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其儀一兮(五)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沉默寡言的嘉玉真人站在不遠處,謝道之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幸而也沒人想聊天,就算是讓她尬聊,她也找不到話題。
不遠處,高高的崑崙虛山門矗立著,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絕美卻又令人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注意這座傳說中的神殿的外形,這一回她才發現了,那形制完全是傳統的宮殿,唯一有所區別的是,那外牆不是傳統的紅色,而是一種令人不安的青灰色。
與其說那是一座皇宮,倒不如說那是一座城堡,除了高高的大門之外,兩邊的塔樓都是八角屋檐的,正殿周圍的塔樓也都是八角的,層層錯錯,一重又一重,美不勝收。
她不知道最高的那一座八角塔樓是不是就是之前去過的那座靈塔,只不過,上一次去的時候有司采帶路,她根本就沒注意那塔樓有幾層。
若不是去過一次,她也許真的會在裡面迷路,根本找不到那座真正的靈塔。
遠處是巍峨的雪線,近處是一片白茫茫的飛雪,這樣瑰麗的景色上一次她根本就無心欣賞,而這一次,她不知道為什麼,一樣是眼睛里看到的東西,她心中所尋找的東西卻不知道到了哪兒去了。
「不如你去試試看。」
姬嘉玉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道。
「我嗎?」
她看了看周圍,這才確定嘉玉真人是在對她說話。
「是。」
呃……
她沒有鑰匙,就讓她去徒手推門嗎?
她有幾分無語。
只是這宮門總算是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沒有巫舞,沒有祭祀,這一次的崑崙虛還算是比較友善的,隨隨便便就把大門展示了出來,也許不用鑰匙也能進?
回頭望了望開明獸的身影,那可是一點都看不見了,連個影子都沒了。
天空中也什麼都看不見,不知道庚辰和妃夷打得怎樣了,她心中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兩個人都受點小傷,然後就一笑泯恩仇,呃,似乎不太可能的樣子呢……
搖了搖頭,她不想去想那些。
螢草懷中玃如受傷的樣子,烈焰中鹿蜀憤怒而又絕望的神色,破碎的燈籠,一地的血水,面具之下,般若紅色的眼眸黯淡無光,蒼穹之下,纏鬥在一起的兩頭巨獸互相揮舞的巨大翅膀……
她這才驚覺,即便是這一次在崑崙虛,她也已然經歷了太多太多。
已經失去的東西無法再回來,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再改變,她能做的,唯有向前走,僅此而已。
謝道之看著她的目光和之前她驚鴻一瞥的那一眼一樣複雜,她不知道那目光代表著什麼,但是他並沒有阻止她。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突然感覺到這一幕有著非常熟悉的感覺,順著一級一級的台階往上走,越往上走,她就越覺得十分自然,似乎她曾經無數次走過這台階,似乎她曾經無數次推開過眼前的這一扇門。
彷彿有什麼聲音在耳邊掠過,彷彿有一陣風在她身邊盤旋,只是那熟悉的聲音,那溫暖的風,都似乎只是幻覺而已,再想要去尋找,也已然找不到。
在幻境中見過的那一片朱木林,那一片奇花異草的芬芳似乎又浮現在了她的眼前,一定是因為在幻境中見過的關係吧,她居然能看見那一片仙境般美好的奇木之林,而那一片白雪也似乎消失了一般,周圍的氣息都變得芬芳了起來。
這才是崑崙虛真正的樣子吧。
她以為自己又踏入了什麼幻境,但是再一定神看去,卻仍是那一片白雪,一片荒蕪,僅此而已。
一片清亮的鳥鳴聲讓她感覺有點不安,只是,剛才分明沒有見到哪裡有鳥,她抬頭看去,卻見空中各色七彩鸞鳥盤旋著,碧藍的天空如同從前她最喜歡的艷陽天一般清朗,那是許久都沒有見過的清澈的天空。
那扇門似乎已然觸手可得,只是她伸出手去的時候,手指所觸碰到的卻不是冰冷的石磚。
那是一雙手的觸感,溫暖而柔軟,捧住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小手握在了手中,似乎那是世上最珍貴的珍寶一般。
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幻,她看見了一望無垠的長長紅色地毯,似乎從這裡一直鋪到了天邊,而跪倒在紅毯上的,正是捧著她的手的那雙大手的主人,黑色的長發垂落在紅毯之上,昳麗的絕美之色讓她有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那人恭恭敬敬地拜倒在了她的腳下,她好奇地看向他,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能抬起頭來,只是他終究只是恭恭敬敬地拜伏著,似乎在等她的指示。
耳邊似乎有著旁人的低語,還有優雅的女子聲音。
「娘娘,您失禮了。」
有人在說著。
她有些慌亂,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只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人怎麼都不放開她。
不知道後來怎樣了,她感覺自己就如同在夢中一般,前後每一幕的畫面都沒有銜接的過程,下一秒,他就已經抬起了頭來,她怔怔地看著那男子的面容,覺得似曾相識,卻又完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可是那雙美麗的眼睛中,那似乎一片溫柔卻又無限冰冷的眼神,讓她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寒意和恐懼……
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她下意識這麼想著,後退了一步,忘記了自己是在台階上。
眩暈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她只覺得頭疼欲裂,腳下一軟,便倒了下去。
一雙有力的手穩穩地接住了她的身體,謝道之看向姬嘉玉的神色比周圍的一片冰雪都更加冰冷。
「這是她的命運。」
嘉玉真人淡淡地說道,沒有避開他責難的眼神。
「不,她並非只有這一個選擇。」
「你的意思是,讓她選擇逃避嗎?」
「永遠都選擇逃避,就和你的人生一樣嗎?」
姬嘉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兩人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了一起,放下了那虛偽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