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繡娘
晴雪院內。
沈白棠仍有些不敢相信:“沈玉樓在天牢之中自盡了……?”
沈白棠並無品級,故而除夕夜宴當晚,一直是在東寧伯府中,及沈風絮回來後,才聽說了沈玉樓成了禍國妖女後又自盡的消息。
自然,也聽說了明錦本要為她賜婚,最後卻因為胡蕙之無疾而終,成了為東寧伯府大公子沈清與平遠侯府二姑娘趙錦玉賜婚。
她一時心中複雜:“沈玉樓怎麽會是禍國妖女?”即便對沈玉樓百般不喜,但終究是一同長大的姐妹,府中姑娘裏,就屬沈玉樓與沈白棠年齡最是相近,驟然聽聞沈玉樓的死訊,自然有悲憫之情。
沈風絮卻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也許吧……沈玉樓未必是死了,但她是禍國妖女這件事,應不會更改了。”
即便沈風絮親自檢查過沈玉樓的屍體,確認了沈玉樓身上無呼吸無心跳,但仍是覺得有所蹊蹺,以沈玉樓的性子,除非是被旁人所殺,否則,定然是不可能死在天牢之中的。
再想到那一日太子明承無端地命人將沈玉樓的遺體帶走,沈風絮便隱約覺得此事或許與太子也有一二關聯。隻是她暫且還想不到太子明承與沈玉樓之間有什麽關聯。
恰此時,婢子采荷忽從外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一路小跑到沈風絮的麵前,道:“姑娘,婢子有要事稟報!”
見是采荷,沈風絮眉梢微微一揚,采荷若有要事相稟,那十有是與大夫人有關了,於是沈風絮道:“你說吧。”
采荷卻猶疑地看了周圍其餘婢子一眼,沈風絮便揮了揮手,示意其餘閑雜人等都退出去。
見婢子都散了,采荷便也不顧忌了,道:“姑娘,大夫人與青梔謀劃要對付姑娘您。”
聞言,沈白棠麵上頓時籠了一層寒霜:“沈玉樓都已經命喪皇宮了,她怎麽還有心思害人!”
沈風絮也稍有疑惑:“莫非大夫人是懷疑是我害了沈玉樓?”
否則,都這種時候了,大夫人怎麽還能想著對付沈風絮?且青梔是沈玉樓的貼身婢子,想必是青梔同大夫人說了些什麽。
采荷連連點頭:“是,當時紅曲與青梔二人在大夫人的臥房裏,婢子當時就在外麵,聽得不太真切,但也隱約聽到了一些,青梔哭著同大夫人說,是姑娘您害死了大姑娘,所以現在大夫人與青梔要一起謀害您。”
“具體呢?”沈風絮問,“她們可有什麽計劃嗎?”
采荷起先是搖了搖頭,可旋即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略微回憶了一下,便忙道:“大夫人給宜安伯府寫了一封信,說是要讓紅曲親手交給宜安伯,婢子看到紅曲提著信匆匆忙忙就出去了,其餘的,婢子也不清楚了。”
“好,我知道了。”沈風絮微微一笑,道,“做得很好,你且出去吧。”
采荷便退了出去。
及采荷出去,沈白棠抿了抿唇,眸中帶著些微怒意,道:“大夫人這是什麽意思?為何沈玉樓的死會懷疑到你的身上,沈玉樓分明是被欽天監的人認成了禍國妖女!”
沈風絮隻是輕歎了一口氣,道:“既然是青梔同大夫人講的,那便很好理解了,沈玉樓本意是對付我,結果卻被人將計就計,自己喪命於此,也難怪青梔會懷疑到我身上了。”
青梔是自幼跟在沈玉樓身邊的人,對沈玉樓的情誼自然不會假,在她看來,除卻沈風絮外,再無其他人會對付沈玉樓了,何況又是在對付沈風絮的計劃中出了差錯,也難怪青梔是如此猜想了。
隻是,大夫人修書一封給宜安伯府,又是為了什麽呢?
