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做戲
沈風絮總覺得洛氏的笑容裏帶著幾分莫名的陰晦之色,她與洛氏並不相熟,即便是前世,她身為寧王世子妃,與洛氏也不過有數麵之緣罷了。
她不覺得洛氏是個容易相與的人,前世數年的時間裏,她都不曾與洛氏深交,何況如今初見,故而沈風絮並不答話,隻是轉頭看向胡蕙之,麵上露出了思忖之色。
順水推舟是不大可能了。
畢竟,她的二姐對傅雲生可沒有多大的興趣。
可洛氏又似有似無地添了一句:“縱容敏和郡君心胸寬廣,可胡姑娘卻未必是這樣的人呀……”
洛氏的確是話裏有話。
沈風絮轉頭看向洛氏,露出清甜溫柔的笑容,道:“多謝太子妃提醒了,敏和心中有數。”
她不知道這位洛氏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今日無端找上她,總不會是與她閑聊,定是別有所圖。
故而沈風絮雖笑容溫和澄澈,但始終與洛氏有幾分疏離。
明錦眉頭一蹙,可他還沒有開口說什麽,沈彥寧已經沉聲應道:“一切但憑皇上吩咐。”
若能讓沈白棠嫁與傅家,倒也不錯,但為此得罪胡家顯然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情,不過一切都要聽明錦的吩咐,旁人開口也不能改變什麽。
“罷了。”明錦擺了擺手,便抬眸掃視了一圈。
胡蕙之畢竟是胡皇後的侄女,世人皆知,他與胡皇後伉儷情深,總不能當眾斷了胡蕙之的念頭。
左右是一門無關緊要的親事。
而所有被明錦注視到的人皆心中一跳,生怕明錦又亂點鴛鴦譜,禍害了自家的公子姑娘們,於是個個都把頭放低,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明錦眉頭擰地更緊了,他看了一圈,正看見了恨不得將自己半個身子都藏在柱子後麵的平遠侯,便道,“既如此,便讓平遠侯府上的姑娘嫁與東寧伯府吧。”
原本還在端坐看戲的平遠侯頓時嚇了一跳,忙道:“皇上,臣家中長女已經定了親事。”
明錦不耐煩了:“平遠侯府裏就一個姑娘不成?”
明錦自然記不得平遠侯府裏有幾位姑娘,又是否及笄,他隻知道平遠侯府的姑娘嫁入東寧伯府,與沈彥寧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來自君王的恩賜。
平遠侯自知難逃命運,便隻好跪下謝恩:“多謝皇上恩賜。”說罷,深深地看了沈彥寧一眼。
想不到,竟以這種方式與沈彥寧成了親家。
沈彥寧也謝恩:“謝皇上恩賜。”
平遠侯府的大姑娘趙錦容已經與顧次輔家中長子顧景中定了親,而二姑娘趙錦玉正是沈風絮在新月學堂的同窗,如今不過是十二歲的姑娘罷了,而東寧伯府的大公子沈清已經十六歲了,想來,明錦隻是亂點鴛鴦譜,根本就沒有仔細考慮過。
可沈彥寧依舊應了。
明錦這一舉動,除了立威之外,無疑還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沈玉樓雖然是禍國妖女,可東寧伯府並不會因此而受到任何影響,東寧伯府依舊是以往那個東寧伯府,沒有任何改變。
胡蕙之也鬆了一口氣,這麽一來,沈白棠與傅雲生的親事便不會成了,明錦雖然時而冷漠暴戾,但對她還是顧念舊情的。
於是胡蕙之深深地扣了首,道:“謝皇上!”
一旁,洛氏輕輕扯了扯沈風絮的衣角,十分惋惜地道:“可惜了呀……”
沈風絮微微一笑:“可惜什麽?”
