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三日
日落的餘輝鋪灑了滿地的金子,一波一波的碧浪將秦默冰和洛雪夢深深地淹沒。纏綿悱惻的一夜,便這般不知不覺過去了。洛雪夢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你醒了?”秦默冰側躺在一邊,笑顏盈盈地望著剛剛睡醒的洛雪夢。
洛雪夢動了一動,這才發覺自己躺在帳篷裏,一時想起昨日雲雨之事,不由得羞紅了臉。
秦默冰看著洛雪夢的神色,笑得更開心了,他心中隻當洛雪夢已經為自己所感動,再也不會離開了他,一時興起,便翻身下床,打橫將洛雪夢抱了起來。
“喂,你做什麽啊?趕緊放我下來!”
洛雪夢不曾料到,便趕緊摟住了秦默冰的脖子,不住地大喊著。
秦默冰卻心花怒放地抱著洛雪夢連連轉個幾圈,還激動地高喊著:“我永遠不會放你下來!我要這樣抱著你,愛著你,寵著你一輩子!你一輩子都是我的!”
“秦默冰,放我下來。”洛雪夢想著自己的心事,便心虛地說道。
秦默冰這才緩緩讓洛雪夢站在了地上,然後緊緊地捧著洛雪夢的手,問道:“你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洛雪夢低眉頷首,不知如何回答。
秦默冰卻隻當洛雪夢是害羞之意,心中更是歡喜不已,正巧此時采薇進來稟報說,早膳已經備好了。秦默冰便牽著洛雪夢的手坐了下來,令人布菜,自又說到了別的話題上。
洛雪夢看著秦默冰不住地為自己夾菜,而她卻是食之無味,味同嚼蠟。心裏掙紮著究竟要如何開口。
她早已經決定好了離開,絕對不會因為秦默冰的好而發生任何的改變!洛雪夢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著,可她轉念又想著,既然遲早都會離開的,那麽,再對他好一日,第三日再言說離別的事情,應該也可以的吧?
想罷,洛雪夢卻又害怕秦默冰會因為這兩日對他的好,最後舍不得讓自己離開,反而要一輩子困在這裏,卻也不是她願意的。
那麽,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合適明說的時候呢?
洛雪夢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抬頭望向南方的那片白雲,另一隻手玩弄著腰封處、徐沐清留給她的玉環,尋思著,她一個人究竟又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到南詔國呢?
在洛雪夢矛盾的心情中,與秦默冰相約的第二日,也就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然而,這一夜,洛雪夢卻是徹夜未眠。身旁的秦默冰,卻早已經沉沉的熟睡了。
第三日天一亮,洛雪夢就僵硬地坐起了身來,驚醒了一旁的秦默冰。
“怎麽?起這麽早?”秦默冰揉著惺忪的睡眼,道,“昨夜看星星到半夜,你休息好了嗎?”
洛雪夢敷衍著點了點頭,就披上了外衫,傳采薇進來伺候。
秦默冰右手支撐著身子,側歪著身子看著洛雪夢梳洗,倏爾笑道:“不施粉黛,更是楚楚可人啊!今日,不如讓我來替你描眉吧!”
話音落地,采薇便雙手捧上了眉筆,秦默冰下床接了過來,就輕輕地在洛雪夢的眉上描畫著。洛雪夢卻始終麵無表情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這張臉,這張充滿謊言的臉,頓時像魔鬼一般揪住了她的心,時時刻刻都在她耳邊對她說著,她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騙子!
“以後每天,我都為你描眉,好嗎?”秦默冰愛撫著洛雪夢的臉頰,笑道。
洛雪夢卻猛地打開了秦默冰的手,拍案而起,低吼道:“采薇,出去!”
采薇未曾回過神來,卻也隻得趕緊退下了。
秦默冰不明所以,隻當是自己描得不好,趕緊說道:“我雖然笨手笨腳的,但是這畢竟是我頭一遭為女子描眉,以後熟能生巧,自然就好了……”
“沒有以後了。”洛雪夢僵硬地說道。
秦默冰不解,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反問道:“什、什麽意思?”
“我再也不想看見這張臉了!”洛雪夢猛地揮手推翻了眼前的菱花銅鏡,憤憤然地低吼道,“這張臉根本就不屬於我!就像我不屬於你一樣!”
秦默冰徹底懵了,不懂洛雪夢的意思。
洛雪夢複又怒氣吼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洛雪夢,不是木菀夕!”
“你、你知道木菀雲的事情了?”秦默冰瞠目結舌地問道。
洛雪夢高昂著頭說道:“是,我知道了!但是你們不知道的,卻是我的身體是木菀夕,但是我的靈魂卻是洛雪夢!”
