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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往事

  忘憂見他的自信也不再追問下去,若宇文璟未來,自有其他方法讓安遠茂暴露。


  鬼衣侯連灌三杯茶水才覺得全身暖融融起來。這氣雖入了秋,冷不冷,熱不熱,但他被追著衣服勾破,微風吹著也是寒氣,何況這玲瓏居外麵是一大片竹林。


  他把麵具裝了回去,完整的鬼麵具才顯得他正經些:“阿清,你想過嫁人嗎?”


  忘憂手中動作一頓,鬼衣侯這是怎麽了,突然起這個。


  “不嫁。”她回答得幹脆。


  “為何?”


  “沒人敢娶我吧?”她的戲謔,沒人敢娶是一方麵,她不願嫁又是一方麵。


  這些年她見過眾饒悲歡離合,也多是男人三妻四妾,或是當初海誓山盟最後又移情別戀的。又或是二人恩恩愛愛,白頭偕老,最後得忍受陰陽相隔之痛。


  她沒有做好依靠別饒準備,也不願依靠別人。她相信的,始終隻有自己。


  韓珂在心裏一嘀咕,怎麽沒有?


  “若有人敢呢?”他又追問了一句,忘憂卻不接話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你在等六皇子?”


  忘憂依舊不接話。她從前一定會果斷反駁,可當她知道宇文淵筆跡與師兄一模一樣後,她的心便亂了。


  這世間的湊巧背後皆是機緣。


  鬼衣侯暗忖,忘憂作為晉國人,從接受的是男女平等思想,若晉皇有意培養她,興許還會覺得女尊男卑。


  她大概是接受不了丈夫三妻四妾。但宇文淵作為皇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


  這點,他可不得不提醒,便緩緩道:“我聽陛下沒有公開齊王妃人選是因為他曾與晉國有姻緣……晉國哪可能放棄這機會,就在前便派出了使節護送三公主來京都。”


  他見忘憂毫無反應,又補充了一句:“你知道這件事嗎?”


  晉國三公主,蘅若。她的母妃身份低微,生下她沒幾年便離世了。算下來她今年十七,正是待嫁的年紀。


  兩國和親,此事順理成章。


  “不知。”她的雲淡風輕,桌子下的雙手卻在不斷攥緊。


  老皇帝還是如此,不肯放過一次羞辱寧國的機會。蘅若做了她的替身,日後做了齊王妃不得時常相見?晉國那邊,早晚會知曉她的存在。


  “你若想阻止……”


  “不必。”忘憂一下打斷了他,“宇忘憂已經死了,她與宇文淵的親事理應由三妹替代。”


  鬼衣侯沒話,他看著忘憂的模樣,總覺得她在逞強。他不願她逞強。


  但她想要順其自然,他自當尊重她的選擇。


  “鬼衣侯。”她突然叫住他,再抬眼時似乎有些情愫晦暗不明,“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關於我的婚事……”


  “不知道。”他立刻否定,“你這個年紀別人孩子都三歲了,自己沒發覺嗎。”


  是嗎。


  忘憂不語,她倒是想做個孩子。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有了孩子,瞻前顧後,事事心的模樣。那樣的她也就不是她了吧。


  她將目光移向窗口散進的陽光,雨後初晴,格外令人神怡。也不知道聽雪園的那棵古樹在碎金陽光下會有多美。


  鬼衣侯靜靜看著她的側臉,當真是燦如春華,皎如秋月。若以後……他不敢再想下去。


  玲瓏居內此刻陷入一片沉寂,外頭九曲回廊中卻已吵翻了。


  哈哈扯著王鈺的衣角不讓她走,她索性一把把它抱起。可這毛絨團子還不肯鬆口,她急了,隻好拽著衣角與哈哈的牙齒作鬥爭。


  “哈哈鬆口!別把我衣服咬壞了,心屁股開花!”她抓起哈哈,雙手卡在它的胳肢窩裏把它轉過來對著自己的臉,“你不是乖寶寶我不喜歡你了。”


  哈哈不鬆口,隻能從喉嚨裏滑出“咕咕”兩聲,滿臉人畜無害的表情,讓王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月芙見準時機,從回廊的盡頭大聲喚著:“王姐,你的披風落下了!”


  月芙不還好,她一王鈺便突然覺得身上一冷,是少零什麽。


  “我在這兒!快來幫幫我!”她把哈哈高高舉起還晃了兩下,連帶著她的裙子也掀起波瀾。


  月芙瞥見另一頭顏懷果聞聲而來,她放下心,徐步走向王鈺:“哈哈調皮了些,還請王姐見諒。”


  王鈺把哈哈放到月芙懷裏,自己接過披風係好。她點零頭:“哈哈可能進了磨牙期,買點豬骨頭煮好了給它啃啃,不然玲瓏居可就遭殃了。”


  依照這雪球的表現,拆家能力應該一流。


  “是。”月芙應著,拍了拍哈哈腦袋,它會意立刻鬆了口,吐了兩下舌頭。那被哈哈叼著的衣角濕漉漉垂下,好在沒有破。


  “好你個哈哈,這麽聽月芙的話卻不聽我的!”王鈺“哼”了聲,扭頭就走,還沒走幾步就死死停住——


  前麵不是顏懷嗎!他怎麽過來了!

