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光陰塚。
墓室外。
將爆發結合熱的一對哨向弄到主墓室裏在其中一人尤其不配合的情況下,著實花費了葉宸與於欣一番力氣。好在人被弄進去後,葉宸還在門外的墓道裏找到了一根自來石往門前的凹槽裏一豎再一放,這石柱子便將徐徐合攏的石門從外頂住了,裏麵的人想開開不了隻能由外麵的人開。於欣對此表示不對勁因為一般的陵墓,自來石也就是頂門柱的設計,都是人退出墓室後再從裏傾斜將門頂住,這樣外麵的人想進就就進不了起到了護陵防盜的作用。
而石門一合,整個陵墓就仿佛直接靜了一層,加上被禁錮了一般的感知墓道裏的哨兵們已經聽不到裏麵多少聲音了。一片漆黑中電量不足自動調減的手機光僅餘原先的一半亮度映照著墓室石門上的大鵬鳥浮雕多了幾分詭譎。
“這種跟常識完全相反的設計,”於欣用手機光審視著浮雕的細節,有些不安“總讓人覺得不妥墓主的意圖就像是要封住什麽而非讓自己安寢。”
葉宸不以為然,“你管他要封住什麽,”跟趙明軒打一架還是挺累的他隨意找了個墓室門邊的位置,席地一坐,“反正那棺材裏早就什麽都沒有了,現在就一口空棺,怕它個鳥。”
於欣卻坐不住,她收了手機,手不由貼上墓門,約莫確認動靜,“可是把他倆就這樣關裏麵,真的好嗎?萬一發生什麽
葉宸險些笑噴,“還能發生什麽?”他調侃,“難不成你真想看場活春宮?”
於欣到底有些女生的麵薄,紅了臉:“不,不是的,葉監察,我沒那個意思。”
葉宸拍拍他身旁的空位,示意下屬:“坐。”待於欣坐了,他道,“我這兒沒那麽多規矩,之前怎麽處的,往後還那麽著。”
於欣斟酌:“好的,葉監察。”
“至於姓趙的,你也別擔心了,”葉宸撣了撣他沾滿灰塵的褲腿,順手理了理下擺,“我跟你,那子賺大發了。”
於欣:“?”
“他跟我們不同,”葉宸讓她湊近點,壓低聲音道:“他不沒綁定向導就覺醒黑暗了麽?現在再一綁,還是個共鳴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等他們誒嘿夠了,”著他一搓手指,給了於欣一個“你懂的”眼神,“精神圖景完全融合,徹底綁定,沒準兒就能直接突破現有境界,更進一階。”
於欣聽出了他的弦外音,一驚:“黑暗全界上麵還有?”
“於同誌,覺醒黑暗隻是個開始,”葉宸模仿他爹的語氣道,往後一靠,長臂一橫枕著墓門,“唉漫漫黑哨路啊。”
於欣思忖:“比黑暗全界更進一階的那會是什麽?”
“我哪兒知道,我這不還沒到嘛?”葉宸道,又玩笑似的來了句,“破碎虛空聽過沒?應該就跟那兒差不多。”
絡流行的武俠裏對“破碎虛空”的設定是,頂尖高手到達一定境界後可以用武力直接打碎所在的空間壁壘,進入更高一層的位麵空間。
於欣:“”
“不定還真是。”於欣隻聽葉宸煞有介事對自己道,“你看所謂的破碎虛空,不就是打破空間壁壘嗎?咱現在被困在這光陰塚裏了,算不算另一個空間?趙明軒要兒能趁此機會更進一階,沒準兒都不用等人來救了,一拳就能破碎虛空回首都了”
他像越越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我艸!”拍了自己腦門一記,“媽的我真是個大大大好人!”葉宸的語氣也不知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不計回報幫人搞了個媳婦兒也就算了,還免費附贈一次界域升級!好心還被當成驢肝肺,你瞧瞧他對我剛那會兒的態度,強的!就跟我是砍他全家仇人似的,”他對於欣振振有詞道:“等咱出去,那子要是趕明兒敢不請老子喝喜酒,老子饒不了他!”
然而這種家裏有軍方背景的,於欣接觸的多了,也知道,別看葉宸成跟人稱兄道弟,不拘節講義氣,心裏的算盤比誰打的都精。
“”同時她因對方的話語,又想起了趙明軒被他們放到淳於彥身旁,墓室門合上前最後的眼神於欣若有所觸,低聲道:“其實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綁定,未必值得高興。”
葉宸奇了:“你不喜歡你家向導?”