“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區別嗎?”秦默冰就像丈二和尚一般,完全摸不著頭腦。
洛雪夢便瞪著秦默冰,拽著秦默冰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上,道:“你觸摸到的這個人,是木菀夕。而能感受到你的觸摸的人,是洛雪夢。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卻恰好在同一具軀體裏!”
秦默冰僵硬地收回了手,隻得苦笑道:“你是在暗示,我隻是一個貪圖美色,眷戀你這具肉身皮囊的世俗男人嗎?阿夢,如果我秦默冰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麽我為何會放棄天下的美人,隻要你一個?為何我願意與你白頭到老,哪怕你年老色衰,人老珠黃,我秦默冰一樣的愛你?”
洛雪夢微微一怔,她不知秦默冰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
“因為,我愛你!我愛的是,與我靈魂有共鳴的洛雪夢!我愛的是,能與我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洛雪夢!如果,你的身體裏不再有這個靈魂,隻剩一具軀殼,那麽,和我愛一個木頭人,有什麽區別?”
秦默冰緊緊握著洛雪夢的手,深情凝望著她那對琥珀色的眸子,輕輕地又說道:“我愛的是洛雪夢,不是木菀夕。因為,我從來都不認識木菀夕。與我朝夕相處的人,是你,洛雪夢。”
洛雪夢呆立地站在原地,腦袋裏一片空白,任由秦默冰滾燙的身子緊緊包裹住了自己,她卻隻是淡淡地說道:“我叫洛雪夢,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我不屬於你們的時空。”
秦默冰幹澀地苦笑道:“你最終都會離開我,對不對?”
“對。”
秦默冰更有勁地抱住了洛雪夢,好似一陣風就會帶著洛雪夢遠去一般,嘴裏卻無奈地說道:“這一切,蘇煥也早就告訴我了。但是,他說隻要三日後,你就不會再有離開我的念頭了。我相信了他,所以讓你給我三天的時間……可是,我終究錯了……”
洛雪夢的身子僵硬著支了起來,琥珀色清澈的眸子緊緊地望著秦默冰深邃如海的黝黑瞳孔。心中,卻猶如海浪一般波濤洶湧。這個男人竟然早就知道了,可他卻把所有的真相隱瞞下來,為了什麽,為了自己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他嗎?
洛雪夢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這幾日秦默冰愛得這般炙熱,原來,他是把每一天都當作了世界末日,把每一天都當作了自己會離開他的日子,這樣的愛,怎麽不會灼燒他們的心?這樣的愛,又要秦默冰如何的藏匿,才不會被心中的痛苦所折磨?
所以,每一個晚上,秦默冰才會拽著她的手不放嗎?
此時,他們已經把話挑明了,洛雪夢也覺得心中的負擔輕了些許,終於和秦默冰在一起,毫無顧慮和掙紮著的,度過了他們相約的第三日。而這一日的晚上,秦默冰沒有守在洛雪夢的身邊,而是回了自己的營帳。但這兩人,卻都是一夜未眠。
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洛雪夢的鼻尖聞見了一陣熏人的香味,才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她隻覺得自己睡得十分沉,竟然直直到了次日的下午,才頭腦昏漲地醒了過來。
“王妃,感覺還好嗎?”采薇趕緊扶著洛雪夢坐了起來,搭在洛雪夢額頭上的一塊濕帕子,便落在了洛雪夢的手臂環裏。
洛雪夢眯著眼,掃視了眼前的眾人一眼,不解地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采薇不敢回答,隻得扭頭看向一旁的宿風。
洛雪夢順著采薇的目光看過去,說道:“你不是應該守在秦默冰身邊嗎?怎麽,怎麽會在我這裏?”
“請王妃恕罪!”宿風突然雙膝跪了下來,低眉頷首,道,“王爺,王爺出事了!”
洛雪夢一驚,趕快問道:“出什麽事了?騎馬受傷了?”
宿風搖了搖頭,回道:“王爺,被人帶走了。”
“帶走了?什麽意思?誰可以帶走秦默冰?”話音一落,洛雪夢恍然大悟,道,“是夏侯桀?”
宿風點了點頭,回道:“昨夜,夏侯桀身邊的鐵命和李公公突然帶了一隊人馬,將我們的營帳圍得是水泄不通。宣讀了夏侯桀的聖旨後,又是軟硬皆施的威脅,隨後就強行把王爺,帶走了。”
“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洛雪夢瞠目結舌地看向采薇。
采薇便趕緊回道:“李公公先潛入了王妃的營帳,用迷魂香將我們全部迷住了。然後,李公公才和鐵命一道,耀武揚威地去宣讀聖旨,還威脅王爺,如果不肯進宮的話,就會先抓走王妃!王爺得知了他們迷昏了王妃,便就答應跟著走了。”
“卑鄙!”洛雪夢的雙拳捏緊了被衾,低吼道,“他們知道秦默冰根本不會買聖旨的賬,就明著以聖旨的名義,實則是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法帶走了秦默冰!”
