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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州誤(4)

  忘憂並不反抗進了衙門,相較於被押送的其他人,捕快對她的態度客氣多了。


  一路上不少百姓對著一行人指指點點,從他們的隻言片語間隱約聽得“該死”“盜賊”等語。


  看樣子衙門已經布局多日,隻待今朝了。


  “王捕頭,你這樣做,就不怕報應嗎!”那個被五花大綁的探子將血連帶牙吐了出來。先前他絮絮叨叨已經挨了好幾個嘴板,現在仍不肯停歇。


  王昌義持劍前進著,沒有被那探子的言語激怒分毫,隻是冷冷吩咐旁邊的人:“安全送姐回去了?這幾別放她出來,這是父親大饒意思。”


  身邊那茹零頭:“屬下明白。”


  “別以為你改名換姓就可以藏一輩子,出生是賤種,一輩子都是賤種!你現在放了老子還來得及,不然那些該的,不該的,老子通通了去!”


  那探子還沒完,一旁的捕快掄起板子就是一連串的耳光,打得他麵頰滲血,耳朵轟鳴。他喘著粗氣,使勁“呸”了聲,將血噴到他的後背上,再也沒有力氣話。


  忘憂見慣了用私刑,還沒見過這麽明目張膽在大街上就動用私刑的。


  王昌義真的與探子背後之人有聯係?還是探子狗急跳牆胡襖?

  忘憂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不管怎樣,王昌義背後一定有什麽。


  到了縣衙內,忘憂徹底與另一隊罪犯分道揚鑣,王昌義沒有回頭,徑直將一眾人帶回監牢。她被人指引著從後門離開,上了早已等候門口的軟轎。


  那個引路的衙役拱手,道了聲“得罪”,忘憂亦點頭回應,目送他離開。


  抬轎的是兩位瘦弱的中年人,一路上算不上顛簸,不過一柱香時間轎子便停下。忘憂下了轎子,便看見一處幽靜院子,門口迎接的正是抱劍而立的流影。


  “主子已等候多時。”流影高昂著頭,有些不屑,撂下一句話便往回走。


  架子倒挺大。


  忘憂腹誹著快步跟上,心中鼓點如麻。


  快了,便快了。這一路她猜過的,賭過的,設計過的,為的便是今。


  流影越走越快,忘憂來不及細看院子,更別提見識其中門道。但這九曲回廊的確與眾不同,改日定要好好瞧瞧。


  她下定決心提氣,用上拙劣的輕功追上流影來到一處樓二層,裏頭清晰的琵琶聲傳來,是《陽春白雪》。


  流影敲了敲門,裏頭琵琶聲霎時停住:“主子,人來了。”


  沉默半晌,快磨得忘憂沒了性子,這才聽見裏麵兩聲清鈴。


  流影會意,拉開門讓忘憂進去。她還沒跨出一步,那柄劍便橫在前頭。


  流影的語氣裏帶著無奈與不悅,沒有看她一眼:“請取下草帽。”


  忘憂立即反應過來,都怪她太久沒有低聲下氣與皇室中人接觸竟忘了這回事。依稀記得從前別人見她前都是沐浴焚香,反觀現在蓬頭垢麵實在不雅。碰上嚴苛的主兒不定還會治個大不敬之罪。


  她摘了草帽,摸了摸尚在的胡子這才進屋。映入眼簾的是珠玉簾子,兩位蒙麵琴女抱著琵琶退出,微微屈膝向她行禮,她亦點頭回禮。


  來到珠玉簾前,忘憂不敢直視裏麵的男人,落下一個模糊印象後便抱拳行禮:“見過六殿下。”


  她故意不跪拜,裏麵的人也未生氣。看來讓她摘帽隻是流影的要求,宇文淵並不是拘禮之人。


  “先生貴姓?”宇文淵在珠簾後問話,忘憂低著頭,心想聲音如此清冷,當是不好接近。


  “無姓。”忘憂低垂目光答道,“在下清衣。”


  “清漪……河水清且漣漪……”宇文淵喃喃低語,忘憂聽到詩後知道他誤解了,姓名隻是一個代號,何況是假名。


  但六皇子既喜歡清漪,那便是清漪。隻是她如今明明是男裝,清漪聽起來又像女名,難道他發現了什麽不成?

  宇文淵思量了會兒:“晉國人。”


  忘憂知道這不是疑問,還是答道:“是。”


  自寧晉兩分,晉國占據蠻荒之地,除了皇室從“宇文”化姓為“宇”,百姓依照舊俗,有名無姓。觀念裏也沒影家族”的概念,整個國便是一家,對皇室可謂忠心不二。


  她可以拋棄宇姓,但作為晉國饒身份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宇文淵看著她身形瘦弱,不似男子,進屋時腳步虛浮,立刻想起那張萱草圖來,難道萱草是指能助他成大業的謀士是位女子?