於欣當即否認:“當然不會。”
葉宸爽朗地笑起來:“這不就成了!”見於欣緘然,他拍了拍這位女下屬的肩膀,“你我都是過來人,你也知道,隻要共鳴度能飆過九十,管你喜不喜歡,到最後都會喜歡的嘿嘿,這就叫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於欣慢慢咬著這四個字的發音。
“他不就之前跟個普通人好過嘛?”葉宸道,“聽你們還當過同學?”
於欣點了點頭。
她看向身後被合上的墓門。縱然有了自來石頂著,也不算嚴絲合密,多少留了道縫,裏麵的聲音若大了,外麵就能聽到,反之同樣。
葉宸顯然也注意到了,“退一萬步,就算他真的想再見那個普通人,那也得先出去再,”他加大了音量,像故意要讓裏麵的人聽,“何況他的向導已經開始結合熱了,要兒不及時綁定,在這個鬼地方,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著,他起身高聲喊了一句:“趙明軒,難不成你真想一輩子就折在這裏?!”
話音將歇,於欣聽見了一聲極壓抑的,仿佛野獸般的吼叫,石門被重重晃了一晃。
葉宸退開墓門幾步,一把撈過於欣的肩,帶著她走:“好啦,接下來就讓他倆慢慢折騰去吧。”
墓室內。
攀升的結合熱織就了綿密的。
趙明軒前額抵在主墓室的石門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嗓子因方才的一吼有些沙啞了。熱汗如大雨淋漓,已濕透了他身上的軍服,仍在不斷沁出。掙開的草繩留下了一道道的勒痕。而他將手緊握成拳,砸在頭頂石門上方的一塊。如墨的暗色覆沒了視覺,無人可見一絲一絲的血正從破了皮的手掌外緣混著汗水緩緩流下。
魍魎魑魅。
群魔亂舞。
若這個墓裏有什麽鬼怪,這鬼怪或許就潛藏在人心裏。
“對不起”
距他幾步遠,剛剛被他推倒在地的向導淳於彥嘴裏呢喃著,眼角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對不起”
向導又了一次,搖搖晃晃地站起走來,從後抱住了趙明軒。
向導的力氣或許是同為男性的緣故,出乎意料的大,那雙看似纖長的手臂,宛若蛇一般的靈活,將他緊緊纏住了。對方的嘴唇,如同著了火,胡亂的吻落在了他的背上。熱度透過了汗濕的衣料,滲入了皮膚,抵達了神經末梢。
“放開”
趙明軒的聲音起先很像強自忍耐著,待向導沒有照做後,他陡地加大,“我放開!”
同時向後一個肘擊,淳於彥再次被推在地上,倒在那堆先前捆綁趙明軒的草繩上,他不住喘息著,又哭又笑,“對不起、對不起”
而他口中反複念著“對不起”,人卻爬起來,化為一隻撲火的飛蛾,再次將哨兵纏住了,後者已猶如一頭發了瘋的蠻牛般,毫不顧忌自身骨骼的承受力,狠狠用肩撞向關閉的墓門但那墓門有自來石在外頂著,巋然不動,連早該碎了的石壁也紋絲無損。
“葉宸我艸你全家!”