宿風抱拳言道:“屬下剛才托人打聽過了,王爺進了皇宮之後,還沒有麵見夏侯桀,就已經被鐵命捆綁著關進了酷刑司裏。那是皇宮裏,最深處最陰暗的大牢,而且酷刑司素來都是關押被判了淩遲處死的重要犯人。而王爺根本就還沒有會審定罪,根本不應該被關進酷刑司的!”
“奴婢也聽說過酷刑司。聽說那裏麵四周都是鐵牆,密不透風,一絲陽光都照不進去,根本分不清是白晝還是黑夜。裏麵的環境也十分惡劣,到處都是腐爛的豬牛羊,老鼠、蟑螂和蒼蠅、蚊子更是滿天飛!”
采薇說著就已經滿臉蒼白,聲音也是顫抖無力,又繼續說道:“那裏麵一天隻有一頓飯,吃的是腐爛的肉,喝的都是浸泡過死豬死羊的陰溝裏的水,經常還會漂浮著老鼠的屍體,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而且一旦用刑,就是把人往死裏麵弄!手段又多又變態,簡直是超乎想象的!”
洛雪夢聽著,胸中已是一陣煩悶之氣,不住地幹嘔著,倏爾才說道:“夏侯桀是故意的!”
“屬下等人一直沒有主意,隻等著王妃醒來,能替王爺主持公道!”宿風堅定有力地說道。
洛雪夢揚了揚手,示意宿風先起來,道:“劫獄,有沒有可能成功?”
宿風搖著頭,回道:“屬下等人原先就想過這個法子,但是酷刑司不比皇宮的一般牢籠。那裏麵是機關重重的,還未進大門,就需要過九九八十一關!更別說進了酷刑司之後,一步踏錯,那便是亂箭穿心。而且,聽聞夏侯桀暗中故意留下了一批凶神惡煞的連環變態殺人犯,讓他們把守酷刑司,可知裏麵是易守難攻。我們如果貿然前去,隻會以卵擊石!”
“沒有辦法弄到一張酷刑司的地圖和防禦巡邏圖嗎?”洛雪夢皺眉問道。
宿風無奈地說道:“當年造酷刑司的工人,在酷刑司造好之際,就被夏侯桀全部活埋了,一人不剩。連這些工人的家眷,都不得幸免,都被活埋了。連他們的家宅,都會夏侯桀下令,一把火全部都燒了。根本,沒有留下關於酷刑司的蛛絲馬跡!”
“夏侯桀,真的用心夠狠!”洛雪夢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宿風複又問道:“請王妃示下,如今屬下等人全權聽命與王妃!”
洛雪夢沉思了片刻,道:“夏侯桀的目的是什麽,我們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的確不易輕舉妄動,反而還會打草驚蛇,也會暴露了我們王府的實力。倒不如,我們現在先回府,然後你再派人一直向皇宮打聽消息。隻要是一丁點的消息,盡管表麵上看起來不相關的,你們也要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是!”宿風清脆地應下,道,“屬下這就命人收拾營帳,再派人前去盯梢!”
洛雪夢揚了揚臉,宿風就退下了,頓時營帳外的人都忙碌了起來。
采薇也就起身,吩咐小丫頭們收拾細軟,自己則伺候著洛雪夢更衣梳洗。
洛雪夢穿好了衣裳,就端坐在鏡前,看著采薇替自己描眉,頓時眼前就湧現出昨日秦默冰為自己描眉的景象來。
他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自己的臉上;他的氣息,似乎還在自己的鼻尖徘徊;他的話語,似乎還在自己的耳邊輕輕述說。而今日,他本是王爺,卻身陷囹圄,孤獨一人,備受折磨!當真是世事無常,在能夠相愛的時候,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相愛呢?
如果,秦默冰死了,一切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洛雪夢想著,心中頓時揪得生疼,眨眼便被無盡的恐慌徹底淹沒。
她僵硬著隨著采薇走出了營帳後,便回首望向那一如既往翻飛在陽光下的碧濤,忽然想象著,她與秦默冰手牽著手,歡笑在草原裏,或是漫步,或是小跑,或是策馬,那必定是天地間最動人唯美的畫卷。
既如此,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執著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