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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密談(2)

  豫王府燈火通明,一玄衣男子翻下牆頭沒有驚動任何侍衛,輕車熟路推開書房門。


  豫王宇文涵正烹著茶,看見男子走近連忙起身行禮:“叔父。”


  “嗯,坐。”韓珂揮了揮手,徑直坐在豫王對麵,好像他才是豫王府的主人。


  因為冒細雨前來,他的發上蒙上一層細密水珠,幾縷發絲散亂有些狼狽,卻遮不住他的俊美。此刻他若是去青蘿巷走一遭,怕是會引起姑娘們的爭搶,何況他是那裏的常客呢。


  “叔父吩咐的,本王都查明白了,柳木陽的三女兒確有其人,當年柳木陽隨陛下出使晉國與當地一良家子有情,一年後便生下柳清漪,可惜柳木陽早就回國了。”


  “後來良家子病重,又沒有親人,才托人告知柳木陽此事。他派人去接良家子與女兒,卻晚了一步,良家子病逝,女兒不知所蹤,這番六弟是無意碰上,看見她有柳家信物才通知柳木陽,順道帶回來的。”


  “失去母親的女兒家又該如何生存呢?”韓珂的語氣裏帶著玩味,至少豫王是這般認為的。


  “叔父此言何意?”


  “太巧了。”韓珂猛飲下一杯茶,熱流貫遍全身寒意頓消,“巧得讓人懷疑。”


  豫王頓時明白了韓珂所想,他這位叔父生性多疑,又堅決認為世間沒有所謂巧合,才生了猜忌的念頭,於是他爽朗一笑:“本王看此事毫無破綻,確實是巧合。就像當年的順妃……”


  豫王還沒完就被韓珂一個眼神止住:“王爺以為這是巧合嗎。與京都有關的事,沒有巧合。”


  “是是。”豫王嘴上迎合,心裏卻不這麽想,韓珂也太心了,不過是個女人有什麽好擔心的。


  普通女子自然不用擔心,但她可是宇忘憂啊,宇文涵定會在她身上吃大虧。


  他提醒於此也算仁至義盡,接下來如何發展就看豫王自己造化。


  韓珂這樣想著,又飲了幾杯茶。若是家裏這樣牛飲定會被兄長斥為不雅,但在外麵,有太後姑姑撐腰,就是皇上也奈何不了他,誰來管他雅不雅的,豫王還擔心他不把王府當自己家。


  “這茶不錯……”韓珂還沒完,豫王會意,“明日本王會命人打包好送至黛墨姑娘處。”


  黛墨,青蘿巷第一雅妓,那是個“一曲紅綃不知數”的妙人兒,韓珂時常去她那兒,就差搬過去住了。這個公開的秘密如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韓珂聽見黛墨的名字沒有太大波瀾,擺了擺手:“送去柳府,給柳家三姐。”


  宇文涵差點驚得將杯子摔掉,有些為難:“叔父,她可是一品丞相之女啊,不是青蘿巷的姑娘!”


  換句話:我得罪不起。


  “想什麽呢!”韓珂覺得有些好笑,他的名聲居然被造成了這樣,他是那種來輕浮的人嗎!

  “人家找回女兒也算是件幸事,慶賀柳丞相時順便送她點禮物也不算什麽吧?自然,還需要以豫王你的名義,就怕報上我的名,你的人會被柳步青扔出去。”


  豫王忽然覺得肉疼,單送茶葉肯定不像話,前幾日新得的千裏先生真跡怕是要送出去了……


  該不會是韓珂故意整他?豫王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恍恍惚惚記得韓珂向他索要過,但被他拒絕了。


  “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留著。”他仿佛聽見了韓珂的心聲,但此刻的韓珂正一副乖巧的品茶樣子,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叔父的是,極是。”豫王忍痛答應,勉強扯出笑臉。


  千裏先生真跡他可是廢了很大力氣才得來的,現在竟要便宜柳木陽那老頭!


  “我不在京都,你似乎做了些事……”韓珂的尾音拉長顯示著他的不悅。


  豫王提心吊膽起來,這次閻廣山之事確實是他頭腦一熱,事後回想後悔不已。但也不算沒有收獲,至少他的人又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沒叫太子拿去。


  “叔父,閻廣山如今是父皇眼前人,也算有點收獲……”


  “哦?”韓珂冷哼一聲,“陛下為何要提拔閻廣山呢?”


  豫王一愣:“閻廣山剛正不阿,刑部侍郎從前出了這檔子事,所以……”


  “錯!”韓珂將茶盞拍下,“陛下看中閻廣山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是你的棄子。”


  棄子?


  豫王琢磨著韓珂這句話,越想越不對勁:“叔父是父皇想離間本王與閻廣山,削弱本王勢力?”


  韓珂不置可否,又被自己斟上杯茶:“我先前的叫你韜光養晦不要嶄露鋒芒,你沒做,六皇子倒是做得好。”


  豫王看見韓珂貶自己讚宇文淵,麵色一沉:“太子欺人太甚,本王不願受窩囊氣!至於六弟,本王看他就是柔弱可欺,哪是什麽韜光養晦!”


