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重回倉羽寨
秋風習習,忘憂與馮幼旭一行日夜兼程,終於在入冬前趕到了倉羽寨。
再次踏入這片土地,人人心中都像包著一團火似的,感慨萬千。不少人攥緊拳頭,帶著一身抱負又回到了起點。
“阿姊……”馮幼旭有些擔憂地望著忘憂,她的懷中緊緊抱著一方檀木盒,裏頭裝著的是月芙的骨灰。
他們到家了。
月芙也到家了。
忘憂望著連綿的山脈,微風拂過草地,卷起幹枯草屑,一派蕭肅。經過戰爭紛亂,倉羽寨變了,他們何嚐不是?
“寨主,堂主。”倉羽寨眾人得知他們回寨消息,連忙前往迎接。闊別一年,寨主成熟了不少,順著他憂慮的目光望去,堂主冷若冰霜,比先前還多了幾分疏離。
倉羽寨經過幾輪洗牌,有異心的早早出寨自立門戶,留下的皆是忠於馮幼旭之人,又多了許多新麵孔。
他們沒有見過傳說中的火堂主,卻知道沒有她就沒有如今的倉羽寨,是故畢恭畢敬,不敢造次。這樣的女子,他們敬佩,隻可仰望。
“大家散了吧。”馮幼旭知道忘憂懷著的心情並非喜悅,早早傳消息吩咐不許安排接風宴。他又單獨點了幾人留下,一一為她介紹——
“這位是陳甫新,原是玉龍將軍廣風麾下大將,目前是寨子裏的軍師。”
陳甫新抱拳行禮,忘憂也向他點了點頭。這位軍師一副武人做派,眸光中卻透著精明。
當初玉陽兵撤退,有許多人自願留在倉羽寨,廣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讓他們收編,也不叫他們在倉羽寨任任何職務,一待就是一年有餘。
“這位是木堂主,淩珂。”
被點到名的女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禮:“見過火堂主。”
前任木堂主尹昌背叛倉羽寨投奔朝廷,聽說沒幾日就被處死了。如今新的木堂主乃是晉國人,渾身上下洋溢著巾幗不讓須眉的氣質。
忘憂微笑點頭示意,一眼便知淩珂是晉國巫族用毒高手。她隱在衣袖下的手腕上纏的是百毒蛇手鐲,非五品階巫女不能有。
“這位是——”馮幼旭還沒有介紹完,那人便率先邁出一步向忘憂行禮:“我叫喻華,現在管著倉羽寨宗族禮教。”她抬起臉衝忘憂微微一笑,眼眸彎彎,“馮哥哥一直誇姐姐呢,如今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一聲“馮哥哥”讓闕然拳心一緊,仔細瞧著喻華模樣還是十四五歲嬌憨少女,何況她走之前還不知道倉羽寨需要人管“宗族禮教”,這人莫不是哪位親戚,硬塞來的吧?
忘憂淡淡點頭,看著眼前喻華梳著雙平髻,肌膚勝雪,粉麵紅唇,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嗬護的富貴嬌花。看來在她不在的日子裏,馮幼旭結識了新朋友。
馮幼旭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喻華向來如此,這一舉動有些無禮,但幸好阿姊沒有生氣。
介紹了一圈,眾人也大致了解了寨中情況,闕然猜得沒錯,嬌滴滴的喻華是廣風的外孫女,雖然年紀小但已經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廣風肯讓小姑娘過來,看中的正是“曆練”二字,倉羽寨是不錯的曆練之地。
如今的倉羽寨已發展成萬人大寨,勢力覆蓋周圍五個小鎮,商業更是借著天星樓幫助遍布寧國。說來,其中也少不得宇文淵和韓珂的幫助。
但回來的倉羽寨人何等精明,早通了消息不讓他們說與朝廷相關的事。
忘憂何嚐不能品出其中意味,閃閃避避閉口不提的那些事,她難道不知嗎。思及此,眸色又暗了幾分。
有些人,生來尊貴,千嬌萬寵於一身,而有些人,生來多磨多難不配擁有幸福安定。
人各有命,抱怨亦是無用。
馮幼旭覺察到她心情的變化,連忙屏退眾人,陪她一路無言走到山腳。那裏已經設好月芙的衣冠塚,如今在旁重新掘了坑洞,仿佛隨著骨灰盒的掩埋,一切往事都能隨風消逝。
忘憂在見到衣冠塚那一刹那,心中一陣刺痛。她不由得收緊幾分力道將骨灰盒抱緊,緩緩放入坑洞內。
“月芙、山柳。你用這兩個名字陪伴我數年,如今終於能好好歇歇了。”兩行清淚不著痕跡地劃過臉頰,她背對著馮幼旭與闕然,但二人也隱約聽出了哭腔。
扶溪不知何時出現在衣冠塚旁,執起鐵鍬代忘憂一鏟一鏟將月芙埋葬。他與月芙共事已久,知道她辦事向來妥帖,事事向著主子毫無私心。可她沒有想過自己……
他彎腰向坑洞內丟了朵薔薇,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往後,薔薇作伴,願來生之路盛滿鮮花。
“這一杯,我敬過去。”忘憂從馮幼旭手中接過酒壇與酒杯,毫不猶豫灌滿一杯灑在月芙墓碑前,“往事已矣,仇人盡數伏誅!”
她說得決絕,寥寥十個字將數月心酸苦楚道盡。從今往後拋去京都,拋去柳清漪,拋去先前所有愛恨情仇,隻為複仇而活。
“再一杯,敬天地。”她灑下第二杯酒,一滴晶瑩的淚隨著酒滴沒入土中,“終有一日,我將破解天、道、玄、機。”
她將“天道玄機”四字咬得極重,幾乎一字一頓,滿懷恨意。
闕然不敢抬頭看她,主子承受了許多,但她始終都在庇護之下。她亦想有一日身負功績站在主子身側,也好配得上那少年郎。
她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年,可馮幼旭的目光始終落在忘憂身上。
“第三杯。”她將酒杯高高舉起,對著京都方向遙遙一敬,“敬國師鳳子隸。我與你,不死不休!”
馮幼旭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他是男兒卻沒有阿姊的淩雲壯誌,也沒有通天本事,但他會好好努力,一直向能保護阿姊的方向努力……
“阿姊……”馮幼旭唇瓣翕動,這幾年他眼睜睜看著她眼中光芒褪去,他不願如此。阿姊當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姑娘,她可以憂愁,可以悲傷,但她首先要擁有快樂。
他願意,頂天立地,為她遮風擋雨,給她快樂與希冀。
末了,馮幼旭打定主意緩緩開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忘憂垂下捏著酒杯的手,望著月芙的墓碑說得堅決果斷:“練兵,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