一腳踹向墓門,趙明軒破口大罵。
不知何種石材製成的墓門仍僅顫顫,再無其它。墓室外半絲聲響也無,那兩人仿佛就此消失了,整個陵墓就剩下了他與淳於彥。向導的呻吟就在耳畔:“對不起趙監察,我好難受”眼淚淌入了領口,溫燙的呼吸噴吐在哨兵脖間,“對不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趙明軒用手試圖掰開他的臉,“淳於彥你醒醒!”隨即便被吻上了掌心,跟被燙到了似的,趙明軒甩開手,下一秒便被貼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柔韌的肢體,被桎梏的感知,誘惑的信息素,在這有限的空間內,哨向共鳴變作蜘蛛的黏液,吐出了一根接一根的蛛絲,束縛了它的獵物,誰也無法逃脫。
掙紮著,推搡著,纏鬥的過程中,趙明軒的外衣被扯落了,露出了特製的防彈背心,精壯的上身遍布汗水,淳於彥更是如大水中撈出來般,裸露在外的皮膚摸一把便是滿手的滑膩。
“對不起趙監察,我不是有意的”
“對不起明軒,救救我救救我”
“殺了我吧殺了我”向導一邊哭著,一邊去親他,趙明軒避開了嘴唇,沒躲開臉頰,“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沒有把持好自己”
這並非趙明軒第一次經曆精神共鳴,因為區間狹窄的緣故,這些年所遇到的與他共鳴度堪堪達標的向導也就七八個,夏婉卿算一個,能發生精神共鳴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一次的精神共鳴卻與以往全然不同,高共鳴度導致的結合熱就像滴水穿石,起初尚不覺得,隨著一滴接著一滴的高溫,侵蝕著哨兵頑強的意誌與感官壁壘,灼燒著,與之相連的每一寸神經絡,欲念的烈火便如被點燃的引信,迅速地蔓延至五感知覺。
熱
太熱了。
被哨向共鳴席卷的逼仄空間內,趙明軒忍不住仰起了頭。
有什麽東西在召喚著他,由身而心,由裏至外地,根本無法控製。趙明軒知道這就是他的哨兵本能,他需要那個向導,他需要馬上就得到他!就像饑餓的吸血鬼渴望著新鮮的血,癮君子渴望著他的海洛因。
向導的精神力絲線纏繞而來,困囿了敏銳的感知,狹窄的視界如同塹,墓室每一寸磚石的間隙清晰可見,那口空棺,那些花紋,神秘的含義,隱藏的秘密,雕刻的痕跡融成了水,光陰、抑或是思緒上揚為灰燼,塵埃彌漫,折射出了記憶深處的細碎光亮。火焰在血液中奔流,高共鳴度產生的可怕吸引力,還在腦後拖拽著他,此時此刻隻要轉身,隻要他一個轉身恍惚間,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與心愛的青年接吻時,那柔軟熾熱的嘴唇,肌膚相親,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上的流星墜落了。
眼前火花四濺,烈焰肆虐。
“不不能,”哨兵從喉嚨裏擠出了聲音,“你不是”
仿佛知道他接下來要什麽似的,淳於彥帶著哭腔脫口而出:“那你就把我當成他”
北京七號基地,心理谘詢室內。
明敏與哨兵學員的談話還未結束。
“靈魂伴侶嗎?”
重複了一遍明敏話裏的詞語,稍許,哨兵發出了一句苦笑:“可惜就算是岑靈向導,和我也沒達到九十呀”言語中透出了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冬夜的寒風撲打著玻璃窗,發出嗚嗚的響。兩人手邊的瓷杯,熱茶款款升起了一縷白煙。
“百分之九十是奇跡。”明敏坦然望著他,“誠然你和岑靈是百分之八十九點七。但這隻是主機初測,最終會以婚禮上精神結合時的共鳴度為準,接下來如果你願意和岑靈努力,你們也能締造一個奇跡。”
四目相對片刻,驀地,哨兵避開了她的目光。
明敏沒有錯過他臉上陡然浮起的一點紅暈,不由打趣:“我悄悄地再問一次,”她故意攏手掩唇,有些俏皮地,“甲你真的對岑靈向導,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嗎?”
哨兵被問的措手不及,眼神亂飄,臉上的紅暈更深,“不,不是的”他或許想什麽反駁,然而支吾了好一會兒,什麽都沒出。
明敏明白這就是默認有好感了。
向導的眼角眉梢總算釋然,“你呀”她鬆手輕輕叩了下桌子,見哨兵又垂下腦袋,心情低落的模樣,明敏察言觀色數秒,“還是放不下韶?”
哨兵耷著肩,點了點頭。
“有時候,放手也是成全。”明敏勸慰道,“你隻有先放手了,以後她才能有機會遇到真正與她適配的哨兵,獲得真正的幸福。”
哨兵沉默。
明敏道:“她可以更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作為級向導,也許她還可以選擇跟普通人組成家庭,擁有幾個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享倫之樂。”
又過了許久,哨兵方出聲:“我”他的嗓音裏摻了絲哽咽,“真的不能和她綁定嗎?我和韶”哨兵聲地,囁喏道:“如果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也許哪共鳴度就變高了?”
