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回府
三日後的半夜，姚詩嫻與宿風前後站立在王府的後門，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騎著馬飛馳而來。
“王爺。”
姚詩嫻輕呼著就迎了上去，宿風也上前牽住了馬脖子上的韁繩。
秦默冰一躍而下，腳不沾地地就往洛雪夢的寢閣走去，一壁走著一壁問道：“阿夢這段日子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我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候著，陳大夫也在院子裏的耳房住下了，晨昏定省，都會來為側王妃把脈診治。”姚詩嫻小跑著才能跟上秦默冰大步的速度，她的臉上掛著濃濃的憂愁，眸子裏黯淡無光。
姚詩嫻複又說道：“隻是……”
“隻是什麽？”秦默冰突然頓住了步子，迫切地低吼著。
姚詩嫻到了嘴邊的話，隻得吞了回去，淡淡地說道：“隻是朝中大臣來了很多人，也不知道他們來找王爺是做什麽的。我推說王爺身體不適，就打發了他們。”
“一定是夏侯桀來試探本王究竟在不在府上！”秦默冰皺眉又加快了速度，狠狠地喃喃自語道，“夏侯桀，這筆仇本王絕對不會放過你！”
姚詩嫻感受到秦默冰體內有一股怒火正在燃燒，便有意轉移了話題，問道：“怎麽不見木姑娘和月姑娘？”
秦默冰的心微微一抽，敷衍道：“她們坐馬車隨後就到。”
姚詩嫻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卻也並未放在心上。
待兩人繞到洛雪夢的寢閣後，秦默冰忽然放慢了步伐。心裏百轉千回，卻當他真的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樣麵對。
興奮，是因為洛雪夢體內的死生契闊之毒可以解開。
傷痛，是因為木菀雲之死，洛雪夢將無法承受。
悲憤，是因為夏侯桀背後出陰招，不擇手段，造成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夏侯桀所賜！
秦默冰握緊了雙拳，在洛雪夢裏屋的窗下突然站住不動了。
守在門口的丫鬟已經打起了簾子，姚詩嫻便在秦默冰身邊輕聲喚了兩聲。
“本王沒事，許是趕路太累了。”秦默冰敷衍著就進了裏屋。
采薇守在洛雪夢的床邊，手裏正端著藥。秦兒捏著洛雪夢的鼻子，微微抬起了洛雪夢的下頜，二人配合著勉強還能喂幾勺藥進去。一旁還有小丫鬟生著炭火，雖然是暖春，但洛雪夢在床上躺得越久，身體就越發冰冷。
秦默冰解開了披風遞給姚詩嫻，一股熱風就撲麵而來，夾雜著炭火的味道，他緩緩走向洛雪夢的繡床。一旁的丫鬟見著秦默冰，未曾回過神來，便趕緊起身屈膝行禮，都輕喚著：“王爺，王妃。”
采薇和秦兒這也才注意到秦默冰和姚詩嫻，便也紛紛起身，低眉含胸，退到了一邊。
“采薇，請陳大夫過來。”
“是，王妃。”
采薇退下後，秦默冰便伸手輕輕撫摸著洛雪夢的臉頰。
清秀的眉目，挺拔的鼻梁，精致的紅唇，都是秦默冰閉上眼睛也能在心裏描繪出的熟悉的樣子。但是，一陣陌生的冰涼感刺入心間，就像當日他抱著木菀雲的香體放在馬車裏一樣的感覺。
如果洛雪夢死了，那麽自己所爭奪的一切，便也沒有了意義。
“王爺，此行可是成功找到解藥了？”姚詩嫻試探著問道。
秦默冰便從懷裏摸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小匣子，道：“成功？本王真不知道是不是成功。”
“那，王爺……我能看一看……”
姚詩嫻鼓起勇氣的話還未說完，采薇便在門口喊道：“陳大夫來了。”
姚詩嫻隻得收住了話頭，看著陳大夫繞過屏風，微微向自己和秦默冰欠身行禮。
“這就是易之道那個混蛋配的藥，你先看看。”
秦默冰將小匣子遞給了陳大夫，陳大夫嗅了嗅，又看了看，半晌說道：“的確對症下藥。”
“那就行了！”秦默冰看向采薇，道，“端水來替阿夢服下。”
“等等。”姚詩嫻打斷道，“這顆丸藥隻怕讓昏迷的側王妃吞下去有點困難，不如攆成粉末，兌上水，一起服下可好？”
陳大夫點了點頭，叮囑道：“隻是水不可過多，剛剛浸濕藥粉，可吞下即可。”
