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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夢死

  “喲喲,怎麽說哭就哭了啊?”公孫柔柔語調稍帶緊張,臉上卻是泛濫的笑容。


  洛雪夢把淚水咽回了肚子,既然自己來到了這裏,那麽曾經的洛雪夢便是死了!與自己再無關係,她又何必再執著不放,難道公孫柔柔的畫外音,卻是在點醒自己嗎?

  她倏爾抬起頭來,看著猶如一隻大皮球一般圓鼓鼓的公孫柔柔,忽然覺得原來這個樓主也並非一無是處。一句話便說穿了自己所有的心事,既如此,那麽醉生夢死樓隻怕也不隻是單純的青樓而已。


  “在這裏,我應該叫什麽?”洛雪夢直白地問道,“剛從後院進來,隱約能夠聽見這裏姑娘的名號,有的是問蘭、展顏什麽的。既然是醉去塵世,那麽應該都不是本名,我洛雪夢如今已是死人一個,這具皮囊又應該叫什麽?”


  公孫柔柔眼眸忽然放光的一笑,她有意作醉生之言,這丫頭便領悟了夢死之意,怪倒是能在王府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惜卻也是可幸,可惜王府容不下她,可幸卻是自己的契機!

  醉生夢死樓近年來生意都被另一條大街上的豔雨坊搶走了,有了這個聰明機警的丫頭,還怕醉生夢死樓不能紅透半邊天?


  公孫柔柔心裏樂的開花,臉上更是見著了金元寶一般迫不及待地閃著光,心花怒放地說道:“我先給你介紹介紹,我們樓裏的情況和規矩。”


  洛雪夢隻見公孫柔柔一張厚實的嘴唇猶如打算盤一般,劈裏啪啦,連珠帶炮地說著。唾沫星子濺得滿桌子都是,眼前那柄明媚的燭火不住地在公孫柔柔呼出的口風裏打顫。


  一會又是醉生夢死樓曾經的光輝歲月,一會又是隔壁街上的豔雨坊如何惡毒的搶生意,說的是毫無頭緒和邏輯可言,但洛雪夢畢竟是理科出身,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倒也能從這些繁複的話裏麵抓到重點。


  原來醉生夢死樓,原本是歸皇宮所屬的民間教坊,主要負責俳優雜技和教習宮廷禮樂的官署。才貌出眾的藝人,更有機會直接進宮成為宮廷的藝師,正是因為能有麵聖的機會,很多想一朝麻雀變鳳凰的女子,都快把醉生夢死樓的門檻踏平了。


  但隨著這些藝人陸陸續續進宮的緣故,導致醉生夢死樓在民間反而難以維持下去,逐漸開始衰落。雖說皇宮每月會撥一款銀子,勉強維持醉生夢死樓的生計,但教習女子才藝,請名師指點等等,加上那些女子的衣食住行,那筆錢根本連零頭都當不上。


  所以醉生夢死樓漸漸地也變作民辦合體,既是賣藝不賣身的教坊,又是供王孫貴族取樂的煙花青樓之地。樓裏麵會按照女子的姿色與年齡,還有才藝等特長,由公孫柔柔確定這個人究竟是賣藝還是賣身。


  “我們樓裏的姑娘,都是分了身份地位等級的。”公孫柔柔介紹道,“最出眾的五個女子,並作花娘。其中,花魁為首,花吟居次,花芙其三,花顏作四,花女則後。這五個女子,皆是為進宮而準備,若是普通客人想見她們一麵,便定要拿出家產的一半方可!隻是眼下,花魁被指婚到了草原,花吟和花芙都還未選出,剩下的花顏展顏和花女問蘭總是不爭氣!”


  公孫柔柔說著便憤憤然地扔掉了手中的水煙袋,忽又笑著看向洛雪夢,道:“以你的姿色,當花魁綽綽有餘,不如你就……”


  “我不想進宮。”洛雪夢直接打斷了公孫柔柔的話。


  公孫柔柔也不急,她原本就是擔心洛雪夢有進宮的意思,如今一來,她想留在醉生夢死樓裏,那豈不是正好合意,能長久地幫自己打理樓裏的生意?


  “隻要不進宮,不賣身,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洛雪夢複又補充道。


  “這樣啊……”公孫柔柔分明是喜得合不上嘴,嘴裏卻又要逞強地掩飾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失落,便佯裝悲痛地說道,“那你就先從賬房做起,先熟悉熟悉我們醉生夢死樓裏的規矩,再說其他的。”


  賬房?無所謂,她的數學成績也不算差。


  洛雪夢想罷,便麵無表情地又問道:“即便是賬房,我也不想用我現在的名字。”


  公孫柔柔冥思半刻,笑道:“既如此,你倒不如就叫顧瑤。”


