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鳳凰涅生
這一仗打得似乎太邪乎了，不僅新來的郭子謹他們覺得太殘忍，連孫得貴他們的臉上的表情，嚴凱肯定，他們打心底不怎麽認同自己這種打法。
也是，雖然參軍的時間並不長，對嚴凱的各種打法和作戰風格都一清二楚，但忽然之間讓他們真正麵對這樣的殘忍手段，大家還是難以接受。畢竟，接受中國幾千曆史文化和倫理道德的熏陶潛化，已經在思想裏打下了深刻的烙印。當麵對現實與理念上的完全尖銳相對的矛盾時，肯定會有所抵觸感。
中國人就是這麽心軟，慈悲之心泛散。
正是這樣，人們常常會有這樣的普遍說法日本鬼子是野獸，但我們不能也像野獸一樣，所以我們要講人性的道義。
因此，這一戰隻花費了不到一百斤的炸藥和不到二百發的子彈，在己方沒有傷亡的前提下，全殲入侵的一百六十多號小鬼子。卻沒有得到想像中的歡呼，這讓嚴凱第一次感受到沉重的壓迫與納悶難道自己這樣做過分了嗎？
如果自己此時告訴大家，再過若幹年，美國在日本的廣島、長崎投下二顆原子彈，炸死近三十萬日本平民，也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反應。何況這次絞殺的都是武裝到牙齒，且毫無人性的畜牲呢。
他娘的！真的好累人啊！嚴凱有一種崩潰的感覺。人太善良了，真的隻能落到被人欺侮挨打的自覺！
難道一定在落到為了抓一日本士兵，寧願犧牲和傷害到自己眾多弟兄的地步嗎？嚴凱是絕對不會去容忍這樣的愚蠢！
“全體都有，立即打掃戰場。老規矩，我們不要一個鬼子的俘虜。”嚴凱厲聲地命令道。
這樣的戰鬥方式，繳獲倒是不什麽滴。六十多號人翻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三十多支完好的槍支。不過，子彈、手雷這些物資倒是頗豐。
正在嚴凱有些遺憾之時，他剛想以自嘲的方式，掃除大夥心靈上的感情壓抑，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孫得貴已經一臉心痛說道“嚴大隊，這樣的仗打是打得痛快！可是繳獲是不是太少了，那麽多的好槍，都被砸壞了，多可惜啊！”
這時，石振邦等幾個小隊長也聚集過來了。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嚴凱心裏明白，在他們之中，有支持而且讚同這種打法的，但大多數都是不讚同自己這樣的打法。
如果一個部隊的作戰理念不能統一，這對一支部隊來說就是缺乏一個強有力的聚集力，而沒有聚集力的部隊，後果無疑是非常致命的。
嚴凱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瞬間就陷入了沉思，在腦海飛快地運轉起來，考慮著怎樣將戰士們的思想能夠統一到自己的理念上來，怎樣讓他們接受自己的戰鬥觀念和戰鬥風格！
如果換作他人，要解決這樣的難題是非常艱難的。但這樣的事似乎並沒有難倒嚴凱，沉思了一會後。他皺著的眉頭很快就放鬆了。
“耗子，通知全隊集合。”嚴凱朝一樣鬱悶的耗子說了一聲。
耗子不解地望了一眼滿臉嚴肅的嚴凱，不敢多問就吹起了集合的哨聲。
一聽到集合命令，縣大隊的戰士紛紛急忙就放下手上的活計，很快就在嚴凱指定的位置站成整齊的三排隊列。
“也許大家又在罵我抽什麽瘋了吧？”嚴凱一上來就這麽沒來由的問道。
戰士互相對視了一下後，就轟然地笑了起來嗬嗬……這嚴大隊果然抽瘋了！
然而，嚴凱並沒有像平時那樣和大家一起打鬧，而是指著那堆積起來的彈藥，盡可能一臉平靜地朝大家接著問道“剛才的阻擊戰鬥你們打得爽不爽？”
果然，一提到剛才結束的伏擊戰，戰士們的臉色就變得狂熱起來，然後同時回答。
“爽是爽，就是……”
孫得貴跟著接口道“爽是爽，就是打得不帶勁，繳獲也不多。”
嚴凱馬上對孫得貴問道“孫得貴，按照你的意思，剛才的伏擊戰我們應該怎樣打呢，你認為帶勁後的結果又會怎麽樣？”