姚詩嫻複又對秦默冰欠了欠身，道：“我親自去，自是不會出錯的。”
秦默冰揚了揚臉，便示意姚詩嫻並采薇退下了。
“側王妃的身體，保養得很好。”陳大夫笑道，“老夫開了幾味藥，能保證側王妃醒來之後，身體機能一如往常。”
秦默冰讚賞道：“交給你，本王一直很放心。”
“多謝王爺！側王妃待老夫及家人都不錯，老夫也當側王妃是親人一般疼愛著。”陳大夫言道，“隻是未見木姑娘和月姑娘？老夫是否還要再為木姑娘看一看？解了毒，身子活動不自如，也是要用藥調理調理的。”
秦默冰身子一僵，壓低了聲音，道：“待會本王會命人來傳你。”
陳大夫點頭應下，姚詩嫻便端著藥碗，款款而來。
“陳大夫，你看看這般可好？”
姚詩嫻將手中的藥碗遞給陳大夫過目之後，複又遞給了秦默冰。秦兒便趕忙托起洛雪夢的頭顱，秦默冰便親自小心翼翼地喂著洛雪夢服下了解藥。
直到此刻，眾人心中緊繃的心弦才得以緩解。
姚詩嫻借口說自己累了幾日，便帶人早早地回去了。
秦默冰因想等洛雪夢醒來後，第一個見著的便是自己，也就直接在洛雪夢的裏屋裏另設了一張便床，住下了。
陳大夫又把了一次脈後，便退回了自己的耳房。采薇和秦兒依舊在床前伺候，另幾個丫鬟自是張羅雜事去了。尹家兄弟並幾個小廝，依舊守在院子裏。人來人往，卻都頷首不語，院子更加冷清。
淩弱水端坐在自己的裏屋裏，左手舉著花繃子，右手握著銀針，十分耐心的繡著一對五彩戲水鴛鴦。身旁的丫鬟時不時的會為淩弱水絞線、理線，屋子裏安靜地隻能聽見針頭刺穿綢緞的聲音。
似乎，是淩弱水得意的笑聲。
“姑娘！姑娘！”碧雲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淩弱水便收了手中的花繃子，示意身旁的丫鬟退下後，才徐徐問道：“王爺回來了？”
“回來了！眼下正在洛雪夢的院子裏呢！”碧雲左右環顧一番，壓低了聲音回答道，“聽說，解藥是王妃親自碾碎成粉末，混著水，遞給王爺的。”
淩弱水的嘴角不禁掛上了嘲諷的意味，眉頭輕輕一挑，便站起身來，道：“今天的天氣不錯，是時候，約上幾個姐妹去探望探望我們的側王妃了吧？”
碧雲心領神會，道：“不等姑娘想著，靜青和賈氏、沈氏那些人，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得知王爺回來了，她們眼下正梳洗打扮著，急急忙忙地往姑娘這裏趕呢！”
“算他們識趣。”淩弱水抬手托了托自己的發髻，道，“待會你瞧仔細了，凡是不曾前來的人，都給我記下來，容我一個一個慢慢收拾！至於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妖媚狐相的人，也給我記下來！下一次，就是解決她們的時候！”
碧雲屈膝欠身，道：“奴婢知道了。待會凡是不來的人，便是投靠姚詩嫻和洛雪夢的人，但是她們不知道洛雪夢必死無疑，而姚詩嫻就是殺人凶手，到時候王府便是姑娘一人的天下！誰敢和未來的王妃的爭寵，就是自尋死路！”
“我淩弱水為了當年和王爺的約定，忍氣吞聲至今，倒是任由洛雪夢踩著鼻子往臉上爬！現在，就是我報仇的最佳時機！”淩弱水衣袖一揮，道，“走！”
“是！”碧雲喜滋滋地跟著淩弱水，踏進了血色的春日裏。
秦默冰坐在洛雪夢身旁，雙手緊緊握著洛雪夢的手，似乎想用手心的餘溫，去溫暖洛雪夢冰冷的身子。
他輕輕抬手撩開了洛雪夢額前的碎發，炙熱的一吻，印在了洛雪夢冰冷的額頭上。有點鹹鹹的味道，秦默冰支起身子，臉上兩道長長的淚痕劃破了他俊朗冰冷的臉頰。不懂眼淚的他，終於嚐到了流淚的滋味。
“王爺。”門口的尹項忽然喚道，“淩姑娘和幾位姑娘一並來了。”
“本王不想見她們，讓她們走！”
秦默冰話音剛落，尹項和尹嬴便伸出雙手攔下了淩弱水等人。
賈氏沒好氣地便嚷道：“你們做什麽？仗著有側王妃撐腰，你們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嗎？”
“都是卑賤的奴才！居然敢用你的髒手碰我的新料子！”沈氏厭惡地瞪了尹嬴一眼，咒罵道，“這可是我為了王爺新做的衣裳，你有幾顆腦袋可以賠得起？”
尹嬴麵不改色，道：“王爺有令，誰也不得進去。”
“為什麽不能進去？”靜青高呼著，“我們多日未曾見到王爺，眼巴巴地來關心王爺幾句，難道，我們還不應該嗎？你們說，是不是啊，姐妹們？”