  蠢物。


  韓珂在心裏罵了聲。要不是他與宇文淵不對付,怎麽會選擇輔佐宇文涵呢?

  宇文淵是一點就通,宇文涵是幾點不通!難道是他暗示得還不明顯嗎!


  “太子是太子,他欺你是正常。”韓珂將茶水一飲而盡,回味甘甜,“你要忍耐,要不然就去見見皇後殿下。”


  母後?


  豫王一拍桌子:“是了,本王旁敲側擊透露些給母後,母後一定會被本王做主。”


  高皇後向來一碗水端平,前幾年將幾個兄弟製衡得很好。隻是最近她身體抱恙,力不從心了。


  韓珂點零頭,在告狀一事上豫王還是很積極的嘛。


  “對了,你可知國師的儺戲是怎麽回事?”韓珂心生不安,國師到底在給誰做事。


  “國師的意思是讓太子演方相氏,我們其他人扮演侲子,有奴才扮演凶獸。”豫王一想起這件事就有些恨恨,每日排練花了他多少時間,太子有時還故意拘著他們兄弟幾個不走。


  豫王這麽一韓珂就明白了,讓太子斬妖除魔,其他皇子陪襯唄。隻是侲子大多是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童男童女,國師不會不知道吧?


  “待正式祭祀前務必安排人仔細檢查服飾與木劍。”韓珂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再看向豫王時眼神中多了些犀利,“麵具如何?”


  豫王回憶著:“太子的麵具是黃金四目,皇子麵具是青銅吊眼,奴才麵具是鬼麵獠牙。”


  這麽,那時候能分辨眾饒隻有麵具了。


  韓珂沉思了會兒,這情形,真是場刺殺的絕妙時機。


  有趣,有趣。


  “我知道了。”韓珂拍了拍衣服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他突然轉過頭來望著豫王,神情隻剩下嚴肅:“豫王妃臨產在即,多派些人守著,莫讓人鑽空子。”


  豫王一抬眼,韓珂的沒錯,他這幾日正為此事憂心:“叔父是否得到消息,有人要對婉兒動手?”


  婉兒是豫王妃名。


  韓珂搖頭:“謹慎些總沒錯,柳步青正妻產多次,又怎麽能調查出是誰做的?”


  就算調查出,也不敢聲張。


  “是。”豫王做了一揖,“叔父慢走。”


  夜色中韓珂跳上屋頂,一身玄衣與夜色融為一體,很快消失不見。


  ……


  翌日

  “豫王送的茶葉?”


  忘憂擱下筆,看著月芙端著包紮仔細的茶包,並沒有任何文字表明它的身份。但隱隱透出的香氣已經表明了它的不凡。


  “是。”月芙低頭,“這是蒙國大使進貢的,一共才得了十六包,皇上賞了豫王一半。”


  皇帝還真偏愛宇文涵啊。


  “放著。”忘憂的視線再次落回案前,她仔細看了宇文淵留下的東西,與她知道的相差無幾。隻是其中提到宇文淵被過繼給郭氏,如今的德妃。


  她可從來沒聽他提起過與德妃生活,許是德妃做了甩手掌櫃,將宇文淵拋給太後了吧。


  月芙不敢打擾忘憂,輕聲退了出去。


  忘憂撫摸著書頁,她看了數遍,這字跡確確實實是師兄的……


  “主子,剛剛傳來消息,禮部莫侍郎在府裏自戕了。”月芙去而複返,手裏托著寫滿字的黃宣紙呈給她。


  “嗯。”忘憂沒有看一眼,這件事在她預料之中,貪汙受賄可是重罪,何況私受了九萬白銀,都快比上寧國一年國庫收入了吧?

  月芙一愣,有些為難:“殿下要您細看,韓大人堅持是他殺,已經立案了。”


  忘憂的動作一頓,接過宣紙展開細細瀏覽了,好在現在還沒有什麽進展。韓珂還真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也罷,既然他要查,就查到底吧。


  她拿開香爐蓋將宣紙扔了進去,看著明明滅滅的火焰將紙張吞噬有些出神。


  那場火啊……


  屬於她遙遠的記憶襲來,火中鳳荒紋路曆曆在目,那樣妖冶華貴,卻在不經意間“失手”吞噬了數十饒性命。可他唯獨沒有殺她……


  “主子,您怎麽了。”月芙將香爐蓋罩上,提起火煨著的茶壺倒了杯清水遞過來。


  “無事。”她接過茶杯,觸感溫熱,飲盡此水她強行將腦海內那些燒傷屍體的模樣抹去,好像從沒有發生過這些事般平靜。


  忘憂坐回書桌前重又提起筆,月芙會意,在一旁認真磨墨,手中動作熟練而鄭重。


  那個將幼女關在地窖至死的莫侍郎啊,死有餘辜。


  她在《鴛行鷺序簿》上找到莫侍郎的名字,鄭重地打了個叉。


  下一個是誰呢……她晃了晃毛筆,鎖定一個名字笑意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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