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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神交

  趙曉娥慢慢地定下神來,她把目光投向了溫晨軍的身後。牆壁上是一幅動態的夜景畫,忽明忽暗的燈光烘托出夏日的月夜。夜空是藍幽幽的,幽深處還透著朦朧的光,使夜變得有了質感,好像可以觸摸到。就像那根像玉鉤似地上弦月一樣,雖然遙不可及地掛在夜幕上,但總給人一種錯覺,以為那玉鉤似地彎月一定是冷冰冰的,剛硬如鐵的。


  溫晨軍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起身,而是靜靜地看著正在靜靜地望著背景那幅月夜圖的趙曉娥。


  又一陣舞曲響起,看樣子,舞會已接近尾聲了。他們依然沒有去跳舞。這麽晚了,而他們彼此覺得還像剛剛坐下一樣,心窩深處有那麽多的話沒有說出來。太多了就幹脆不說了,因為仿佛空氣也流動著語言。


  這一次是趙曉娥打破了沉寂。她站起身微笑著向溫晨軍看著,像溫晨軍表示要走時那樣。溫晨軍也隻得站起身,雙手交叉著抱著肩膀,眼睛卻定定地望著趙曉娥。


  包間裏沒有別人,趙曉娥款款地走向前,卻又極迅速地擁抱了一下溫晨軍,然後轉身打算向外走去。溫晨軍急忙拉住趙曉娥,把她整個圈在懷裏,下巴輕輕摩擦著趙曉娥的烏黑彎曲的頭發,一麵輕輕晃著身體,任時間在圓舞曲的伴奏下緩緩流淌。


  牆上那個掛在夜幕中的玉鉤似乎彎得更厲害了。它就那樣冰清玉潔地掛在那裏,好像要印證著一個夢,因為它太幹淨、太安靜,像初生嬰孩般脆弱易受打擊,它必須好好地看護著他們,讓他們安靜無憂地做完一個夢,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舞會結束了,當劉明遠、溫晨軍等人來到包間時,他們雖然各自在一旁坐著,思想依然停留在那個夢裏,那一個剛剛開始的夢裏。領導者的身份讓溫晨軍迅速回過神來,對霍明尚等企業老板說了一些感謝邀請的話,就和劉明遠一起離開了舞廳。


  趙曉娥回到家裏,她異常樸素地洗盡全身鉛華,不,她實際上也沒有過什麽鉛華,即使是盛裝,也總能從中透出一股清淡。而在家中,她最喜歡穿的是白色係列的淡妝,或者是一身白絲緞的寬身長裙,或者是一襲銀白色的杭緞旗袍,或者是一套白色兔毛編製的網球套裝。顯得十分單純、十分質樸、十分柔美可人。自從和丈夫離婚後,孩子常住奶奶家裏,她一個人過的簡單、清閑、平淡如水,除了工作,她同樣愛好看看央視音樂台的節目,多半時間是在“聽”節目,偶爾看一看時裝表演。而今天晚上,她再也平靜不下心來去看或聽電視。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心如止水。


  她隻是關心著溫晨軍的心情。


  她敬重溫晨軍,而且,她曾私下在心裏承認,她喜歡溫晨軍,而且那次在西都要官時險些遭閆懷燕暗算,她就對他產生了愛慕和敬重,本來,那次要官的初衷是想接近他得到他的認識,可後來經閆懷燕一攪合,相互之間都有了一定的印象,而他的作為更讓她崇拜。後來職務的升遷,讓她的這種想法愈來愈濃烈,崇拜之上又增加了一層,那就是感恩,她想她這一輩子最應該報答的就是他了。女人一旦有了這種理念,她對他自然就有了仰慕依戀之情,但由於對方地位的特殊,她時常在警告自己,努力控製著自己,決不讓感情越界,以免給自己最最愛慕的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客廳裏的石英鍾滴滴答答地響著。懸掛石英鍾也是離婚以後的事,她一個人住在這大房子裏顯得過於寂靜,有時又怕上班睡過了頭,到時候好叫醒她她才買了這個東西,她已經習慣了聽它的響聲,她已經把它當成了守時的好朋友。可是今晚,它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了,剛剛才打了一點,怎麽又響兩聲了?淘氣鬼!趙曉娥甜甜地罵著石英鍾。


