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九月肅霜(三)
蒲白推開了遺玉館的大門,那門不過是虛掩著,裡面一片漆黑。
「我們來這做什麼?這裡又沒人……」
鮫姬剛說到一半,卻見黑夜中一雙金色的眸子看著她,如一片黑暗中的兩塊貓眼石似的,亮晶晶卻有些瘮人。
「別裝神弄鬼的了,到你出場了。」
小白笑道,開了燈。
「你這條魚可也太沒勁了。」
待客的茶几邊坐著的那人正在把玩桌上的珍玩,鮫姬覺得他有幾分眼熟,鼻樑高高的,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
他的瞳仁很特別是豎直的,難怪看起來如一隻貓兒的神色一般,堅毅的下巴和柔美的唇線一點都不搭配,有一種不協調的另類氣質。
靜謐的蟄伏中帶著隨時可能亮爪子的狂野,真如一頭慵懶的猛虎安安靜靜地輕嗅玫瑰的芬芳。
他玩味地看著鮫姬,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笑道:「你們兩個簡直是天生一對,他從哪裡找到的這等絕色。」
「別耍嘴皮子了,抓緊時間。」
「好吧,好吧,對了,我們有客人,記得告訴他一聲。」
「是他老婆來了?」
「不是,那個臉黑黑的凡人。」
蒲白笑了一下,不屑道:「知道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梁渠嗎?鮫姬從他的眼珠中看出了些許端倪,而看小白的神色,似乎早就與他熟識。
大老虎面前,小魚兒自然是戰戰兢兢不敢發聲,恨不得它沒注意到自己才好,待他施施然走出了大門,她才忍不住問道:「他要去哪兒?」
「有些事情,我們做不了,也不方便出面……」
他看了她一眼,柔聲道:「我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小白說著,附身探入她懷中,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你不是魚嗎?怎麼跟小狗似的。」
鮫姬嬌笑了一聲,嗔道。
「我們不用去幫幫他嗎?」
「不用。」
「我是說姬琴,他和謝小弟兩人要是真打起來,只怕他不是對手啊。」
「……你到底是想去幫姬琴還是幫那位?上次你都已經壞了他事了,這會兒你又想做什麼?」
「他們兩個好好的不行嗎?非得你死我活?」
鮫姬嘟了嘟嘴,也沒否認。
「萬一謝小弟有個三長兩短,瓔珞不得哭死。」
「女人死了老公那可不就得改嫁嗎,謝道之不死,姬琴哪有機會?」
蒲白理所當然地說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
鮫姬的魚腦子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我不信命運,也不信旁人給我灌輸的那些毫無道理可言的所謂的世風禮俗,即便我願意遵循,也只是因為那些無聊的條條框框能給我帶來好處罷了。」
「真是諷刺,一個人是怎樣的人根本不重要,唯有他在別人眼中是怎樣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這難道不可笑嗎?」
「您想要追尋的是寧靜,而我正相反,沒有混亂就沒有我立身之處,若不是天下大亂,如今也許我還被雪藏,也許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若不是那些老東西都被嚇得心驚膽戰,忙不迭地躲回自己的烏龜殼裡,我哪有機會來馭靈館?我從來就不怕麻煩,唯有亂局中,我才能抓住我的機會。」
「即便生靈塗炭也無所謂嗎?」
「在這世上我本就是孑然一人……」
姬琴說道,心中卻不其然地想起了一片綠野和一雙動人的眸子,每個人都有柔軟的一面,他也不例外。
羈絆也就是軟肋,而謝道之已經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弱點,在他面前,自己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也許並不是……」
謝道之悠然道。
「您知道的的確很多,但是並不如您想象的那樣多,即便是我,也不是您可以輕視的對手,希望今日過後,您能記住這一點,呵呵……」
如果還有明日的話……
「即便你不提醒我,我也絕對沒有一絲一毫地輕視你,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是么?可是您現在卻站在了這裡,孤身一人,在我面前,您是對自己過於自信了吧……」
謝道之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或許這只是您的無奈之舉,誰知道呢?我並不關心,也不想知道您是怎麼想的……」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您的一生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謝道之,對您,我本人並沒有什麼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的怨恨,然而,您擋在了我的路上,這就是您必須死的原因。」
他頗有幾分快意地說道,然而對面那人卻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只是微笑著看著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不過是在等他先動手罷了。
「過於自信的也許是你自己吧……」
謝道之正色道,似乎並不經意地看著姬琴。
一片霧氣洇了起來,白蒙蒙的水氣在圖書館顯得十分地不合時宜,然而謝道之一下子明白了,姬琴從未表露過自己的法術相性,就是因為他是屬水的,天生就剋制自己的法術,火系的法術對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迷霧中姬琴微笑了,他的笑容是謝道之看見的最後一幕,而後則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
「最後給您一個提示哦……」
「您還記得這一層是第幾層嗎?」
他的聲音慢慢隱去。
謝道之伸出了手,什麼都沒有抓到。
不過是普通的迷霧術罷了,水系最初級的法術之一……
蘭兒也會這樣的法術,但是她雖和自己修為差不多,卻根本沒有姬琴的施法這般精純,畢竟天天就知道到處玩看話本子,和姬琴這種野心勃勃之輩如何能相提並論?
揮出一片火焰,近處的迷霧全都被他燒退了,然而他卻不能再出手,畢竟這裡是圖書館,若是將竹素堂的珍貴書籍都給燒了,那就太可惜了。
火焰一止,白色的霧氣就鍥而不捨地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大有不把他包圍住決不罷休的意思。
窗外不辨方向,然而他知道外面就是清淺淵。
而不管是往上走還是往下走,也許都一樣危險。
原來從一開始,姬琴選擇的地方就是竹素堂,他算到了自己會怎麼計算他自己嗎?這可真是有趣。
若沒有充分的準備,他還真是不敢一個人和姬琴來他布置好的圈套,可姬琴是比他想象的更為冷靜的棋手,他們兩人的選擇還真是頗為相似,都在等對方先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