  在柳府轉暈的顏懷見到了認識的人立刻鬆了口氣。他撇了一眼王鈺,又拉下臉來。


  她怎麽也在?


  “山柳,你家主子在哪躲我呢?”他直接略過王鈺來到月芙麵前。


  月芙提醒道:“你該叫我月芙。”


  “好好好,月芙。”顏懷心裏嘀咕著,不就幾月不見,又改名了?“清漪呢,我和她過,要複診的。”


  有王鈺在,他特意改了口。忘憂名字那麽多,在不同場合用不同名字,真是難為人。


  月芙還在想怎麽話題往王鈺身上引,她就湊了過來:“怎麽,本姐也剛從清漪那兒出來,你怎麽不問我!”


  唉,王大姐這性子。月芙暗喜,她也不必費那些個心思了。


  顏懷裝作剛剛才瞧見她的模樣轉過身來:“喲,這不是那個打我的那個誰嗎?你誰啊?”


  王鈺羞紅了臉,她早就後悔那日掌摑他了,就不能翻篇嗎!

  “你給我聽好了,本姐姓王名鈺,我有名字,不是那個誰!”她雙手插腰,情緒激動得一邊一邊向他靠近,頗有咄咄逼饒氣勢。


  顏懷當然知道她叫王鈺,是王海瑞獨女,他刻意忽視她,就是為簾夜那個巴掌。


  還沒等他開口,王鈺突然彎下腰來幾乎折成九十度:“對不起,我不該打你,行了吧!”


  她這舉動連月芙也驚呆了,顏懷愣了一會兒,連忙給月芙擠眉弄眼地使眼色。


  “王姐,快起身吧。”


  月芙勸著,可王鈺堅持不起:“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顏懷鎖了鎖眉頭,時至今日他氣早消了,也沒想要她道歉,也打心底覺得她這樣的大姐不懂道歉為何物。


  “原諒你了。”他沒有動唇,這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模模糊糊。


  “大點聲!”王鈺保持著鞠躬姿態,腰酸背痛的,但她這句中氣十足,好像忘了自己才是那個道歉的人。


  顏懷鎖緊眉頭,極其不樂意地了句:“我原諒你了。”這句比方才那句更大更清晰。


  王鈺這才滿意地直起身來:“好,現在換你給我道歉。”


  “憑什麽?”顏懷幾乎脫口而出。果然,王大姐是不好乖乖道歉的,她又在耍什麽花樣?

  王鈺雙手環胸冷哼一聲:“顏大公子是忘了嗎,我打你前發生了什麽!”


  顏懷細細回想一遍,他那時開門出去,徑直撞上王鈺……他的臉上立現兩團飛紅,那柔軟的感覺莫不是……!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遇上王鈺便破了好幾條了!

  “對,對不起。”他頭一次在女子麵前羞愧地低下頭,王鈺這招先禮後兵,他心悅誠服。


  “大點聲啊哥哥。”王鈺把手放在耳朵上好像一副聽不見的模樣。她笑著的溫溫柔柔,看見顏懷耳朵都紅了。


  噫,她好像個調息良家男子的不良少女啊。


  “你,不要欺人太甚。”顏懷得自己都沒底氣,在王鈺“殷潛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這一聲短促卻洪亮,顏懷立刻撇過頭去:“月芙,該走了吧!”


  “顏懷。”王鈺突然從背後叫住了他,她思來想去,一味逃避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你那樣愛幹淨,對有些細菌是沒用的。”


  月芙抱著哈哈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她似乎能感受到顏懷的怒意。讓神醫生氣,通常後果很嚴重。


  顏懷心裏一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那是個雨夜,他帶著阿芷從京都出發回梁洲,才剛到郊區就遇到了刺客。那些人是來殺他的,是阿芷擋在了他身前,替他挨了一刀。


  阿芷傷口極深,他勉勉強強用銀針封住了她幾個大穴,可他的雙手還是盛滿了她的血。可無論怎麽包紮,血還是汩汩流出,就像她的生命一般,一點一點流逝……


  “仲予,別救我了……”她連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我死後,再找個好姑娘,好好照顧她……”


  顏懷陷入回憶之中,雙手攥得關節出泛白。阿芷就連臨死前都在為他著想……


  王鈺縮著腦袋,她很怕顏懷爆發,但他並沒有,他的沉默讓她更害怕了。


  這麽多年,他還沒過去嗎?到底是真愛著那個女人還是與自己鬥氣!


  “顏懷,你知道她對我過什麽嗎?”王鈺鼓起勇氣來走上去,拉起他的手,認認真真在他手掌心上寫了一個字。


  顏懷任她擺布,他抬頭望,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感受著掌上傳來王鈺指尖的溫度。


  她的指甲輕輕一筆一劃擦過他的手掌,最後抬起離開。


  隻有簡簡單單一個字,顏懷凝視著掌心,其上好似火一般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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