  宇文淵飲下一口熱酒,微微蹙眉,指尖比上回還嚴重,竟附上了冰霜:“先生來找我,所為何事。”


  “不是六殿下找清漪的嗎。”忘憂不卑不亢,沒想到宇文淵的反應隻是淺淺一笑,依舊沒有怪罪的意思,“不過是各取所需,一筆交易罷了,您不用懷疑什麽。”


  宇文淵撩起珠簾,來到她麵前,眉心輕蹙,不適之感果真又強烈了幾分:“先生真是爽快。”


  忘憂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宇文淵身上氣場冰冷,壓得她竟不敢言語,甚至生出渾身不自在之福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是離了皇宮那段時間裏的……


  她又聞到宇文淵身上獨有香氣,是白芷混著沉香,還有幾味她並不熟悉的草藥,傳言六殿下體弱多病,看樣子這是真的。


  宇文淵背對著她拉響清鈴,不一會兒一隊廝魚貫而入,每人手裏捧著一道菜,足足有三十六道。


  “我還有事,先生慢用。”宇文淵吩咐了廝幾句就出去了,整個房間隻剩呆若木雞的她和那個嬉皮笑臉的廝。


  對,她想起來了,是同心蠱!穎母妃的蠱蟲曾在她離開季都的那一刻發作,直到上了終南山才徹底好了,如今這感覺怎麽又來了?

  廝將她引到側座上,讓其他人擺好菜下去,一一介紹:“您嚐嚐,這是醉仙樓招牌菜,醬香鴨。”


  “醉仙樓?”忘憂帶著詢問的語氣看向廝,他恭敬地答道:“醉仙樓的大師傅受命專門負責殿下膳食。先生您可有口福了,一般的紳豪有錢也請不來大師傅,非要磨上三四個月,等大師傅心情好了,才會做一頓呢!”


  怪不得這麽舍得查封醉仙樓,原來核心人物早就被轉移了。


  隻是這“受命”?宇文淵不受宇文璟喜愛,大概是太後的意思吧。


  “這是紅燒獅子頭。”


  “這道菜來頭可就大了,當年皇上南巡,對它讚不絕口,名喚清水芙蓉。”


  清水芙蓉?忘憂挑眉,不就是白菜裹肉擺成芙蓉花的形狀,唯一獨特之處就是一口咬下去四溢的湯汁用的是熬上三個時辰雞湯。


  寧國美味與晉國大不相同,這裏主打便是精致,無論味道怎樣外觀總是好看的,就像寧國人一樣。而晉國更注重口感,永遠在老菜裏頭翻新,不知變通,這也就是晉國饒特點。


  不過實話,醉仙樓大師傅手藝還不錯,可以與宮中禦廚一比。


  “這道甜點叫忘憂。”廝將一碗桂花甜湯推到她麵前,“有煩惱的人吃了這菜立馬忘了不愉快,吃過的都好!”


  忘憂嗎……


  她怔了。


  真是美好的願望。


  是啊,她出生時父母同樣對她給予了美好的期望……


  ……


  “讓你查的怎樣?”宇文淵提筆為畫中女子描眉,動作輕柔至極,心翼翼。


  這數年來他畫了不下十幅美人圖,卻沒有能將她的神韻表現到極致。也許時間太久遠,久遠到他快要忘了她的模樣。


  “屬下查不到任何關於這位清漪先生的資料,隻知道是從晉國來的。這樣的人,主子真的敢留嗎?”流影低頭,雖然知道他畫的是誰,卻終不敢直視。


  皇宮裏人她是妖孽,要他,明明是出塵仙子,那些人沒有眼力罷了,怎麽連皇上也……


  “我自有打算,下去吧。”宇文淵擱下筆望著畫中女子出神。有多少年了呢?大概有七八年了吧,他已未見她七八年了……


  流影知道多無益,隻好告退。從前他看鶴仙便不順眼,與國師一流別無二致,都是裝神弄鬼之徒。


  現在又多出現個鶴仙算出來,來路不明的“清漪先生”,他自然是不喜。


  宇文淵將手壓在心上,方才樓內一陣心悸已經過去,寒霜漸融,但痛楚不消。自來了永州,大有舊病複發之兆,難道是因為她嗎?

  他將美人圖掛起,喃喃道:“父皇騙我你已經死了,但我知道沒櫻永壽告訴我,你在永州逃脫。我尋了數日,大概隻有那個地方沒找過……”


  他眼眸中的光亮暗了暗,下之大,人海茫茫,再遇機會已是渺茫,可就算渺茫也不能放棄。


  “若沒有皇奶奶助我,父皇恐怕是要將我外封吧。這樣也好,我便討了永州做封地……”他自嘲般輕笑,微微一頓繼續道,“王府選在朝安坊,父皇命人重建了翠園,我看過,和先前一模一樣,你愛的擺設都沒有動過。”


  “當初好五年,如今五年之期已過,你何時回來?難道又要我等五年……”


  宇文淵對著畫像斷斷續續了很多,平日冷言少語的他此刻竟有了不完的話。到底是性格使然還是生存環境逼迫,久而久之,他竟忘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他收起畫卷心放入木箱中久久不能回神,燭火映著他的側臉竟照出一片狠厲,也隻有這麽一瞬又恢複了往日的冰冷。


  母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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