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塔葬群
找到曾經救過我們那喇嘛的時候,他正站在寺廟門口朝下眺望,我站在他身邊也往下看,除了茫茫雪色外,就隻能看到一片黑灰色的大地,旁的再沒什麽。
“達瓦多吉,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如同這裏月光下的雪,既溫柔又冰冷,讓人覺得可以靠近,又不敢靠的太近。
“哦,好名字,我以前好像也聽說過這麽名字,那人好像也是佛教中人。”我是真聽過這個名字,但我忘了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達瓦多吉沒說話,衝我笑了笑抬腳就走。我趕緊跟上去,同他說,“唉,我想問問上師葬在何處,我想臨走前去看看他。”
他頭也沒回,擺了擺手示意我跟上,我這才驚覺他一早就知道我會來,還知道我來找他是做什麽。
跟著達瓦多吉繞過寺廟長長的圍牆,走到後麵一處被冰雪覆蓋的一條長長階梯前,看到幾乎是延伸到天際的台階,我滿臉僵硬的問他不會在這上麵吧。
他像是突然心情好了點,衝我微微一笑說上師的歸處就在上麵,曆代寺院的主持都會葬在那裏,他死後也會成為那裏的一縷孤魂。
我有點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現在看,達瓦多吉不過二十五六歲,再怎麽說距離圓寂也有大半個世紀時間,現在就說出這樣的話,未免有點為時過早。
“那,最上頭?”我還心存僥幸,台階一眼望不到頭,這麽高海拔一路上去,我怕是半條命都得落在這裏。
他點點頭說是,毫不猶豫抬腳率先踏上了台階。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被風雪嗆了下,重重咳了幾聲,趕緊抬腳跟了上去,不管怎樣我得去看看老喇嘛,他受爺爺所托在這裏等了我一輩子,我怎麽著也得去行了禮。
這個想法是我自己說服自己的說法,但其實知道這裏是封橫建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裏的人不會為了別人等待,他們的存在,隻是為了封家人。
隻是我不確定他們是為封珩,還是別的封家人。
台階比看上去更難行走,上麵經年累月堆積冰雪,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隻隱約知道是玉石台階,其材質和古井裏那具玉棺的材質應該相同。
“天階每日都有人維護,可惜昆侖的風雪非人力可以抗衡,所以難走了些,你不必太勉強。”達瓦多吉的聲音響在我喘的跟狗一樣的喘息聲中,聽不出他是勸阻我,還是安慰我。
我停下腳步,望著他的背影歎息一聲,一個個都強的這麽變態,好在沒在正常人世界裏混,否則我們這些平常人還活個什麽勁兒。
“不勉強,不過,咱們能走慢點嗎?我還想豎著走下山……”
我一點沒誇張,按照他的速度,我能活著走上去都有點勉強。這大清早的,又不趕時間,我們可以用一天時間走個來回都不成問題。
達瓦多吉扭頭看了我一眼,垂眸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好。
他的笑十分好看,是一種謎一般的誘人,雖然我確定自己性取向沒問題,還是被他這個笑給驚豔到了。
達瓦多吉不是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好看,隻是笑比較特別,說不出來的特別。
我一路默默數著台階,數到一千多的時候,我們竟然還沒走出一半。哎,再次重重歎了口氣,我這是為了啥?你說人死都死了,我去不去給人家點頭行禮,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可現在才想明白,似乎有點晚,因為,我們已經到了進退無所謂的高度了……
硬著頭皮繼續往上走,達瓦多吉時不時會告訴我一些需要注意的小地方,他說這些地方養著一些小東西,一不小心踩到會是大麻煩。
說實在的,這冰天雪地裏的,我還真不清楚能能養什麽,就好奇的問他,他停下腳步用腳尖撥開一處厚厚的雪層,露出下麵一塊光滑如鏡的冰麵,示意仔細看看。
開始我什麽也沒看出來,漸漸的冰麵上出現了一圈圈漣漪,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上麵一無所有,卻還是能感覺到在動,就像是一些通過欺騙視覺製造出來的圖片。
“這,這底下有東西?”我有點結巴,能在這麽高的地方,且還是寺裏各位主持歸葬之地,肯定不是一般的東西。
“是細蟲,守護半山上的塔葬群。”他說著又用腳尖把雪重新撥回去,把那一片冰麵蓋得嚴嚴實實。
