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密談(1)
機政堂
宇文淵入宮已兩個多時辰,宇文璟讓使節將他帶入機政堂,絲毫不給休息時間。
待談過南城事宜,宇文璟遣散眾臣,隻餘宇文淵在殿內。
“吧,想要什麽獎勵,想不想要這個位置?”宇文璟拍了拍龍椅的把手,一旁的崔暕表情隨之一震,伴君如伴虎,果然沒錯。
宇文淵垂目答道:“兒臣隻想尋回母妃,求父皇成全。”
宇文璟嘴角一扯,顯得皺紋更深,他的一身冷哼讓崔暕悄悄對宇文淵使了個眼色。
六皇子是怎麽回事,好端端又提順妃做什麽。
“貴妃薨逝多年,朕早就下旨,宮內不許再提!”
順妃“死”後被追封為貴妃,為她建的墓塚裏也隻有一套首飾罷了,當年下葬也是草草了事。
“父皇!”宇文淵將頭引至地,字字擲地有聲,“求父皇成全!”
若順妃真是病逝,為何無中生有讓眾人不得再提,當年知情人要麽功成返鄉,了無音訊,要麽死於宮中,屍骨無存,分明是在掩飾。
宇文淵雖被太後收養,但這麽多年來她都隻字不提,維護的不正是龍椅上的人嗎?
讓子承認錯誤,自然是難上加難。
可他如今就是要觸真龍逆鱗,讓宇文璟明麵上不痛快總比暗中猜忌他要好。
何況,宇文淵對母妃的思念也是在情理之中,若他不想念,反而會引起宇文璟疑心。
果然,宇文璟表麵雖是震怒,但崔暕明顯感到他怒氣的消減。崔暕漸漸放下吊著的心來,雙手交疊,拱立在宇文璟身側。
這位子登基已逾二十多年,當朝太後是他的嫡母,而他的親生母妃在他十九歲那年暴斃而亡。若心中尚有遺憾,那便是“子欲養而親不待之痛”。
當他登上皇位的一起,他便明白了自己踏上皇位的第一步就沾滿了母妃的鮮血。
立子殺母。這默認的傳統殘酷卻穩固了皇權。
但宇文璟與高皇後感情深厚,斷不會有立子殺母之事發生。
皇帝輕輕歎了口氣,給崔暕使了個眼色,崔暕也連忙扶他起身。
“賜座。”
宇文淵略有些驚訝,在機政堂能被賜座的,還隻有實在不能久站的年紀大的重臣,就算太子來了也得垂立一旁。
他沒有將驚訝顯露,一聲道謝後坐在崔暕挪來的鑲金木椅上,那個位置離皇帝極近,就連宇文璟細微的表情也能看見。
“你出去。”宇文璟指了指崔暕,崔暕會意,輕輕關上門後,遣散了門口侍衛,獨自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宇文璟隨手將龍椅上的某顆珍珠按入,一個錦盒從內壁間緩緩彈出,他向宇文淵招了招手,示意他拿走此物。
“辦妥此事,朕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
“父皇請。”
“找到玉璽。”宇文璟頓了頓,目露凶狠,“毀了它。”
……
宇文淵向太後請安後第一時間就回到了齊王府。他步履匆匆,直奔聽雪園。
偌大的聽雪園古木參,美景依舊。他駐足看著窗上的倩影,她微微低頭,似乎在看書。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雖一身疲憊還是重新打起精神,輕扣門扉。
忘憂收起這本手寫書來,書頁上隱隱沾著淚珠。這上頭的字跡,是師兄的……
她不知道師兄樣貌,但師兄通過寫字方式與她交流了五年,她忘了什麽也不會忘了這字跡!
雖然這字跡有些變了,變得更蒼勁有力,是工整的楷,一筆一劃,浸透著筆法。
“殿下稍等,我生個暖爐。”忘憂平複了心情,心引了火種,的暖爐立刻爆發出火焰,火舌舔舐著銅壁,暖意彌散。
她打開門,見宇文淵一襲月白色披風,麵容被月光襯得更柔和起來。隻是他眼下是掩飾不去的疲憊。
對麵宇文璟那麽久,無論是誰都不容易吧。
若日後單獨麵對元明帝……忘憂也不知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勇氣。
“請殿下止步。”忘憂將宇文淵引到靠近暖爐又放著銀狐毯子的座位旁,自己向後退去,仍回到案前坐下。
這樣的距離她才能稍放心些。
宇文淵雖覺得心生寒意,但很快便被暖意驅散。他神色黯了黯,自嘲般地應了聲“好”。
有同心蠱在一日,他們就得如此一日。
“這蠱,能解。”忘憂看著他睜開深幽的眸子,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
“不能解。”他正身,幾縷青絲垂下,不似玩笑。
不能解,不是不會解。
“殿下是想用蠱毒來尋順妃?”能讓他固執地不解蠱毒,也隻有順妃一個理由了吧?
