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魚死網破
告文結束,端著菜肴的宮女魚貫而入。忘憂隻是裝作飲茶的模樣,靠著衣袖的掩護將茶水盡數倒在地上。
“夫人,這是丞相特意吩咐的。”宮女將一碗清粥端上,露出腕間藍綢帶。她得輕聲細語,幾乎放下粥碗的一刹那就雖其他宮女列隊而出。
韓珂臨走前不是給了糕點?
忘憂用勺子攪了攪清粥,豈知從底下翻出肉末來。先蠶禮設宴盡是素食,韓珂怎會不守規矩特意送肉?
她將肉末重新蓋回碗底,緩緩將碗推向遠處。
臨行前韓珂故意藍色綢帶的兵士是他安排的人,卻沒有有宮女也是。有心人想拿此事做文章?
宴會進行得規規矩矩,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都是權貴們見慣的場麵,後妃命婦們皆應酬得遊刃有餘。
忘憂見朱妧麵色越來越不佳,可身子卻反常地不再發顫。
宴會快要結束時忽有一位太監從外匆匆而來,湊到朱妧耳畔了些什麽。朱妧立刻給了忘憂一個眼色,忍著痛意擠出些許笑容:“知道了,你且先下去。”
太監又原路返回,縱然他低著頭還是被祁雲認出來:“那是崔暕的徒弟沈廣。”
沈廣。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乃是宇文汐身邊的大太監。這麽,是宇文汐有重要旨意傳來。
安洛洛撫著珠翠淡淡一笑:“陛下有什麽旨意?娘娘為何不照辦啊?”
她顯然知道宇文汐的意思,忘憂定定望著那碗肉末粥出神,愈發覺得來者不善。
朱妧已然沒有力氣高語,隻能低聲道:“有人上報陛下在後廚發現肉屑……”
“大家有頭有臉之人,隻齋戒了三日就按耐不住了?”安洛洛笑著在眾人麵前掃過,“現在承認,陛下還能輕饒。”
忘憂抬眼望著高高在上的朱妧,又看了一眼安洛洛,竟發現她也在瞧著自己。
用兒把戲步步緊逼,越發可笑。
“殿下恕罪!”
安洛洛聽這聲音有幾分驚訝,再向聲音源頭望去,竟是戶部尚書之妻!有幾人看著先前那命婦出來,竟也磨磨蹭蹭跪在地下:“妾身一時糊塗,還望殿下恕罪!”
安洛洛臉色愈發陰沉,沒有害到想害之人,怎的把其他人炸出來?
“還有誰!”安洛洛起身來到殿中,“我朝建國以來先輩們受了多少苦難,叫你們不沾葷腥都做不到嗎!先蠶禮豈可兒戲?”
“來人!給本宮一個個查!”安洛洛直直望向忘憂,意圖如何已然明了,連桓姝也發現其中貓膩,隱隱憂心起來。
宮人們有備而來,從皇後起,到命婦止,每人案前皆有兩位手腳利落地翻查著。
檢查忘憂飲食的宮女見她麵前的菜肴絲毫微動亦有些驚訝,還是按部就班用銀筷子翻找。
一盤接著一盤,直到那碗清粥被宮女舀出了肉末。
祁雲蹙起眉頭,誰知下一刻那宮女如同看不見般又將肉末翻了回去。
是要幫她還是要害她?
忘憂輕笑,再抬眸望向那宮女時染上幾分冷意:“娘娘是想給我定更重的罪名嗎?”
飲食帶肉,賄賂宮女,乃是罪上加罪。
宮女被她看得心生懼意,連忙低下頭緩緩退下,並不言語。
安洛洛看著這邊有幾番得意,再望向忘憂時,她臉上卻毫無慌張之色,讓她心中憤憤。火燒眉頭還裝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她正要過去敘話,假意打翻那碗清粥,誰知忘憂快她一步捧著粥碗來到殿中,直接忽視她,跪在朱妧麵前:“皇後娘娘明鑒!有人心懷不軌,欲陷害於妾身!”
朱妧找準機會,緩緩移下首座:“出了何事?”
安洛洛氣不過,直直舀出清粥中的肉末:“皇後姐姐,這是何物,你可看看明白!”
“貴妃娘娘。”忘憂將“貴妃”咬得極重,刻意提醒著她自己的身份,“陛下既將搜查的旨意傳給皇後,您便不必插手。方才越過皇後娘娘在殿中的一番言論,妾身可以當沒聽見。”
“你又是什麽身份?竟敢教訓本宮!”安洛洛自搬入寧國就封了貴妃,實際如同皇後,並未有人像忘憂一般對她不敬。
“並非教訓,隻是提醒。”忘憂將粥碗放下,向朱妧行了大禮,“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自有鳳印寶冊在手,容不得任何後妃僭越。”
忘憂一席話聽得朱妧熱淚盈眶,她從王妃到皇後,有時候還不如一個妾。可惜無寵便是無權,後宮裏那些人又都是見風使舵,誰還真的敬她是皇後?
安洛洛便氣得連連點頭,因為家世緣故未能封妃封後已成為她一生之痛。忘憂竟在眾人麵前將她的舊傷狠狠撕開:“韓相之妻破壞禮節,對蠶神不敬,又出言不遜對貴妃無禮!該當何罪!”
安洛洛身邊的喜鵲頓時高聲應道:“當施以杖刑,罰奉禁足一年為民祈福!”
其餘食了葷腥的命婦將頭垂得更低,大庭廣眾之下被施以杖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大殿,橫豎都是死罷了!
朱妧見有宮人上前欲帶走忘憂便有些急了,一把拉住安洛洛的手臂:“方才韓夫人有人陷害於她,何不調查清楚再定罪?”
“證據鑿鑿,皇後姐姐是想包庇不成?”安洛洛將底下的粥碗踢翻,底下的肉末全然翻在麵上,“若皇後心軟,那就別怪妹妹代勞。”
忘憂見粥碗滾在朱妧腳畔便知時機已到:“皇後乃後宮正主怎可被人欺壓在腳下。難道安貴妃之令可越過皇後!”
朱妧想起先前與忘憂通信時所,愈發抓緊安洛洛的手臂不放:“倘若調查下來韓夫人真有罪,再定罪也不遲,妹妹何故性急著咄咄相逼!”
安洛洛被朱妧抓痛了更加不管不顧:“姐姐這番才叫咄咄相逼!”她一揚手,豈知這掙脫的動作讓朱妧霎時間向後仰去,左腳踩住滾落的粥碗,重重跌在地上。
“皇後娘娘!”
周圍喊聲四起,不知就裏的喜鴛想要在後托住朱妧,可惜晚了一步。朱妧痛苦倒在地上,直冒冷汗,雙手護住肚子:“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