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亂心塵（二）
縈繞的身上的黑氣越來越盛，姜由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我失敗了，我對不起他的囑託，即便只是史書上的一筆，也許，我也會是千古罪人……」
星月之下，他此生最崇拜之人，就這樣說道。
他的眼神渙散，灰敗的神色讓他明白，他支撐不了多久了。
「師父，師父，你快救救他啊！」
他痛徹心扉，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著。
一切不過是徒勞。
是的，一切的改變，都是從那一晚開始的。
他從未這樣熱切地希望自己能變得強大，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而對師父，僅剩的那點感激，也隨著那一晚的淚水被沖刷殆盡了。
所有走上歧途的人，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那就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從此，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也一樣。
在最渴望強大的時候，看到了一條捷徑，再加上對師父的怨恨，他想也沒想就一頭扎了進去。
人間的滄海桑田，不過是一副巨幕而已。
就好像坐在觀眾席上的人，無需為演員的生離死別而過於哀傷，也許時而會情不自禁地為之喜為之憂，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悲歡離合也不過是稍縱即逝，隨著下部戲的開始，每個人又會扮演不同的人生。
無須為之哀嘆，更沒必要參與其中。
此時他自是早已悟了。
一切不過是輪迴。
但是，對師父的怨恨卻沒有半點減少。
不是因為他，他又怎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呵呵呵呵……說什麼要用不死葯救我，說什麼要讓我棄暗投明，說什麼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這些都是騙人的……」
他嘴裡意義不明地低語著，蒼白的臉色越來越灰敗，而怨恨的神色中，一種特別的光芒在流轉，是的，他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一切都是那樣順理成章。
他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即便能苟延殘喘，也不過是在牢獄中度過而已，而眼前，是他最恨的人，還有那些無比愚蠢的凡人。
一樣要死，不如大家一起死。
衛氏一直著意看著他的神色，那越來越盛的黑氣讓她不安，也讓所有人不安。
雖然那個鐵籠子看著還蠻牢固的，而且，應該是有禁制，在裡面不能施法的吧？
肯定的，不然的話，姜由早就能出手了。
「審判長，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詢問姜由，可以嗎？」
她微微皺眉，祈求地說道。
「可以。」
邱浩真人狐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衛氏走近了他，柔聲道：「亂心塵雖然霸道，但也不是不能解的，庚辰曾救你性命，你給他的回報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傷於他，而他卻不曾恨過你……」
「呵呵，他傻，我可不傻……」
旁聽席又是一陣沸騰，亂心塵？這可是上古神器，即便是當年，它的主人也根本駕馭不了它，若是丘引能使出它全部的靈力，只怕史書都要改寫。
陸廣韻微微皺眉，他都已經懶得敲法槌了，反正敲來敲去也是止不住大家的議論，算了，順應民意吧，聊完了也就好了……
衛氏默默地看著姜由，一時間沒有說話。
待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她才繼續開口：「姜由，雖然對你並不非常了解，但是我隱隱覺得，你的心中尚存善意，而你，也從未真正害死過人。」
「當初那些孩子全都被解救出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一點，若不是真正心存善意的人，又怎會那樣細心地保護那些孩子……」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那些孩子可是我要用來血祭的，少一個我就得再去捉一個，這不麻煩嗎！」
姜由大笑道。
然而衛氏卻不為所動。
「你也說了，少一個，再去捉一個就行了，若是真正邪惡之人，如何會在意無辜之人的死活？」
「我可沒有……咳咳咳咳！」
「姜由，你能告訴我，是誰讓你來平湖的嗎？」
衛氏突然問道。
蒼白的神色一滯，他垂下眼眸，倔強道：「沒人讓我來，我自己碰巧就來了這裡。」
衛氏搖頭：「這世上沒有巧合，我明白，你也明白，所謂的巧合，不過是有心人的算計罷了。」
「也許這個人並沒有告訴你，讓你來這裡做什麼，也許他只是隱隱暗示你，鄔先生可能在這裡。」
「姜由，在庚辰告訴你之前，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你中的是亂心塵？」
姜由混亂憤怒的目光一下子瑟縮了一下，轉向了別處。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你明明是被暗算的，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害了你的人你卻不怨恨；撫養你長大的人，救過你的人，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們，這究竟是為什麼？」
「你！」
姜由狠狠地轉頭瞪她，卻見她眼中隱隱有著淚光，她的目光不是那種令他難堪的憐憫，也不是看不起他的那種早已習慣了的厭惡的目光，更不是責難或怪罪。
她的眼中，有著些許疑惑，些許悵然，然而更多的是一種醫者的焦急和關切，似乎她真正在意的並不是他的回答，只是希望他能認真地把她的話聽進去，認真地思考一下，僅此而已。
這樣的目光，他先前也在庚辰的眼中見過。
他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得失。
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就是悲天憫人心懷大愛，我就是自私自利不懂感恩？
裝什麼裝！
你們全都是一丘之貉！
他呵呵冷笑。
等一下，我就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會無動於衷，你們修的道，修的心，是不是全都白修了。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難忘的，可悲的，不堪回首的那一刻。
不只是我！
你們都有！
就讓我們一起來嘗嘗絕望的美味吧，這感覺我可是十分習慣了，你們也許是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也許你們都會永遠沉醉其中，再也出不來了呢。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黑色的霧氣迅速地聚集，如同落流星之前的烏雲密布一般，只是不斷旋轉流動的不再是風靈，而是邪惡的黑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