“但你已經沒時間了呀,傻孩子。”一個晚上,明敏不知道歎了幾回氣。“人的一生,短短數十載。你想讓百分之五十七的共鳴度提高到七十五,恕我直言,就像讓一個哨兵突然異變成向導,那般不可能。”
“”哨兵埋首捂住了臉。
他的肩膀微微抖動。
幾分鍾後,明敏聽到了他從喉嚨裏溢出的嗚咽。
她起身,走到這位哨兵學員的身旁,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猶豫地,像是不知該如何安慰,下一秒,抬頭看向了門口:“請進。”
隨著她這一句,門鎖擰動,一個黑發雪膚的高挑女子出現在了心理谘詢室外。
“岑、岑靈?”因感官過載處於鈍化治療中的哨兵急急起身,手忙腳亂地胡亂抹淚,“抱抱歉,我沒有察覺你來。”
長發披肩,一襲潔白護士服勾勒出了玲瓏有致的身材曲線,向導岑靈就這麽站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從明敏的角度來看,岑靈的容貌不過中人之姿,可映在哨兵眼中,她的臉龐如白瓷泛光,她的眼眸宛若一泓深秋的湖水,她整個人似一株孤獨長了千年的古樹,隻為等待她唯一的旅人。
哨兵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再也移不開眼。
岑靈的聲音也猶如秋水清澈,滌蕩了旅人疲乏的心:“對不起,明向導你感官不太穩定,我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沒有,”搶答的是哨兵,然而一答完就沒詞了,顯得格外拘謹,“你,你要坐,坐坐嗎?”
無意間,竟打起了結巴來。
岑靈不知怎地,被他的反應弄得也有點不好意思,“不,不用了,”她慌忙轉了視線,又像是才發現旁邊還站著明敏似的,“明向導,請問還有什麽指示麽?”
明敏笑道:“我哪有什麽指示,就是讓你來趕緊把人領走,晚上看著點兒,省的又過載了。”她著再看哨兵,後者的臉上僅餘傻笑,哪裏還有半點往常執行任務時精明的四級哨兵樣兒?
“哦,嗯,好的,”向導應著,怯生生看了一眼哨兵,又看了一眼,剛好對上了人的目光,抿嘴一笑,細腰一扭出了門,“甲同學,請隨我來。”
“你相信命運嗎?”
站在明顯已魂不守舍的哨兵身後,明敏對他輕聲道,認認真真地,“命運會把最好的,在最恰當的時機送到你身邊。總有一,你會明白的,能夠救你一命的隻有與你命中注定的向導。”
光陰塚的墓室裏。
有些話一旦出,那就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許多事情便再也無法遮掩了。
“你相信命運嗎?”
看見了哨兵眼中的震驚,淳於彥鬆開手,也對趙明軒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趙明軒不由地退了一步。
淳於彥便上前,近了一步。
年輕的向導眼眸亮如星辰,淚水從他的眼中簌簌而落,滑淌至臉頰,如斷了線的珠子。在這滿麵的淚水中,他彎起了一個純淨的笑容道:““過去的二十幾年,我渾渾噩噩度過,直到遇見了你”
他雙手合十,猶如一個信徒對神明虔誠地:“你就像一道光出現在我生命裏。”
趙明軒睜大了眼,好似第一次認識淳於彥。
“曾經,科研、論文,無止境的課題項目構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切,我探索它們,就像探索頭頂的星空,浩瀚而美麗,令人著迷。曾經我以為,那也將是我接下來一生的全部內容。我心無旁騖,直到一場意外的覺醒將它們全部奪走了”淳於彥頓了頓,再開口,語聲微微發抖,幽幽的,像誰撩動了水的漣漪,“我憎恨、痛苦,我懷疑自己生存的意義直到你的出現,我看見了你,我看見了淵冥”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趙明軒,一點一點地靠近,對方的身後是墓室的石牆,哨兵退無可退。
“我不由地開始想,你會不會會不會,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所以明知你有戀人,我仍是去查了,我請朋友幫我,一位高級媒介人,去查了我們的共鳴度請你不要責備她,我隻是在賭,賭那一點微弱的可能性。”
鼻間縈繞了信息素的曖昧,向導的手緩緩撫上了哨兵的臉頰。
猶如觸碰到珍寶,指尖心翼翼地摩挲著。
“於是當我看到了我們的基因初測,共鳴度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到那時,我才明白,覺醒就是為了讓我遇到你。”
在這結合熱氤氳的熱汽裏,咫尺之遙,向導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眉目含情地把哨兵望著,低低地訴:
“所有的絕望,所有的不甘在那一刻,都有了回報。原來你真的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對不起,是我覺醒晚了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麽多苦讓你獨自承擔走向黑暗全界的痛苦,讓你遭遇了生命危險。”
因精神共鳴引發的高熱,他喘息著,斷斷續續地,眼裏湧出了更多的淚水,模糊了他唇邊的笑意,看起來格外淒楚動人:
“你曾問我是否後悔,覺醒成為向導那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現在,能夠真正地回答了,”向導脈脈注視著哨兵,誠摯而堅定地道: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願意覺醒得更早再早一點,或許就在你覺醒的那一刻,我也能夠覺醒,然後毫不猶豫放棄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投入你的懷抱,再也不必分開。”
話落,趙明軒的眼神出現了一點變化。瞳孔微縮,眸光搖曳,向導知道,那是哨兵在動搖,他心中最痛苦的部分被觸及了
“夠了!”