也不知是為什麽,這位太子妃總是若有若無地靠近沈風絮,似乎兩人十分親昵似的,可兩人分明僅僅在方才第一次見麵,且以兩人的身份,也沒有任何聯係。
“可惜,被胡姑娘這麽一攪合,沈二姑娘的親事就吹了。”洛氏輕輕歎了一口氣,“傅公子容色無雙,又名冠京華,想嫁給傅公子的人數不數勝,這麽好的事情,竟就錯過了。”
沈風絮笑意淺淡:“倒也不能這麽說,不是所有人都想嫁給傅公子的,我二哥可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敏和郡君又不是沈二姑娘,怎麽會知道沈二姑娘不想嫁給傅公子呢?”洛氏眨了眨眼,“這京城裏,恐怕還沒有不想嫁給傅公子的人呢。”
“哦?”沈風絮似笑非笑,目光中帶著一絲戲謔含義,“太子妃這話恐怕不太好吧,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還以為太子妃對太子殿下心有不滿呢,若是說的再難聽些,怕是要說太子妃與傅公子有私了。”
大抵是沈風絮說的話太過露骨,洛氏麵色稍稍一變,但仍是沉住氣了,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已不是未出閣的少女了,何況,這裏隻有我與敏和郡君兩人,又怎麽會傳出去呢?”
沈風絮偏了偏頭,看向薑擬月,淡淡地道:“薑小儀與我大姐自幼相識,親密無間十數年,如今形同陌路,又何況是我與太子妃呢?”
這句話中的疏離意味已經不言而喻了。
可洛氏依舊笑的溫婉柔和:“我相信敏和郡君,我與敏和郡君自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沈風絮:“……”
雖然不清楚洛氏究竟打著什麽心思,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與洛氏初初相識,洛氏雖扶著她一路走過來,她承了洛氏的幾分情,可還遠遠不到深交的地步。
見沈風絮並不接話,洛氏也隻是笑了笑,道:“平遠侯府的二姑娘似乎與你是同窗,如今要嫁入東寧伯府,敏和郡君可有什麽想法嗎?”
沈風絮輕輕吐了一口氣,道:“錦玉姑娘性格溫柔,十分容易相處,她嫁入東寧伯府成為我的大嫂自然沒有什麽不好,隻不過——”
她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偏頭看向洛氏。
洛氏便問:“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沈風絮語氣稍稍一冷,透著幾分森然的寒意,雙眸微微一眯,目光裏便帶著審視之意,“太子妃似乎很了解我啊……甚至就連我在學堂裏的同窗是何人都了如指掌,想來,這段時間應時常調查我吧,隻是不知道除此之外,太子妃還知道些什麽呢?是太子妃一人在調查我,還是太子殿下也在調查我?”
沈風絮並不知曉洛氏為何要調查自己,她似乎並未參與進與太子明承有關的任何爭執中,可洛氏既然調查自己,想來,太子明承應也在關注此事。
明承雖不喜歡洛氏,可他們身為夫妻,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洛氏隻是笑笑,道:“敏和郡君是在懷疑我嗎?那便大可不必了,郡君原本隻是伯府姑娘罷了,卻突然一夜之間成了敏和郡君,自然有許多人調查敏和郡君的底,並不止我一人,至於太子殿下……”
說到這裏,洛氏偏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明承一眼,露出幾分思忖之色來,旋即低下了頭,目光中略微帶著些黯然之色,道:“太子殿下與我並不親近,這些我又怎麽有機會同太子殿下說呢?”
沈風絮露出意外之色。
明承與洛氏雖然並不親近,可那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除卻皇室中人,其餘外人並不了解內情,沈風絮也是因著前世是寧王世子妃,才偶然打聽一二,這眼下洛氏為何會連這樣私密的事情都說出口來?