  “顧瑤。”洛雪夢嘴裏喃喃自語念叨著。


  公孫柔柔正欲開口,屋外忽然傳來了一名女子輕輕地吟誦聲,隻聽道:“一顧回首,芳菲盡,瑤華手中落;二顧今朝,同心散,扶搖上重天;再顧來日,心如金,遙笑後來人。”


  話音落,門扇開。


  一名翩躚的女子款款而來,帶著沁人心脾的杜衡之香,刹那間,讓人忘卻了今生。


  “你若是肯多用幾分心在進宮獻藝之上,而不是這般來替人解名字,我就謝天謝地謝你祖宗了!”公孫柔柔無奈地歎了口氣。


  洛雪夢抬眸看向這名女子,女子便恭敬的一行禮,道:“小女子展顏,久聞姑娘芳名。”


  洛雪夢自嘲地笑道:“隻怕展顏姑娘聽見的,都是關於我的壞話吧?”


  “並非如此。”展顏莞爾一笑,細膩中帶著一抹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就好像是從林間潺潺而下的奶水之泉,有著牛奶的柔美醇厚又帶著泉水的甘甜清香,若非親眼所見,洛雪夢自是不相信時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子。


  “展顏所聽聞的,皆是姑娘重情重義,待朋友兩肋插刀,待敵人心胸豁達的事跡。”展顏一直保持著屈身半蹲的行禮之姿,謙卑卻又不失高貴,婉婉說來,“展顏正是知道姑娘乃真性情之人,才特特前來,有句話想告訴姑娘。”


  洛雪夢不解地望著展顏,問道:“什麽話?”


  “元稹曾有詩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姑娘心裏住了一個人,便是給了這個人傷害自己的機會。倘或姑娘能甘心放開這個人,那便是給了自己自由。不是夢死,而是夢生……”


  洛雪夢不由得一愣,展顏便是聽些故事,便能這般看穿自己的心!


  不是夢死,而是夢生。


  洛雪夢細細咀嚼著展顏最後的這句話,心中倏爾一寬,臉上難得露出了笑意,道:“你的話,我聽懂了。隻是,我還需要時間。”


  “姑娘素來我行我素,比任何女子都看重自己。姑娘隻需要記得,自己臨出王府時,對秦王爺所喊的那句話,隻要能做到,那便是對王府加害姑娘之人,最好的報複!也是送給姑娘腹中小產的孩子,最好的禮物。”


  展顏話音甫落,洛雪夢腦海裏頓時響起了自己低吼的那一句“秦默冰,就算在青樓,我洛雪夢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為什麽這個青樓女子,竟然會知道當夜所發生的事情?

  “姑娘顯然是已經知道小女子所言的意思了。”展顏忽然又行了行禮,又對公孫柔柔欠了欠身,道,“小女子先行回去了。”


  公孫柔柔不多言,便點頭應下了。


  洛雪夢則望著展顏的背影出了會神,既然她此刻不願說,那自己也就不要問得好,留待將來,慢慢查明。


  畢竟每一個青樓女子的背後,定有一段不想被外人所知的故事。


  公孫柔柔隨後也起身,安排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後,就回前院子忙著招攬生意了。


  洛雪夢無所事事,隻覺身子懶洋洋的,便躺在床上,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屋內簡單的擺設,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王府的寢閣,滿腦子裏便不住地閃現著王府裏的人和展顏說的話,究竟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次日天亮,洛雪夢的身子極度不適,又是喊疼又是高燒不退,忙得公孫柔柔是腳不沾地。


  “姑奶奶,看著我這麽幫你的份上,你一定得快些好起來啊!”公孫柔柔體胖,即便在晚秋,動了兩下便是香汗直流,一旁的大夫和丫鬟婆子們,也是忙著抓藥和熬藥的。好在有在世華佗陳大夫之前就開好的方子,洛雪夢的燒終究是漸漸退下去了。


  展顏親自捧著藥碗,側坐在床沿邊上,一勺一勺地喂著洛雪夢。


  洛雪夢高燒退後,才漸漸清醒過來,便對公孫柔柔和展顏抱笑謝道。


  “你小產後身子虛,先歇歇幾日再上工。”公孫柔柔催促著身邊的丫鬟快速為自己扇著風。


  四五個年輕的小姑娘則在屋外探頭探腦,忽然聽進公孫柔柔這樣說來,大夥都相視一眼後抿嘴而笑,其中帶頭的小姑娘則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一壁還說著:“公孫大娘偏心!我們病了的時候,都不見你這樣讓我們休息不用上工的……”


  公孫柔柔不耐煩地淬了那個黃衣小丫頭一口,道:“讓你們學習琴棋書畫,怪倒是還在虐待你們不成?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錦羅綢緞,是你們在家的時候能穿得起的嗎?我不打你們,不罵你們,你們就當我好欺負?這些功夫,倘或一日落下不住,技藝生疏,我看你們將來的出路在哪裏?我好心好意替你們操心,換來你們這個黃毛小丫頭的暗地裏咒罵,我、我何苦啊!”


