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慘烈（5）

  現在已是入冬的時節，南京城外已經很冷了，半個小時前還被火燒得灼人的空氣已經降了溫，在越來越猛的北風中，唐城他們隻能躲在防炮工事裏休息，睡夢中的九斤已經不知不覺縮成了一團。被大家用鋼盔從泥土裏挖掘出來的幸存者隻有不到30人，屬於二連的隻有5個，劉山羊昏迷不醒，周福斷了一直胳膊，彪子和其他幾個二連的死於日軍的炮火裏，最能打仗的就隻剩下碾子了。


  日軍並沒有趁著炮擊或是在炮擊之後立即進攻，至少唐城從戰壕裏探頭出去張望了好幾次，也沒有發現有日軍進攻的跡象。日軍半小時前的炮擊不隻是針對二連，謝承瑞身處的左翼陣地也遭到了日軍的報複性炮火，那強度一點不比這邊差多少。陣地已經完全被日軍的炮火摧毀，幸存下來的士兵大多集中在兩段還算完好的戰壕裏，沒有接到命令，這些鋼盔們是不敢私自撤退的。


  唐城有想過和二連剩下的這幾個人先撤回城裏去，可碾子卻攔住了他，把守城門的可是謝承瑞的部隊，他們這樣沒有手令就私自後撤，那是要被殺頭槍斃的。聽了碾子的解釋之後，唐城打消了這個念頭，可看著昏迷不醒的劉山羊和極力忍著疼痛的周福，唐城的心裏急的像貓爪抓撓一樣難受，劉山羊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一直沒有醒來，可周雕的傷勢如果不能得到治療，光是流血就會讓周福喪命。


  武器是士兵的第二生命，這是羅伯特和謝波都多次講述過的，所以唐城一閑下來就是滿戰壕的尋找武器和彈藥。既然沒有命令不能撤退，那就是還要和日軍作戰，和日軍打仗沒有武器怎麽能行。和碾子兩人在戰壕裏走了一圈，每個人背著好幾支完好的毛瑟步槍回來了，唐城腰間的挎包裏還裝著不下300發步槍子彈。


  “沒有武器的人都過來拿一支步槍和30發子彈，然後大家自己去找子彈，在日軍對我們進攻之前，各位找到的武器和彈藥越多越好。”碾子是個不愛說話的，九斤又被唐城派去左翼陣地繼續求援，能代表二連的現在就隻剩下了唐城，如果不是周福也暈過去了，根本不用唐城來挑這個頭。戰壕裏的鋼盔們大多也不理會唐城的話，隻有幾個來自51師的家夥過來領了步槍和子彈，教導隊的人還是縮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唐城在心裏無奈的翻了一記白眼，檢查了一遍劉山羊和周福的身體，交代擺弄輕機槍的碾子看好兩人，唐城自己拎著兩支短槍去了陣地的其他地方。陣地的活人還剩下不到30人，武器是不缺的，陣地上到處都是毛瑟步槍和日式的三八步槍，唐城要找的是日軍的擲彈筒和手雷，麻子當初使用日式擲彈筒轟擊日軍的樣子，唐城到現在還都記得，況且陣地上需要一件強火力武器。


  唐城的尋找並不是無的放矢，謝波的筆記裏有記載，日軍的擲彈筒已經裝備到了班級單位， 按照劉山羊教授的日軍編製人數，唐城判斷剛才進攻二連陣地的日軍應該是一個小隊。日軍的一個小隊和國軍的一個排是一樣的，都有三個班的編製，所以唐城才會肯定被日軍自己的炮灰幹掉這那些日本兵身上是有擲彈筒的，即使唐城找不到日軍攜帶的擲彈筒，能弄到幾個日式卵形手雷也是好的。


  死在炮火裏的人留下的大多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忍者惡心，唐城獨自翻撿著那些日本兵的屍體，從他們身上的彈盒裏找著子彈，從他們的腰間找著手雷，在日軍的屍堆裏找尋著擲彈筒。劉山羊現在昏迷不醒，他的那架望遠鏡暫時歸了唐城，雖說望遠鏡的一個鏡片已經完全爛掉了，可這並不影響唐城通過另一側的鏡片去觀察敵情。


  再次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唐城暗自送了一口氣，陣地前方一裏地之內是沒有日軍蹤影的，這讓唐城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踏實了一些，至少在劉山羊徹底醒來之前，陣地裏還沒有出岔子。碾子找到的輕機槍是日式的，這種彈倉供彈的輕機槍是可以使用日軍三八步槍子彈的，所以日軍屍體腰間彈盒裏的步槍彈也成了唐城搜刮的主要對象，不大的皮質挎包裏滿滿當當的裝滿了他找到的有阪步槍彈，看著像是能有個四五百發的樣子。


