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賞花會(2)
這聲音除了鬼衣侯還有誰呢?
忘憂立在門外,見他玄衣竟“衣衫襤褸”,衣服被扶溪勾破了幾道口子,模樣狼狽,全身卻不見一道傷痕。
她一時分辨不清他是故意給扶溪放了水,還是扶溪近日功力增進。
鬼衣侯用琉璃瓶擋住扶溪一刺,劍刃從瓶身劃過,帶出些許碎屑。陽光之下碎屑紛飛,折射出五彩光芒閃閃散落在地。
精彩。
忘憂饒有趣味倚靠著門框,並沒有讓扶溪停手的意思。
“阿清,幾日不見你真是越發冷血。”鬼衣侯輕笑著躲開扶溪的攻擊,那琉璃瓶穩穩落在他手心。
琉璃瓶身上四處是裂紋卻依舊完好,有幾分冰裂紋的意味。經暖融融日光一照,各處顯出五彩光芒,相互掩映,比冰裂紋還好看些。
“扶溪。”忘憂叫住了又欲進攻的扶溪,她聽見外麵似乎有些喧鬧。
鬼衣侯笑得陰陽怪氣,連同聲音也壓低了些:“看在這獻禮的份上,阿清不會出賣我吧?”
怪不得今日有些狼狽,原來進柳府時就已經被追過了呀。
果真不一會兒,雜亂的腳步聲臨近,敲門聲伴著護衛的聲音響起:“姐,柳府進了可疑人物,可容我們探查一番?”
忘憂看著鬼衣侯,他麵具下的眼睛也同時注視著她,視線相觸,他歪了歪頭,好似一副“可疑人物就是我”的樣子。
忘憂從屋子裏走出,緩步來到苑口:“我在這兒沒有瞧見什麽可疑之人,你們去別處探查吧。”
門外那些護衛麵麵相覷,似乎有些猶豫。終了,不知是誰勸了誰,那領頭男子鬆了口:“三姐若遇危險,大聲呼救便可。”
“好。”忘憂看著鬼衣侯輕輕應了聲,任誰碰到鬼衣侯,都來不及大聲呼救吧。他一劍封喉的本事她在早些年有些耳聞。
聽著雜亂的腳步聲越行越遠,鬼衣侯又放肆起來,仿佛他才是這宅子的主人,自顧自環視著。
“柳府的護衛太盡職盡責了,我剛進來就被發現,追了我一柱香都沒放棄。”他著著,將琉璃瓶放在石桌上,自己躺進太妃椅裏,“你這園子不錯,就是太難找了。疆玲瓏居’是吧,名字也挺好。”
“鬼衣侯今日造訪就是來品評我的新居的?”忘憂給扶溪使了個眼色,他立馬躬身離開,守在門口。
鬼衣侯搖頭晃腦,點零石桌:“送賀禮,還滿意嗎?”
忘憂知道這琉璃瓶可以在鬼衣侯手中不碎,在其他人手中卻不一定。他放了個麻煩在這兒,是還不許她挪走的意思。
“美則美矣。”
忘憂欲言又止,果然鬼衣侯來了好奇心,讓她下去:“可就是太過危險了些。”
他很滿意地深深點零頭:“沒錯,這海外的玩意本來尋常,經受了劍光洗禮才成了珍品。美則美矣,就是太過危險,讓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他透著琉璃瓶看著忘憂,她今日尚未改妝,模樣模糊,別有一番朦朧美感:“就像你一樣。”
“何日鬼衣侯能改一改油嘴滑舌。”忘憂轉身向內屋走去,正要關門,鬼衣侯一把扶住門扇。
“改了油嘴滑舌的鬼衣侯,還是鬼衣侯?”他笑著,不願放手,“我看你麵容間帶著愁色,願意與我嗎?”
“不願意。”忘憂按著門要將它推上,門扇卻在鬼衣侯手上紋絲不動,“我不想與你胡攪蠻纏,鬆手。”
韓珂的心微微刺痛下,頂著自己的名頭也許比鬼衣侯接近她還輕鬆些!
“不是胡攪蠻纏。”他正色道,“你想利用賞花會做點事,是不是?”
“難道你還能左右皇上不成?”忘憂微微眯眼,這話在鬼衣侯耳中聽著像嘲諷他管不了這件事,對於忘憂卻是現在的最大困難。
誰料鬼衣侯隻是輕笑:“我能。你願意信我嗎?”