  說著說著,公孫柔柔就佯裝落下淚來。


  那四五個小丫頭一笑,急忙擁上前去,又是按摩又是捶腿的,哄得公孫柔柔一臉的笑容。


  “問蘭,別鬧了。”展顏說道,“顧瑤,還在休息呢。”


  帶頭的黃衣小丫頭便笑著走了過來,屈膝在矮榻之上,雙臂靠在床上,歪著頭看著洛雪夢,道:“顧瑤姐姐不用擔心,公孫大娘待我們是極好的,不會苛責任何一個人,你就放心吧!我們和公孫大娘鬧慣了的,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玩。”


  展顏擱下了手中已經喝盡了的藥碗,笑道:“你啊,隻知道玩,小心大娘一會又拿你訓話!”


  問蘭咯咯地憨笑了兩聲,又對洛雪夢說道:“你病了,一個人躺在這裏會不會很悶?我們經常來看望你,陪你聊天,你就不會煩悶了!”


  “問蘭,快來!公孫大娘這有好東西!”一個圍著公孫柔柔的小丫頭忽然喊了起來。


  問蘭應了一聲就跑了過去,混在那群丫頭中繞著公孫柔柔打轉轉,一會兒又咯吱著公孫柔柔哈哈大笑。


  她們的笑聲就像是開在山林裏的野花,自然又樸實。更像是天際上空,那一片連綿不絕的白雲,柔美純潔的讓洛雪夢心存向往,


  洛雪夢不言不語地望著她們,忽然覺得心裏輕鬆了許多。


  怪倒是青樓裏尚且能有真情真意,而王府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卻明言姐妹,暗中相鬥。更別提,秦默冰那抹雨露均沾的愛……


  “以後,你也可以這樣開懷大笑。”展顏似乎的確具有能看穿人心的特異功能,她笑道,“初來這裏,我同你一樣心事重重,但日子過得久了,你就會發現,痛苦一日是過一日,歡笑一日也是過一日,我為何定要每天愁眉苦臉,折磨我自己呢?”


  洛雪夢抿著嘴角笑著,不知是否因藥效的緣故,她又昏昏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她人呢?”一雙赤金盤龍的靴子忽然站在了門口,展顏趕緊起身頷首行禮。


  “去去去,別鬧!”公孫柔柔趕緊揮開了麵前的問蘭等人,又是俯身又是行禮地說道,“陛下有吩咐,奴婢不敢違抗的。大夫瞧過了,隻說是小產後遺症,問題不大,隻需要靜養就是了。”


  夏侯桀坐在展顏剛才所坐過的地方,即便與清靈動人的展顏擦肩而過,他的眼裏和心裏卻始終隻有洛雪夢一人。他輕輕握住了洛雪夢的手,不禁皺起了眉頭,道:“你們剛才吵吵鬧鬧的,算是靜養嗎?”


  問蘭低著頭,公孫柔柔趕緊示意她們退下了。


  “是奴婢的疏忽。”公孫柔柔戰戰兢兢地回道。


  展顏欠身行禮,也急忙說道:“小女子先退下了。”


  夏侯桀連看都沒看展顏一眼,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有人在說話,展顏便自行退下了。


  公孫柔柔有意讓展顏留下,這幾年醉生夢死樓的花娘一直未再進宮,若是展顏能讓夏侯桀看中的話,她自然便以此為噱頭,大肆宣傳醉生夢死樓,可惜展顏每次遇到這樣的機會反而總是溜得比誰都快。


  “她是昨夜來的,為何今日才通知朕?”夏侯桀沒好氣地瞪著公孫柔柔,道,“朕平時不管你們如何經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是否縱容了你們連規矩都沒了?”


  公孫柔柔趕緊下跪說道:“奴婢萬萬不敢!奴婢不曾忘記陛下吩咐的,要時刻注意秦王府的動靜。奴婢一見是秦王府的夢姑娘,是陛下心心念念之人,昨夜就連忙遣人進宮,可宮人都說陛下在惜顏殿裏……奴婢便隻能拖到今日才回稟陛下。”


  夏侯桀探手試了試洛雪夢額頭上的餘溫,道:“朕會住在這裏,直到她康複為止。但,這件事,誰敢告訴她,朕便用錘子砸爛她的嘴!”


  “奴婢不敢。”公孫柔柔唯唯諾諾地而去。


  夏侯桀當真在醉生夢死樓裏住了下來,一住便是個把月的光景。金秋已披上了雪白的冬衣,他依舊每日都會趁洛雪夢昏睡過去的時候,來守著她。空閑時,還會親自為洛雪夢熬藥,甚至還學會了熬粥。


  到了傍晚,夏侯桀則會為了應付諸位大臣,而在青樓的包間裏參政議事,直到夜半時分睡下去。


  而在醉生夢死樓外的秦王府裏,秦默冰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每夜卻又悄悄溜出來,潛進醉生夢死樓裏,隻為了看熟睡中的洛雪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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