倘若他想解,她便立刻派人回晉……但她答應了藍姑姑,到做到,到時候就算使些手段,也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解了。
宇文淵見忘憂猜到也不意外:“是,我猜測母妃在永州附近。”
“殿下。”忘憂正色,“你為何對順妃有執念如此。若她不想見……”
“不。”宇文淵緊縮眉頭搖了搖頭,“母妃不會。”
他認真思考起忘憂的問題來,為何這麽多年他都執著著尋找母妃?大抵是那順妃看著他的眼睛發誓她一定會回來。
母妃向來是守信用的人,她會到做到。
也許,還有些意難平。
忘憂抿著唇,突然發現宇文淵與她是一類人,是被親人拋棄的一類人……
他不會知道,順妃是不想見他的。就算知道自己的兒子近在咫尺,就算知道自己的兒子迫切地想見到自己,她都不會見他。
“殿下就當我沒。”忘憂無奈地笑了一笑。宇文淵自己心裏也該猜到一二了吧?隻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宇文淵神色稍緩,開口道:“這聽雪園歸你,九月後便搬來吧。”
原來這園子叫聽雪園,真是好名字。她格外喜歡那株古木,夏日在這裏避暑一定是個好去處。
“好。”忘憂突然想起今日鬧劇來,那位公子出手另她印象深刻,“今日韓少卿是故意的?”
宇文淵似乎在回憶這件事,末零零頭:“京都中人都對你很好奇,依叔父的性子是該有行動。他今日進宮勸太後舉辦賞花會,四品以上官員的姐都會參加。”
這樣算,她也在其鄭
“皇宮園林景色是極好,這個時節聽荷花仍盛開著,茉莉,桂花也開了,是應該有個賞花會。”忘憂得心不在焉。
韓珂該不會是想借著賞花會捉弄她吧?
宇文淵緊接著提醒到:“若韓珂想留你們下來觀賞曇花,推脫了吧。若推脫不了,就叫落雪給我報信。”
忘憂聽他提到落雪就想起山柳來,頓時渾身不自在。
“月芙是你的人?”宇文淵見她有些變扭,不如將話開為好,“她既然是你的人,照顧起來也比其他人體貼。何況日後你在齊王府中,沒有事能瞞過你。”
宇文淵這意思,是要將齊王府事宜全權交給她了?至少掌握了賬目,宇文淵想做什麽她都能推測出一二。
“殿下就如此信任我?”忘憂眯了眯眼,頗有些戲謔的味道。
宇文淵淡笑著:“是。”
“若日後多了齊王妃呢?”
“齊王妃於我不過多了一個要養活的人。”宇文淵將手拿去暖爐前烘著,暖意直達心底,“她若執意於當家,給個虛權又何妨。”
父皇還未明王妃人選……不過也快了。
女人爭風吃醋起來可不是事,忘憂可不希望日後還要與宇文淵的王妃相鬥。
忘憂隻覺得充斥在房間裏的香味便淡了些,她環視房間,終於找到香味的來源——珠簾後點著香爐,白霧嫋嫋散開。
“此香名為彼岸。”宇文淵解釋道。
“誰配的?”忘憂撥開珠簾,用木箸挑了些餘灰放在帕子上。
“先前胡之敬所贈。”宇文淵來到忘憂身後看著她撥弄餘灰。
難道有問題?可是先前讓多名醫官驗過,並無不妥,還得到不少稱讚。
忘憂退後幾步又拉開了與宇文淵的距離。她灌了杯清茶澆滅剩下了香料,重新將蓋合上:“此香有安神之效,上品,為晉國禦用。”
宇文淵聽到後幾個字神色黯淡不少,晉國禦用……八月必有官員上門慶賀,若有人以此作文章,後果不堪設想。
是針對宇文淵的,還是針對她柳清漪的?她這層晉國長大的身份不得不防。
“胡之敬向來忠心,不會害我。”他重坐回暖椅中,有所思量。
忘憂將香灰用帕子包好,她可太多年沒聞過這香了:“殿下若不方便動用自己的勢力,不如把此事交給我。”
他沉默了會兒,門口出現一個人影,緊接著門被敲響,是流影的聲音:“殿下,時候差不多了。”
此番宇文淵出現在這兒借的是查看王府的名義,未冊封前,他仍住皇宮。
“好,交給你。”宇文淵抖了抖銀狐毯子,流影已推門而入,為他披上披風,接過毯子:“左邊櫃子第三格有寧國至今國史,第四格是我所知曉關於皇室的一切,希望對你有幫助。”
“謝殿下。”忘憂行禮恭送宇文淵上轎,目送著轎子越行越遠,直至轉出聽雪園,再也看不見。
她在衣袖中的手不斷顫抖著。左邊櫃子第四格……那是她找到有師兄字跡書的地方……
宇文淵的話是何意……這書是他寫的?!
此夜,注定無眠,但無眠的何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