“郡君會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洛氏麵上帶著些苦澀的笑容來,道“世人皆知我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事實卻並非如此,我的父親是太子太傅,我幼時去見我父親時,在東宮中不過與太子殿下有過幾麵之緣罷了,可那也都是遙遙一見,太子殿下根本就沒有注意過我半分。”
“隻是皇後娘娘卻因此誤以為我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別有情分,故而求皇上賜婚。”洛氏的語氣裏帶著幾分涼薄之意,“太子殿下雖並不喜歡我,甚至連我的姓名長相都不甚清楚,但因著孝順皇後娘娘,故而允了這門親事。”
沈風絮目光中帶著幾分奇異之色。
洛氏說的繪聲繪色,楚楚可憐,沈風絮如今是未出閣的少女,但再有兩年也該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紀,聽到洛氏講的這番故事,聯係到自己將來嫁人之事,定會心生憐惜。
洛氏是這麽想的。
可沈風絮卻並沒有,她隻是微微歪著頭,目光中帶著幾分奇異的色彩,似有意外,更帶著幾分古怪,但那並不是惋惜或是可憐,且在眸底深處,更有幾分深深地厭色。
沈風絮並不喜歡這樣的人。
洛氏雖並未對沈風絮做過什麽,可沈風絮向來厭惡這些慣會做戲的人,沈玉樓是,洛氏也是。
胡蕙之雖一直以來也在針對沈風絮,可沈風絮對胡蕙之雖然防範,但並沒有厭惡,可如沈玉樓一般地人,是沈風絮最是深惡痛絕的人。
虛偽又無恥。
她不知道洛氏意欲何為,洛氏這番舉動,顯然是為了討好自己,隻是可惜,沈風絮心中提不起一絲興趣。
她起初對洛氏還抱著幾分善意,可越是交談,就越是覺得厭惡,洛氏若當真對她抱有善意,又何必惺惺作態?
洛氏顯然也察覺到了沈風絮眉間眼底的疏離意味,她稍稍遲疑了片刻,旋即麵上就浮現一抹笑容來,道:“我真是糊塗了,敏和郡君還尚未出嫁呢,我怎麽能說些這樣的話呀。”
沈風絮並不看向洛氏,而是邁步向一旁走去。
洛氏見狀,忙抬腳跟了上去。
恰此時,忽有人從欽天監外快步跑了進來。
明錦此刻正與孟延年交談,孟延年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回答明錦話時不卑不亢,從容溫潤,侃侃而談,將風水堪輿之術說的清清楚楚,除卻今日之事外,又接連分析了皇宮的布局,各宮妃嬪的居所等等,令明錦聽罷深深點頭。
此時從外而來的正是李檻,李檻走進欽天監時,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李檻便是那位欽天監的監正,他本收了四皇子的好處,今日應在太和殿內汙蔑沈風絮才是,可是就在方才,他忽然腹痛不止,隻得先行離開了欽天監。
在外緩了許久後,腹痛終於平息了,李檻便捂著小腹,拖著幾乎虛浮的身子,一路回到了欽天監中,尚未走進欽天監中時,便聽見了從中傳來的聲音,更是看見了皇帝明錦的轎輦停在了欽天監外。
李檻大為困惑。
明錦的轎輦為何會停在欽天監裏?
即便明錦有事宣召他,也不必自己親自前來吧?
李檻甚至懷疑是自己走錯了方向,抬頭四處確認了一下,見頭頂上的匾額是“欽天監”三個大字沒錯後,李檻終於邁步走了進來。
可一進來,就見到欽天監裏站滿了人,明錦赫然也在欽天監內,而欽天監中的監副孟延年,此刻竟然身著一身八卦袍,手中持著占卜所用的長劍,正與明錦交談著。
李檻驚愕萬分,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恰此時明錦轉過頭來,李檻心中一跳,便跪了下來,道:“微臣欽天監監正李檻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錦擺了擺手,道:“平身吧。”
“謝皇上。”李檻心中略有忐忑,站起身來,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孟延年身上,帶著疑惑審視之色。
可孟延年隻是微笑看他,從麵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明錦隨口問了一句:“聽說你因病告假,是怎麽了?”
李檻忙道:“微臣忽然腹痛難忍,故而告了假,還請皇上恕罪。”
他話雖這麽說,可心中卻有幾分疑惑,他方才腹痛後,便直接離開了欽天監,根本沒有同任何人說告了假,為何會如此?
想到這裏,他霍然轉頭看向孟延年。
因著今夜是除夕之夜,故而欽天監裏除了雜役奴仆外,便隻有監副孟延年在了,顯然,所謂告假一事,是孟延年說起的。
明錦看李檻的麵色仍有幾分蒼白,腳下步伐也十分虛浮,便點點頭,道:“既如此,便好好養病吧。”
李檻硬著頭皮問了一句:“不知方才微臣不在時,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