭未定的寶兒,被眼前這一幕震得心神大亂,他伸出自己的手,用力地拉著地上的婦人,似乎是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他身體壯碩,像是一個小牛犢子一樣,竟然將地上的女人在草地上拖拽了好一段距離。突然的移動,牽扯住琴夫人胸前的刀傷,痛得她緊皺眉頭,呻吟出聲。


  “快別拉了,再拉下去,你娘親可真地要死翹翹了!”王琳琅趕緊去製止小胖子,手指疾快如風地點在小胖子的胳膊上。


  可憐的胖子,直覺胳膊肘既麻又痛,像是有鋼針在紮一般,不由自主地鬆開雙手,一臉驚駭地望著王琳琅,“你——你———是妖人?會妖術————”


  一張餅似的臉蛋上,寫滿了驚恐與駭然,卻渾然不顧手下的琴夫人,由於失去了外力的支撐,雙手無力地墜落而下,重重地落在草地之上,引得她臉上的痛苦表情,愈加地濃厚。


  王琳琅突然笑了,這個囂張跋扈自私自利的小胖子,她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但是,未來有無限的可能。也許這個孩子,隨著年歲的增長,知識麵的擴大,閱曆的增加,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這誰又能說得準呢?


  “對,我會妖術,會魔法,你要是再這麽嚎叫,我就讓你全身又麻又疼,而且一直疼一直麻。”她像是邪意滿滿的惡魔一般,朝小胖子惡意地一笑。


  戳破耳朵的哭嚎聲,像是被利剪剪斷一般,陡然地一分為半,戛然而止。小胖子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他,肥碩的身子,像是受驚的老鼠一般,瑟縮地往後縮了又縮。


  “姑娘,姑娘————”躺在地上的琴夫人,像是一隻受傷的母雞一般,縱使自己危在旦夕,但護崽心切,掙紮著半撐起身子,虛弱地咕咕叫喚。


  “別動,別動,小心傷口,”看著那人濕漉漉的胸口上,又有紅色暈染而出,王琳琅趕緊上前,伸手連點琴夫人胸前大穴,止住連續不斷正在外溢的鮮血。然後將手心貼在她的胸口,渡出一部分內力,護住她遭受重傷瀕臨坍塌的心脈。


  馮宏靜靜地站在一旁,溫潤如同春天雨絲一般的視線,一直落在王琳琅的身上。看到她渾身濕漉漉的樣子,他的眉頭皺了皺,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裳,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深秋的河水,表麵上雖被陽光照得那暖暖地,但是,河麵之下卻自有一股子沁人的寒意。當衣裳落在肩頭的一刹那,王琳琅不禁抬頭望向馮宏,看著他單薄的身子,靜立在秋風中,不禁心中一暖,又是一急。


  暖,是因為這個人,像是冬日的陽光,給她一種極為溫暖的感覺。急,是因為這個人,素來身體單薄,還曾經患有寒疾。這個時候,將衣裳給了自己,若是受凍著涼該怎生是好?


  想到這兒,她撤回自己的手掌,內力自丹田之處起,遊走周身大穴和經脈,像是暖流一般,不僅驅趕走身體的寒意,而且烘幹了濕漉漉的衣裳,還有滴滴答答滴著水的發絲。


  “馮大哥,你趕緊把衣服穿好,小心著涼,感染風寒。”王琳琅利落至極地將衣裳扒拉下來,似是一陣風似地,披回到馮弘的身上。


  木樁子一般矗立在側的賀星,直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戳瞎了。自家公子出身高貴,身份特殊,從來隻有他人奉承他伺候他的份,哪裏會像今天這般,在一個女子麵前這般地獻殷勤?


  兩名救人的暗衛,更是坐立不安,手足無措,兩隻眼睛飄移著,視線簡直無處安放。


  “琳琅,離這金穀園不遠,有一座山,名曰小湯山,那裏住著一位隱世的名醫,我的寒疾,便是那位名醫治好的。不若我們將這對母子送往那裏。”馮宏的視線,落在琴夫人胸前被鮮血暈染的大片衣襟之上,好看的眉宇,不禁彎了彎。


  這個氣若遊絲命懸一線的女人,原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她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尚的那位公主,剛剛可是說了,想要將王十一郎的女兒,納給自己的兒子作為妾氏!


  妾氏?妾氏!

  眼前這個姑娘,鮮活生動,獨一無二,是深藏於自己心中的珍寶,竟然被那對夫婦如此看輕,甚至輕賤,可真是讓人心裏極其不爽!