果然,趙明軒打斷了他的話。
但就好比已經腐爛的肉,必須將之挖出來晾在太陽光下曝曬,這般死後方能獲得新生。於是淳於彥恍若未聞,仍在繼續:“現在想想,即使真的能夠進入一線又能如何?那些永遠做不完的科研項目,寫不完的論文,那些虛名與功利,所謂的榮譽頭銜職稱,即使沒有我,也會有王於彥,肖於彥,陳於彥,究竟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隻有你”
向導用雙手捧住了哨兵的臉,直視著那雙眼睛,鄭重道:
“我的哨兵,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我來這世上的全部意義。如果沒有你,就算宇宙再美,星河再浩渺,對於我,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夠了!”
哨兵像被逼到了極限,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了他。
淳於彥隨即被推了個趔趄,倒退了幾步。然而對方的反應比他還大,好似被誰一劍貫穿了胸膛,哨兵捂住了胸口,踉蹌著,蹣跚地往旁走了幾步,再跌跌撞撞地走回,一把抓住了向導的衣領:
“真的嗎?”
趙明軒啞著嗓子,壓低了聲音質問。
他的眼神變得出奇的可怕,他的表情像要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了一般,又像是想嘔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極近的距離,向導的瞳眸倒映著哨兵孤獨的身影那緊緊抓著他衣領的雙手,扯斷了扣子,死死攥著,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卻透不過氣般,嘶啞著哀鳴,用瀕死的力氣求救:“你剛剛,你剛剛的那些,都是真心話嗎?!”
淳於彥的眼中再次盈滿了淚水。
言語若是毒藥,那它一字一句便可斷人心腸。
“是的,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了。”
向導哽咽著,回答了他的哨兵,“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愛人。”他慢慢傾身而上,與之呼吸相纏,在即將吻住對方的前一秒,他輕顫著嘴唇,像要就此吐露心底最深的秘密:
“請原諒我,對你一見鍾情。”
墓道裏。
哨兵的怒罵與撞擊墓門的聲響早已徹底匿了蹤跡,取而代之的隔著墓門,隱隱傳來了細語人聲、喘息,混雜著衣料的摩擦與裂帛聲,野獸般的嘶吼,猶若經曆了一場暴風雨的破壞再漸漸歸於平息。
一直屏氣凝神偷聽的兩人總算鬆了口氣。
葉宸靠著墓道牆的一邊坐著,對於欣逸逸然道:
“你知道,以前的物質條件有限,不是所有哨向的結合都能在塔內進行。像咱那會兒打仗的時候,一旦打的時候共鳴了,那就幹脆戰場結合。什麽性別、什麽名字、什麽背景,共鳴都開始了,還搞什麽登記儀式!人呐,就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野性衝動”
隨著他的話語,於欣眼前勾勒出了一幅烽火四起,鮮血與硝煙的畫卷,肅殺之下,漫箭雨,敵軍伺機在側,哨向們互相立誓,帶著幾許悲壯的毅然結合,從此同生共死,令人熱血沸騰
而葉宸的聲音又拽回了她的思緒。
“普通人最喜歡什麽情呀愛的,哪曉得哨向結合本身就是對愛情最至高無上的神聖證明,尤其像他們那種”葉宸指了指那端的主墓室,嗤笑一聲道:“共鳴度的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哨向綁定儀式,壓根兒就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於欣聞言,不禁再次看向了那扇緊閉的墓門
確實。
現在那裏沒有什麽趙明軒,也沒有什麽淳於彥,隻有一對相容的哨向。
精神共鳴是來自靈魂的吸引,誰又能他們不是愛情?
七號基地,心理谘詢室。
窗外的寒風依舊呼嘯著,室內溫暖如春。
明敏倚著門,含笑目送這對情竇初開的年輕哨向結伴離開。
她看著哨兵一步步朝向導走去
就像一步步走向他既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