沈白棠不禁擔憂地道:“風絮,你可要多加小心,大夫人一人就已經足夠難纏了,更何況她不知道有與宜安伯府商量了些什麽,宜安伯府雖也是我們的外祖家,可到底與大夫人不同。”
沈風絮點點頭,道:“我知道的。”
即便沒有這樣的事情,沈風絮也一直都在提防著大夫人。
……
此後多日,東寧伯府上一直風平浪靜,沈風絮雖從采荷處聽聞了大夫人與青梔意欲對付她,可接連多日,東寧伯府上無風無浪,除卻二房裏沈彥平時不時訓斥沈滄外,再無任何事情了。
大夫人臥床不起,掌家的事情自然而然便交到了二夫人的手裏,隻是以往那麽多年以來,東寧伯府都是大夫人一人當家,且大夫人一向獨斷,府上的庶務從不交給旁人過問,故而自二夫人掌家以來,府上出現過許許多多的問題。
一向有條不紊的東寧伯府上,自二夫人掌家後,便出了無數問題。
歸雲院內,丹砂抱著一堆衣服從外走了進來,怒氣衝衝地道:“也不知道府上的那些個繡娘是怎麽了,連個花紋都弄錯了,真是氣人!”
一旁辰砂不由放下手中的活,轉而看向丹砂,溫聲問道:“怎麽生這麽大的氣?發生了什麽?”
丹砂便將手上的衣服扔了下來,從中隨意地挑了一件,指著其上的花紋給辰砂看,十分氣惱地道:“你看,這是給咱們姑娘的衣服,咱們姑娘又不喜歡海棠花,衣服上從來都不繡海棠花的,也不知道那些個繡娘是怎麽了,偏在姑娘的衣服上繡了海棠花,要是平時也就罷了,可這是因著新年才有的彩織錦,十分難得,一年也就這麽一匹罷了,還被糟蹋了,你要姑娘怎麽穿?”
因著新年,府上每一位主子都添了新衣,尋常難得一見的彩織錦也是每人一匹,自然到手後便交由裁縫裁製,可如今卻被繡娘繡上了海棠花,自然令丹砂氣憤。
“你也先消消氣。”辰砂安撫了一句,又問道:“那些繡娘們可有說什麽嗎?”
不提起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丹砂瞬間又炸毛了,她頓時怒道:“這才是最氣人的,原本她們好好道個歉也就罷了,姑娘一向性子好,不會為這些小事追究的,我當時也就問了她們一句,怎麽把姑娘的花紋給弄錯了,可誰能想到,那些繡娘們居然推說不知,還說是管事吩咐她們繡上的這些花紋。”
辰砂稍稍默了默,想到近來是二夫人掌家,便道:“……也有道理。”
“這有什麽道理!”可丹砂卻一向性格暴躁,她惱怒道,“咱們府上從來就隻有大姑娘喜歡海棠花,現在大姑娘人都不在了,還在咱們姑娘的衣服上繡些海棠花,真是晦氣!婢子去問那些繡娘,可那些繡娘們就隻會推辭,說是管事給她們的花紋就是這樣的,我氣不過去找管事,結果那管事又說他原來不是負責這些的,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推脫,但凡她們要是承認個錯兒,我也不會這麽生氣!”
辰砂溫聲細語地道:“都是些小事而已,姑娘想必也不會為這樣的事情生氣,姑娘如今是敏和郡君,月俸自然不是其他姑娘可以比擬的,這些衣服不要也罷,彩織錦雖然難得,但也不是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
有辰砂溫言軟語在旁,丹砂自然消了不少的氣,卻仍是埋怨地道:“姑娘是不會生氣,可也不能任由旁人這麽胡來啊,總不能就這麽縱容她們。”
辰砂一邊安撫著丹砂,一邊翻看著方才丹砂抱進來的衣裳,隻見其上無一例外,都繡上了海棠花,想必是管事將以往沈玉樓常用的花紋錯拿給了繡娘們,她大約翻看了一眼,也不禁蹙起了眉,卻仍是輕聲細語地安撫著丹砂,正說著,便要將衣裳放回去,卻忽然從其中看到了一件並非是海棠花紋案的衣裳。
辰砂不由“咦”了一聲,便伸手將這一件衣裳取了出來,道:“這件衣裳是哪一位繡娘繡的?”
丹砂本還生著氣,忽然見到辰砂手裏拿著的這件衣裳,不由止住了聲,看了一眼後,便驚疑道:“這衣衫是我方才抱回來的?”