  她對男性從來就有不潔之感,包括她已經離異的前夫甚至她的父親,這也是她為什麽要離婚的原因之一。唯獨對溫晨軍,她的心中毫無來由地產生了一種認同感。但即便如此,也僅限於一種認同的喜歡,她是絕不會去越界的,她要清清白白地去去愛慕他,去崇拜他,去敬重他,去感受他,必要時為他去承受、去分擔、去犧牲,即使犧牲生命但決不去犧牲別的,她想給他做一個紅顏知己。


  他有地位、有權利,有妻子,有家庭,我隻能和他是朋友。趙曉娥想。雖然她相信,好的婚姻很難順利走到終點,但是她願意成為他的朋友,成為他的手足,這是前生注定了的。


  人生怎樣才算完美?難道僅僅是好的婚姻嗎?好的婚姻雖然算得上完美,但絕不是唯一的,上帝要把人不斷地趕到世間來是為了什麽呢?他就是要人類一代接一代地去追求真善,追求完美。我不企求和他有肉體的結合,更要祝福他婚姻長久、幸福,我隻需要和他心靈相通,苦他之所苦,樂他之所樂,痛他之所痛,幸福他之幸福,這已經足夠了,從這一點上看,上帝確實是公平的。


  她又想起了今天晚上和他跳舞的情景。在優美的舞曲聲中,他一直盯著她,她說了句什麽,他也沒有聽見,耳邊轟響著繚繞在二人心頭的曲子,趙曉娥明明知道這首曲子是什麽,她卻故意輕輕地問他,你能告訴我這支曲子叫什麽名字嗎?他說,我知道這個曲子的名字叫我愛你,曉娥。


  趙曉娥是聽懂了的,她也讀懂了溫晨軍,但她卻微微地搖搖頭,隨著溫晨軍舞上旋律,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隻剩下兩個人在無邊的蒼穹之下悄悄對話,心和心的對話,靈魂和靈魂的對話。溫晨軍問:“你知道我的心嗎?”


  趙曉娥說:“知道知道,但一切都是不能改變的。”


  溫晨軍說:“沒有什麽可以改變的,也沒有什麽需要改變的,我隻要你能夠永遠這樣看著我就足夠了。”


  趙曉娥說:“這不好,心是無需表白在外的,撇開你是我的領導不說,我們隻能是朋友,永遠永遠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隨著舞曲的高潮,溫晨軍和趙曉娥之間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也許他們的眼睛已經相互說明了一切,也也許他們誰也不必說什麽,隻是兩人都覺得,這有生以來他們的第一次合舞,在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是人生的最後一舞。


  石英鍾已經響了三聲,趙曉娥索性坐起來。窗外偶爾傳來一兩聲秋蟬夢囈般的顫叫,夜晚幽靜極了,柔和的燈光極有分寸地顯現著她如大理石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臉龐,顯現著她忽而溫柔、忽而沉思、忽而微笑、忽而肅穆、忽而深不見底的眼神,宛如通過她的雙眼看到了一幅幅景色各異的風光,翻過一頁,是一片兩顆心碰撞的風景,再翻過一頁,是兩扇心靈的窗戶,再翻過一頁,是兩顆心在遙相呼應,再翻過一頁,是再翻過一頁,是;。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可是剛剛聯通網絡,一個陌生的頭像就在右下角不停地閃爍,她用鼠標輕輕一點,頭像消失,彈出一個提醒窗口:您有重要郵件,請立即查收。出於好奇,她打開她的郵箱,是一封署名“莫問”的寄件人的來信,來信說:


  “我發現,在我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整天為事務忙忙碌碌,一切都淡忘了。然而今天我卻真正發現,我還有一個自己完全不知的情結,而且隻有個情結可以陡然調動起我所有的細胞,是我在平平靜靜的生命流程中有了一些主動。這個情結叫做‘鬆山情結’,我把它稱為‘曉娥雅韻’,在這個凡塵俗世的人間,我還從沒見過、體驗過這樣一種令人忘記現實的神聖境地,這個境地是‘雅韻’造成的,她是這個境地的主人,隻要有她出現,連她周圍的空氣都流動著微甜的濕潤,我真想親自觸摸這塊聖地,把她的實感、質感仔細地記下來,否則,連我自己也會懷疑這塊聖地是否真實地存在過。她是那樣令人神往,令人想千方百計地深入期間而留連忘返,絲絲縷縷都浸透著唯有她才能釀造出‘曉娥雅韻’,追求這個‘雅韻’,品嚐這個‘雅韻’,就是我成為男人以來最奢望、最迫切的一種情結吧