“這……”孫得貴一下就說不出話了。是啊，除了這個辦法，又該怎樣打呢？不隻是孫得貴一個回答不上來，就連熟讀兵書、經曆過血戰的郭子謹也回答不上來。
嚴凱並沒有給大家更多的時間思考，緊接著就繼續追問道“你們大家對這一戰都有個共同看法，就是說按照這樣打法太喪失人性了，有失天道！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們按照正常的打法，在路上埋上炸藥，再用手榴彈，機槍、步槍朝鬼子猛打。然後子彈打盡了，我們就來個拚刺刀。那麽，我就想問下，就憑我們這不到六十個人，能打贏這一百五六十的小鬼子嗎？哪個好漢能回答我，他能夠做到？”
嚴凱說到這，就沒有再作聲，而是用嚴厲的目光，像是要在人群裏找出這樣的英雄般，來回反複地巡視著。
然而，聽到嚴凱的追問，每個人都認真地思考了起來。頓時，整個隊伍都鴉雀無聲，沒有人能回答嚴凱說自己能做得到。
“我再問一遍。有人能做得到嗎？”嚴凱等了一會後，當然明白沒人能做得到，就連他自己都做不到。
“做，做作不到。”終於，隊伍裏有人輕輕地試著回答。
“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我們做不到！”這回，倒是回答得整齊，就是回答的氣不壯理不直。
“我知道，你們做不到，所以回答得就像娘們般缺乏陽剛之氣。”嚴凱沒有像往常一樣再問一遍，而是替大家作了解釋。接著，他又大聲地繼續說道。
“這也不怨你們，因為這鬼子人太多，也太強悍，你們打不過並不羞恥。但是，你們必須從心理上邁過一道坎。那就是不能對你的敵人有絲毫的慈悲，戰場上是你死我活的殺戮拚搏，如果不是我們打死了鬼子，現在，站在這兒的就是小鬼子，而不是我們！”
嚴凱略作停頓後，看到沒人回應，便繼續嚴肅地接著說“如果我們不能站在這裏，那麽，身後王村六百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一樣的不能站著了。這一點，我想你們心裏一定都會明白和認同。所以，我再問一句我們這樣做真的太過了嗎？”
隊伍裏沉默了。
嚴凱看到戰士們都因為自己這句話而陷入沉思，特別是孫得貴、石振邦、高玉寶這些老隊員，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放鬆……
嚴凱沒有去打擾他人，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結果。
驀然間，隊伍裏就響起了整齊劃一的回答聲音“沒有。殺鬼子沒有錯！”
“殺鬼子！”
“殺鬼子！”
出乎嚴凱的預料，憋悶在戰士心裏的鬱悶竟然化作了高昂的鬥誌，山穀裏倏地響起了激動的呼號聲。
於是，部隊的情緒隨即就回到了活躍，繼續投入打掃戰場。
嚴凱明白，這次的經曆雖然沒有付出代價，隻是從小鬼子的覆滅中，縣大隊的戰士在理性的認識上，跨過那道坎，又如鳳凰涅生，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同樣重要的是，部隊沒有傷亡，全隊包括郭子謹他們幾個都因此而活了下來。經曆一場這樣鳳凰涅生般的戰鬥後，無論新兵還是老兵，都會有很大的進步。
隊伍要迅速發展擴大，部隊的骨幹來源隻能在他們中間多加曆練後提拔。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成長為班長排長，甚至是連長營長。因為，嚴凱的野心還大的很！
郭子謹沒有去參與打掃戰場，而是和嚴凱並肩地站著，仍然沒有從剛才的沉思中離開。
整整過了十多分鍾後，他才長歎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嚴凱，也許你說得對。中國積貧致弱，各方麵的差距都太大了，以弱搏強，我們選擇十分有限，也隻能利用智慧采取非常規的作戰方法了！因而，你是對的。是我太過於腐朽了。”
從此時郭子謹那嚴肅的臉色，顯然接受了嚴凱剛才給大家灌輸的作戰理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