辰砂點點頭:“這些不都是你抱回來的嗎?”
丹砂卻是記得,她之前正是因為看到所有彩織錦都被繡娘們糟蹋了,故而才怒氣衝衝,可如今卻見到這一件繡著點點梨花的衣裳,不免敲了敲自己的頭,疑惑道:“是我記錯了嗎?”
辰砂便笑了笑,溫和地道:“這有這麽多的衣服呢,也難怪你都以為是海棠花紋案的,先把這一件給姑娘送去吧,其他的先扔下。”
“那些繡娘們都是按著管事送來的花紋繡的,也不知道這一件衣裳是哪個繡娘繡的,繡的這麽好看不說,還正是姑娘喜歡的梨花。”丹砂拿起那件衣裳,來來回回端詳了許久,道,“我先去問問,是哪個繡娘繡出來的。”
說著,便抱著衣裳匆匆跑了出去。
望著丹砂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辰砂也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繼續做著手上的活。
及到了府上的繡院裏,丹砂便吩咐繡院的管事將繡院裏所有的繡娘都召集了過來,因著沈風絮如今是敏和郡君,故而丹砂身為沈風絮的貼身婢子,在一眾下人們麵前,也是十分有威嚴的。
丹砂手中拿著這一件繡著梨花的衣裳,走到了繡院中,巡視了繡娘們一圈,便道:“你們都仔細看看,這件衣裳是你們當中誰繡的?”
繡娘們看著丹砂手上拿著的衣裳,頓時麵麵相覷,並無人認領,丹砂不由皺起了眉頭,又揚聲道:“你們看仔細了,這衣裳繡的不錯,不管是你們當中誰繡的,都重重有賞!”
丹砂這麽一說,便有人蠢蠢欲動了起來,可終究不是自己繡的,並不敢認領,最終,是一個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丫頭站了出來,她看上去不過隻有十一二歲,瘦骨嶙峋,此時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怯生生地道:“是我繡的。”
見是這麽一個小丫頭,丹砂不由奇了,問道:“這是你繡的?”
她方才仔細看了,這衣裳上的紋案十分精細,花形栩栩如生,沒有幾年的功底是繡不出這麽好的花紋,可眼下不過是個幾歲的小丫頭,竟能繡的這麽好看?
丹砂心眾不由暗暗佩服起了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點了點頭,仰起頭看向丹砂,聲音低弱,似有些害怕,道:“是我繡的。”
“之前管事給你的花紋不是海棠花嗎?你怎麽會繡了梨花呢?”丹砂不由問道。
那小丫頭咬了咬唇,道:“是我聽說這次的衣裳是給六姑娘繡的,而六姑娘一向喜歡梨花,並不喜歡海棠花,便沒有按著管事給的花紋來繡,所以繡了梨花。”
方才並沒有第一時間認領,想必是害怕繡錯了花紋而受到責罰。
聞言,丹砂不由瞥了一旁管事一眼,目光冰涼。
那管事不由背後一涼,忙賠笑道:“丹砂姑娘莫要生氣,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也是初來乍到,並不清楚這些,原來掌管繡院的管事將花紋一股腦的給了小人,是他說六姑娘喜歡海棠花的,小人也隻是照辦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丹砂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那位前管事。”
丹砂狠狠地瞪了管事一眼。
現在還去問什麽問?那位前管事早就已經還鄉了,她還能大老遠的跑去追究不成?何況,誰知道那位前管事是不是還要在繼續推脫呢?這一群人之間互相推諉,實在是令人厭煩!
故而丹砂沒有出言責怪管事,隻是冷哼一聲,繼而轉頭看向小丫頭,道:“你做的很好,這衣裳繡的也不錯,跟我來吧,我賞你些銀子。”
說著,又轉而看向一眾繡娘,道:“你們以後也都注意些,我們姑娘如今是敏和郡君,自然不缺銀子,你們若是做的好了,好處是不會少的。”
說著,便帶著那小丫頭向外而去,惹得一眾繡娘們十分眼饞。
丹砂便領著那小丫頭向外而去。
隻是剛走了不遠,就見那小丫頭腳步虛浮,走起路來踉踉蹌蹌,險些要摔倒似的,丹砂忙扶了她一把,問道:“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