跟在淩弱水身後的十幾位小妾都高聲應和著，原本安靜的院子頓時變得聒噪起來。
淩弱水得意地站在人群之外，看著眾人擁擠著似乎快要破門而入了。尹家二兄弟卻也礙於男女有別，總是畏手畏腳，竟也攔不住她們。
秦默冰不禁皺起了雙眉，大喝一聲，道：“你們到底想怎樣？”
話音落地，門外的女人們也不敢造次了。大夥紛紛退了下來，詢問的眼光看向淩弱水。
淩弱水不緊不慢走上前去，道：“有幾句話，想和王爺說。”
“說！”
“是關乎側王妃性命的事情。”
秦默冰一愣，喊道：“進來！”
淩弱水得意地笑著，餘光瞥向尹項，又看向尹嬴，他二人隻得鬆了手，讓淩弱水進去了。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秦默冰站起身來，麵看著淩弱水。
淩弱水卻不緊不慢，道：“我懷疑，姚詩嫻想要至側王妃於死地。”
采薇和秦兒在屏風後，詫異得相視了一眼。
“憑什麽？”
“王爺，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毒、最恨的殺人凶器！在姚詩嫻心目中，側王妃已經成為了她最大的威脅！”淩弱水一壁說著，一壁緩緩走近了秦默冰，道，“姚詩嫻多年不得寵，但她還能守著王妃的地位與權勢，但是側王妃的出現，不禁奪走了王爺，更要奪走了她的地位！試問，哪一個女人，能忍得了這口氣？”
秦默冰不屑地說道：“你有證據嗎？”
“我沒有，但是門外的姑娘們，可都是有的。”
秦默冰皺眉不悅，道：“統統給本王進來！”
眨眼間，屋內便黑壓壓地堆積了一群人。大家爭先恐後進屋後，皆按位分排列站好了。
“將你們告訴我之事，再講一遍給王爺聽聽。”淩弱水的目光掃視過眾人，淺淺地笑著。
賈氏便跨前一步，搶著說道：“王爺，就在王爺將側王妃從醉生夢死樓接回府之夜，王妃見排場比自己當日還要濃重，一氣之下，便當著丫鬟的麵打碎了滿屋子的東西！王爺若是不信，可找丫鬟們對質。”
“何止啊！我聽說當日嫁禍木姑娘與左將軍苟且之事，背後實際上是王妃所為！然後再以此為借口，鏟除了與她不合的顧茵曼！”沈氏也激動地說道，好似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靜青也出列說道：“王爺，或許在側王妃隻是侍妾之時，王妃並沒有心存邪念，但是側王妃步步高升，難免會在王妃的心裏留下陰影啊！王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糟糕！”淩弱水突然尖叫起來。
秦默冰不禁煩悶地吼道：“又怎麽了？”
“我聽說，今日側王妃的解藥，是姚詩嫻親手……會不會，她在裏麵，加了某些不該有的東西？”淩弱水佯裝不經意地提醒道。
采薇和秦兒聽得膝蓋一軟，雙雙向洛雪夢看過去，隻見洛雪夢蒼白的臉上忽然滲透出了豆般大小的汗珠，細細看去，晶瑩剔透的汗水裏麵，似乎還混著幾縷殘紅的血絲。
嚇得她二人一人喊著“王爺”，一人喊著“側王妃”，都撲向了洛雪夢。
秦默冰腦子嗡的一聲，便立馬轉身跑向洛雪夢，一掌推開了跪在矮榻之上的采薇和秦兒，並嚷道：“傳陳大夫！”
屋外的尹嬴便立馬飛奔而去。
秦默冰剛剛握住了洛雪夢的手，洛雪夢的胸口便一陣劇烈的起伏，渾身焦躁不安地扭動起來。
“阿夢！阿夢……你怎麽了？”
秦默冰緊緊按住了洛雪夢躁動的身軀，可洛雪夢的意識還未清醒過來。她的雙眼緊緊鎖成了一條縫，濃密的眼睫毛都壓碎在臉頰上，眉心間皺成了一個痛苦無語的“川”字。
“都愣在這裏做什麽……端水過來啊！”
秦默冰一麵按著洛雪夢，一麵亂吼著。
采薇便趕緊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水，秦兒掏出絹子不住地擦拭著洛雪夢身上的汗水。
“阿夢……阿夢……你不可以有事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秦默冰咆哮著。
淩弱水卻得意地掩麵而笑，道：“王爺，你瞧，可不是姚詩嫻在解藥裏麵動了手腳嗎？”
話音剛落，洛雪夢猛地坐起身來，弓著腰，“哇”的一聲，就吐出了一大灘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