  雖說琳琅自己根本不在乎,而且已有人出手懲治了那個該死的惜兒,還有那個可恥惡毒的公主,但是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自己奉為珍寶的女人,哪裏容得他人如此踐踏?這對母子,既然被救了上來,那就容不得去死?活著,就要有活著的價值!

  “既是如此,那我們即刻就去那裏!”王琳琅點頭。


  她與這對母子之間,雖然有過少許的不愉快,但是曾經的相遇,也算是一場緣分。為了這場緣分,救治這個可憐的女人,也算是一場功德!

  一行人數人,急急忙忙地朝著小湯山趕。


  小湯山,聽起來像是一座山,實際上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


  高大濃密的樹木,像是天然的屏障一般,將長滿了藥草的藥田,分成了各個不同的區域。時至深秋,樹木的顏色,早就從一望無際的綠色,變成了按各種深淺不一的金黃色,唯有田地裏種植的藥草,像是這深秋金色畫卷上的異類,長得生機勃勃,蒼翠欲滴。


  行走在山丘之上,看著秋風襲來,藥草像是海浪一般起伏,聞著彌散在鼻端,淡淡的草木香味,淤積在王琳琅心中的種種不快,好似被颯爽的秋風,吹散得一幹二淨。她扭頭望向馮宏,見他正拿出一枚魚兒形狀的雕飾,交給了一名隨從。那個隨從接過那條栩栩如生的木雕魚兒,身形在山路上幾個飛縱,便消失在重重的藥草之後。


  “一個信物,神醫要是在山上,見到著這個信物,就會見我們。”見到王琳琅臉上一抹疑惑之色,馮宏對著她淺然一笑,聲音輕柔地解釋道,“這枚魚形木雕,是機緣巧合之下,一位老大夫所贈。”


  兩人邊說邊走,腳下步伐極快。兩名侍從,背負著氣若遊絲的琴夫人,和那個鵪鶉一般縮著腦袋的小胖子,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待到他們到達一處竹林之中的木屋之時,一個藥童,急急地迎上來,引著侍從,將那命懸一線的琴夫人,匆匆地送到木屋深處。


  小胖子剛要開口哭嚎,就見到王琳琅一個眼刀劈了過來,立刻像是被嚇破膽的小雞仔一樣,耷拉著頭,乖乖地縮回到椅子上,一聲都不敢吭。


  但是,當竹室的仆從,送來茶水與糕點之時,他的眼睛馬上就亮了起來,像是一個強盜一般,撲搶上去,抓住一個就往嘴裏塞,狼吞虎咽,像是八輩子沒有吃過似地。


  看著這個毫無禮儀,行為粗魯的小胖子,王琳琅幾乎都要氣笑了。在自己的娘親危在旦夕的時刻,這個小胖子竟然還能吃得下?這該要多大的心啊!


  “這位小哥,能否準備一點熱水湯藥,容這個孩子稍稍沐浴修整一番?”賀星對著一名仆從,好言好語地提著要求。


  雖不知主子留下這對母子的用意,但既然留下了,那主子必有主子的考量,他要做的,就是保證這兩人好好的。


  “請跟我來!”約莫是昔年的舊識,這個一身麻布衣裳的中年仆從,言語溫和,態度極好。


  “不————不————我不去————我要在這兒等著我娘親。”小胖子哇哇大叫的同時,還不忘將盤裏的糕點往嘴裏塞。


  賀星自是不理會,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子,像是提著一隻雞仔一般,跟著那名仆從,消失在一扇門後。


  聒噪的源頭一消失,整個室內便安靜了下來。唯有山風,穿過敞開的窗戶,一股一股地湧進來,帶來了泥土的氣息,和山間樹木花草的清香。


  “走吧,我帶你去外麵轉轉,”馮宏扭頭對著王琳琅說道,“年少時,為了治療寒疾,我在這裏幾乎待了近乎一年的時光,對於這裏,我可是熟悉得很。”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他的身上,給他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襯得此人溫潤的容貌,此時,更是透著一種異樣的溫暖之色。


  “好,”王琳琅答應得很爽快。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木屋,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向了茂密而青翠的竹林深處。陽光灑落在林間,斑斑駁駁。秋風襲來,竹葉婆娑搖曳,竹濤陣陣,感覺人走進了畫卷之中一般。


  景美,但怎及身邊之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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