  “當我在舞廳朦朦朧朧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以為她就是古埃及的豔後出場了。在這一瞬間我被這十足的‘曉娥雅韻’深深地打動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的美,不是他的麵容,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的氣質、她的韻度、她的情調、她的品味。曉娥的美是真美,不是那種靜止的美,平麵的美,她的美如同斯特勞斯的一曲華爾茲舞曲,就像多瑙河的波光一樣在月光下閃閃地流進你的心田,她的美又如同西班牙式的立體感強烈的建築,在日月輪回中仍舊保持著它強勁的生命。我欣賞‘曉娥雅韻’,我崇拜‘曉娥雅韻’,我追隨‘曉娥雅韻’,這件將成為我一生的‘冤魂’。


  “我非常危險,我感到我已經漸漸被‘曉娥雅韻’包圍、感染、熏陶,雖然我們可以互不言語,但是,我卻盼望著與她見麵,隻要一看見她我的心就能安靜下來。


  “我一直在設想,不管我的工作多忙,不管我為事務焦躁萬分,不管我在台上講得口幹舌燥,不管我為了處理人事關係殫精竭慮,‘曉娥雅韻’是我精神的療養院,情緒的治療所,思想的避風港,隻有在這個‘雅韻’裏,我才能恢複一個原本在山水間過活的我。‘雅韻’,你知道嗎?現實需要我應酬應製,我的活動不為我自己所掌握,但是從今往後,除了工作,我思維的每一次顫動都會為你而產生,為你而活躍,你是那樣高潔,雅致,你沒有焦急,沒有煩惱,有的是沉思和思考,你也將會存在於我的每一次思維跳躍之中,我想進入你的思想當中,想在你的思想中有片刻停留,但我又不敢奢望,我隻是祈求能知曉你的思想,替你分憂,請你原諒我,‘雅韻’,我愛你卻又想離開你。我怕我的愛使你化神聖為凡俗,又怕我的愛會褻瀆你超發的情愫,但我已漸漸不能再在你麵前保持平靜了,不企求其它,但願你能知我,引導我、超度我。我相信,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


  “歎人生怎樣才能夠做到收放自如?——問魚與熊掌兮,可否兼得;生與義能相容兮,我有‘雅韻’。莫問於當日深夜。”


  趙曉娥覺得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關掉上筆記本,重新倒在床上,索性用兩個柔軟的羽絨枕頭靠在背部。前麵正對著梳妝台橢圓形的鏡子。她僅看到是明晃晃的一片,依稀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她雙眼一合,再見鏡麵卻清晰地現出鏡中之人滿臉的晶瑩。她幹脆坐起來,沉思著,靜靜地打量著鏡中之人。她發覺,鏡中之人並不漂亮,烏黑的頭發,配上沉靜如深潭般的大眼確實給人有鏡中如花,畫中有鏡之感。她有些自命不凡,不,她在心裏叫道,她從來就就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獨特的人來看,家世敗落,早年喪父,母女艱辛的過去使她本就聰敏的心靈過早地成熟了,生活所迫又過早地和前夫結婚了,甚至她沒有談過戀愛,卻把戀愛的結局看得清澈透亮,她受盡了生活的磨難,練就了一種知難而進的性格和氣質,她自認為人生從頭至尾都是一場苦難,她的心如枯水般寂靜,她認為她還有能力做好多事情,但她很少為世人世事心動過。


  然而,這個所謂的“莫問”讓她心動了。她低下了頭,輕輕地撫摸著自己那柔軟而富有彈性又棱角分明的臉頰,心裏湧上一陣陣流水般的悵惘,她十分感動,感動之餘,是略帶一絲綿綿的傷感

  可是,班還是要去上的,不但要上,而且為了他,一定要把這個班上好。石英鍾已經敲打了六下。


  她無精打采地去了洗漱間,然後擰開熱水,她要用熱水認真洗一把臉把精氣神提起來,再神神氣氣地到辦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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