我咽了咽口水往後退了退,名字是沒啥問題,但一聽到又是蟲,我就想敬而遠之。
到達達瓦多吉口中的塔葬群已經是正午時分,我還沒看上兩眼,就被蹲在入口的兩隻龐然大物給嚇住了。
“大哥,你沒說這裏還有東西守著啊,那,那是雪豹吧。”我顫顫巍巍的抬手指著蹲在狹窄入口的兩隻白色東西,有點不敢相信守陵的竟然會是這麽凶猛的豹子。
達瓦多吉朝我點頭笑了笑,上前一步吹了兩聲口哨,哨聲低沉晦澀,讓人聽著渾身不自在。
哨音剛落,兩隻雪豹齊齊站了起來,衝我們晃了晃腦袋,踱著悠閑的步子往裏走了過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心說這座寺院還真是藏龍臥虎,不過想想也是,能在傳說中的昆侖神山中立足千百年,如果沒點自己的能耐,還真站不住腳。
越過鬼斧神工雕鑿出來的冰門,入眼便看到數以百計的石塔,高高低低,色彩造型皆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塔中都放著寺裏曆代主持的骨灰或是屍身、物品。
對於藏傳佛教裏的塔葬的規格我多少知道些,這裏的塔多數是最低標準的葬式,但達瓦多吉說這裏有一座最高規格的金靈塔,據說是千年以前寺中一位德高望重的上師死後所葬之處。
但問及是哪位上師,他卻搖頭說不知,寺中對他的記載十分稀少,似乎這個人隻在寺裏生活過不足三月。
“這麽短時間,那看來在到寺裏之前他就已經德高望重了。”我摸著下巴說道,扭頭看到一座木質塔,覺得很奇怪,便走上前多看了兩眼。
塔身顏色灰敗,像是很多年前就已經矗立在這裏了。
隻是我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塔葬群中,隻有這一座塔是木質,且似乎也隻有這一座無人照拂。
“這個木塔葬的是……”
我以眼神示意達瓦多吉看這裏,他眯了眯眼睛,小聲說道,“與那座金靈塔一樣,不知來曆,記錄十分稀少。”
我哦了一聲,隨著他往老喇嘛所在的地方過去。
不多時就看見一個銀靈塔,上麵彩繪十分鮮豔,塔身建造也十分新,應該就是老喇嘛的葬處。
達瓦多吉走到跟前雙手合十拜了拜,我也趕緊跟著朝銀靈塔拜了拜,心中無數感概,想不到對我這麽重要的人,竟然一麵之緣後便陰陽相隔了,爺爺當年也不知道到底拜托人家的是什麽,是不是真如封雷所說。
這一拜之下我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念頭,到最後都歸於寧靜,人都死了,我想這麽多也無用,再加上爺爺現在再一次蹤跡全無……
深吸一口氣,再一次把自己給嗆到了,心說這裏的空氣都稀薄成這樣了,吸一口都能把人給嗆死,“咳咳,現在你成了寺院的主持,還要繼續在這裏等待其他可能會來的封家嗎?”
達瓦多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點頭,他說這座寺廟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封家後人,每一代都有一個封珩過來,但每一代過來都沒能進入到古井取出想要的東西。
我一挑眉來了興趣,每一代都有一個封珩過來,那麽也就是說,這個封珩世襲的奇怪規矩是很多年以前就開始了。
“你也知道每一代都有一個長生不老的封珩嗎?”我不假思索的問出來,也不管這個問題達瓦多吉能不能說,會不會說。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眼,猶豫了片刻後點頭,“是,每一代都有,每一代都是一張麵孔,但仔細看又能看出不同。”
我認真聽著他說,想知道所謂的相似又不同是怎麽個意思。
“就比如你的爺爺,他在封珩第一次交替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這些年一直明裏暗裏幫他,可始終參不透他為何容顏不老,看不明白封家延續千年的謊言。”
我心知他說的是事實,爺爺這麽多年奔波,肯定不單單隻為了當年沒能把奶奶救回的遺憾,還有那點好奇心。
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爺爺身在何處,他要找的答案終點又在哪裏,我的異常和爸媽的失蹤,他在中間到底扮演著什麽角色。
我曾懷疑過爺爺一些事情,但我始終不相信他會為了這點虛無縹緲的東西對我們算計我們,可想想這一路走來,我又何嚐不是步步被王家、被爺爺一個坑兒一個坑兒的往裏推。
太多太多次,我心中堅定的信念被動搖,又一次次硬生生讓它紮根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