  挎著裝的慢慢的皮質挎包，唐城拎著望遠鏡向回走，軍鞋無意間從浮土中踢出的硬物令唐城忘卻了腳尖的疼痛，那是他一直在尋找著的日軍擲彈筒。一挺日式輕機槍、500發步槍彈，一架日式擲彈筒、5枚日式卵形手雷，這就是唐城所能找到的最為犀利的武器，除此之外，陣地上的20多人就隻有步槍、刺刀和他們的一條性命。


  唐城回到大家休息的那道戰壕時，教導隊的那幫家夥還是老樣子聚在一起小聲的說著什麽，51師剩下的6個人倒是和碾子坐在一起，好好的一個排被打的隻剩下6個人，這些51師的家夥還真是夠可以的。每個活下來的士兵都明白這次給鬼子退下去了，下一趟他們要麵對的攻擊將會加倍的瘋狂，在戰火的熔煉中，新兵的成長特別快，現在他們看起來已經很像老兵，尤其是唐城自己。


  見唐城拎著擲彈筒和子彈包回來了，那些教導隊的士兵開始有所動作，他們開始清理戰壕裏的屍體，自己人的留下排列整齊，日本人的就直接扔出戰壕去。他們會默默為從身邊經過的死難弟兄閉上兩三秒的眼睛算是默哀，會向那些戰死的弟兄敬個禮，唐城就坐在碾子身邊默默的看著這些教導隊的士兵，他和碾子都沒有太多的體力去挖掘二連戰死那些弟兄的屍體，隻能讓他們安息在這塊已經破敗的戰場上。


  二十分鍾後，第一個回來的教導隊士兵身上背著五支步槍，身上還橫七豎八掛滿了日軍的皮質彈藥包，一頭撞進戰壕裏，那名教導隊的士兵虛脫倒幾乎站不起來。 一個、兩個，一群、兩群，教導隊的人陸續回來了，半小時後全部回到了戰壕裏；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帶著步槍和彈藥，有國軍的毛瑟步槍也有日軍的三八步槍。


  一場不知道戰果的戰鬥，把友誼陣地上國軍的近百名士兵包括在後邊趕來的援兵打成了全副武裝，幸存下來的20多名士兵此時擁有超過近百支步槍和大量的子彈，當然他們還有一挺日式輕機槍和擲彈筒。不知道日軍什麽時候就又會打過來，戰壕裏的士兵們都默不作聲往槍膛裏填壓著子彈，不管是毛瑟步槍還是日軍的三八步槍，隻要是能打的死人的都是武器。


  “你說鬼子的飛機幹什麽？整天在天上轉悠嚇唬人，就是不衝下來。”在戰壕的拐角處，兩個教導隊士兵的談話聲音傳進了唐城的耳朵裏。大約在十分鍾前，日軍的偵察機就來了，總是那麽在陣地上空盤旋著但卻不下來，隻有老兵才明白，下一次日軍的進攻將會是驚濤駭浪般的存在，沒有人會認為他們還能守得住這裏。


  “狗日的還能做啥，就是盯著咱們，讓咱們別溜了唄。你記住，待會鬼子的飛機衝下來，他從哪邊來你就貼著哪邊的土壁，這樣飛機上的機槍打不到你，鬼子要是扔炸彈了，你也別慌，那炸彈隻炸那些不長眼到處亂跑的家夥。”士兵們的談話依稀傳進唐城的耳朵裏。戰壕裏的每一個人都已經準備好了犧牲，為這個民族和國家，他還要擔心什麽呢？唐城的心頭和眼眶不斷有一陣陣熱潮湧起來，他害怕自己又會掉下眼淚，所以他選擇了離開，假意去尋找擲彈筒用的手雷。


  遠遠看著戰壕裏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們，唐城想起了雜牌連的那些老兵們，想起那些雜牌連的老兵是如何冒死用手榴彈去炸日軍坦克的，想起最後那幾個老兵是如何攥著手榴彈和日軍同歸於盡的。所有的這些仿佛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出現在唐城的腦海裏，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備那樣的勇氣，但唐城知道自己不是懦夫，也許自己沒有拎著手榴彈撲向日軍的勇氣，但他絕不會獨自躲在後方苟且偷生。


  “團長來了，團長來了。”教導隊那些士兵們的叫喊聲打斷了唐城的遐想，舉起望遠鏡遠遠看去，同樣滿臉灰黑的謝承瑞正帶著一隊人進入右翼陣地，被唐城派去左翼搬救兵的九斤就跟在謝承瑞身後，還有原本就隸屬51師的那個郭天寶。


  謝承瑞來了，陣地上總算是有了能拿主意的人，站在遠處的唐城暗暗送了一口氣，拎起裝了半袋子彈的挎包向九斤他們走去。也許謝承瑞會再次向右翼陣地增兵，也許謝承瑞會把右翼陣地上這些人重新編進他的二團，可唐城已經不在乎了，二連隻剩下5個人，其中兩個還是傷號，所以唐城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