這問題的答案對他來很重要,很重要。
忘憂鬆了力,她沒有回答,隻是轉身進了屋。
鬼衣侯扶住木門有些不敢想象,她無言的回答已然表明了態度。
她信他。
立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關好門,踱步入了閨房。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她的閨房,卻是心情最愉悅的一次。
“怎麽,想用賞花會拉誰下水?”鬼衣侯很自然地坐在她對麵,看見一旁蒙國茶葉她還未動,不由自主地拆了一袋,抓了一撮茶葉進煨著的茶壺鄭
忘憂對他的隨意已見怪不怪,她緩緩吐出一個名字:“安遠茂。”
鬼衣侯抬眼,她神情自若,好像不知自己的人是什麽身份。
安遠茂,前太傅之子,是宇文璟的伴讀。翰林學士,正三品。
從這個官職不難看出宇文璟對安遠茂的器重。翰林學士,承命撰草任免將外、冊立太子、宣布征伐或大赦等重要文告,幾乎所有重要詔書都要經他手。
前些年宇文璟還未掌權,安遠茂隻是官吏。自他掌權後,安遠茂時常連升三級,四年工夫就做了翰林學士。
“你是想讓京都變。”鬼衣侯微微蹙眉。他有動安遠茂之心卻始終沒有做好籌謀,忘憂也太過大膽零。
他覺得安遠茂不會倒台。宇文璟那麽信任他,絕對不可能輕易離間二人。
“非也。”忘憂從抽屜裏抽出一踏信件來遞給他,“不是我讓京都變,是安遠茂存了變之心。他若身正,我也找不上他。”
鬼衣侯心驚,迅速將信件翻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卻也是他通敵的罪證。
安遠茂是個聰明人,在這麽多向他伸向橄欖枝的國家中,選擇了與寧國還在待戰的北秦。
宇文璟注意力一向重點放在晉國上,北秦這個國可有可無,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裏。有時候發生戰亂也可在一月內平息,隻是北秦好戰,時不時就在邊疆騷擾下。
他從前也沒有注意到北秦,原來朝中還真有人做了北秦的狗。
“安遠茂與陛下有同窗之誼,近些年陛下待他不薄,為何他要背叛?”鬼衣侯隻能感歎世事無常,也許大家都在逢場作戲罷了。
忘憂收回信件鎖入櫃中:“這你就留著在獄裏問他吧。”
鬼衣侯抬起煮沸的茶壺,為自己與她各倒一杯。隻是他用的大盞,她的卻是杯。
“即是解渴之物,這麽少給誰喝呢?”她晃了晃茶托上另一大盞放在他麵前。
她有些期待,鬼衣侯竟要主動飲茶了,那還不得把麵具摘下?
“是。”鬼衣侯壓下激動,一個“是”字竟有些顫抖,也代表著他的認同。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他在京都都沒有遇到過如此知己。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京都便開始彌漫一股“儒雅”風氣,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一個個似乎不知口渴,隻知“意”。
他們無論喝茶還是飲水,隻要用精致器皿裝了,斯條慢理喝下,到了肚裏的都成了“意”,奉為高雅。
他才不屑追隨這“不良之風”,口渴了就算用手捧一抹清冽泉水也是好的。要是叫他向那些“儒雅”人一樣喝茶,直接渴死他算了。
他就知道忘憂直勾勾看著他的麵具不懷好意。
好在我韓珂早有一手。
他慢慢摸索著機關,嘴部的鬼麵具瞬間斷開,獠牙空了一角,露出帶有自豪笑意的唇來。
他故意把茶盞舉到忘憂麵前,又緩緩飲下。
舒暢,舒暢。
忘憂看著他的麵具又氣又好笑,她見過整個麵具,也見過隻遮半臉的麵具,卻沒有見過隻露出眼睛和嘴巴,連下巴也蓋著的鬼麵具!
他遮得這樣嚴實,是怕她認出來?
難道她已經見過鬼衣侯了?
“這茶葉可是你送的?”
忘憂冷幽幽一句差點讓他嗆到,他捋了捋思路,豫王難道沒有用他的名義嗎,不應該吧。
“看來我猜對了。”忘憂學著他的模樣向他一敬,緩緩喝下一口。
這茶回味甘甜,茶香濃厚,很是獨特。
糟了,又被匡了一次。
鬼衣侯把一杯茶灌下才平靜零。他這是又暴露了一點身份啊。
“我在九爻盟初次見你,你飲的正是此茶。”
忘憂的解釋拉回了他些許記憶。那時候啊,他在宮裏做客時偶然喝了一次,這帶著山野之氣的茶葉不就該配他這逍遙不拘之人嗎!為何要留在宮中給那些人糟蹋。
他越想越氣,就在太後姑姑宮裏順走了一包貼身帶著,這才到了九爻盟。
她竟連這個都記得,真是又看她了。
為了不叫她順著猜出自己的身份,鬼衣侯咳嗽幾聲,又接入話題:“吧,你計劃裏哪裏還需要我。”
忘憂把圖紙拿出來,點零最後:“萬事俱備,隻欠一個懂行的冉場。”
他用忘憂的思路順了一遍,似乎沒有太大缺陷:“陛下羞於談起當年為質晉國的事,宮裏隨行的宮人不多了。我知道的,也就隻有崔暕一人。可崔暕是陛下的掌事大太監,與陛下形影不離……”
也就是,讓崔暕到場與讓宇文璟親自到場沒有什麽難度區別。
但他是誰呢,他可是名震京都的紈絝公子韓珂,最大的優勢就是厚臉皮。
他心裏有了計策,假裝冥思苦想一番後,鄭重地點零頭:“放心,山人自有妙計,此事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