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騫和袁鼎邦
唐魚沒有審過人,她隻有談判的經驗。
王騫氣定神閑的坐在牢裏,他的態度如同一堵牆,擋住了唐魚銳利的如箭的視線,而王騫的殺氣,在她麵前也被滌蕩幹淨,兩人以鐵柵欄為界相互試探。
“姑娘,你的夫婿,是百裏家的血脈,姑娘可知道?”王騫。
“你的意思是我也算百裏家的兒媳?”唐魚哂笑起來,好個王騫,想用夫婿血脈來試她,就算沒有開上帝視角,正常人被拋棄了十八年,親生父母兄弟忽然出現,感動自然有可防備也不會少。
更別白若不是被係統之子取代,故事裏原來的那個他,本來就是在山裏苟延殘喘的半個野人而已,到死都沒能認祖歸宗。
王騫:“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姑娘就算在漕幫有依仗,難道就可以以勢壓人,違逆人倫阻礙唐公子認祖歸宗?”
唐魚繼續和他打哈哈:“唐白姓唐,我唐家養了這麽多年,豈是一兩句話就能帶走的。”
“百裏家和雲譎樓不會薄待唐公子和姑娘的。”
哼,唐魚心裏不屑的冷笑起來,他這麽多,都不曾稱呼過白一聲大公子,唐魚一聲少夫人,是放不下身段騙個徹底,還是覺得白入贅的身份有辱家門?
唐魚並不稀罕這個稱謂,可一個人心裏的想法,總會無意間從言行之中反映出來,白提到過王騫騙他的事情,隻騙他人在水田鎮裏,卻沒有用身世去誆白離開。
“王騫,你救了白後,為何不出他的身世,反而要騙他?”唐魚很好奇,王騫這樣做的原因,她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坐著,手肘撐在扶手上,五指托住麵頰,好整以暇的繼續問:“你隻想擄人,還在這兒與我談父子親情,不覺得很傻麽。”
王騫聞言臉色又變了變,他嗤笑數聲,吐納收息緩緩站起身,與唐魚麵對麵道:“明劍之前傳信,人可能在水田鎮,他先去探路卻沒了音訊,我隻能帶著劍侍和花奴前來,一上岸便看到數十個人在追殺唐公子,旁人都追人的是漕幫。”
“唐公子舊傷未愈,又遭人當街追殺,換做你也不會貿然去認親罷。”
確實不會貿然認親,唐魚點點頭承認王騫的確實有道理,王騫繼續道:“誠然唐公子和我家公子容貌相似,但品行卻有霄壤之別。”
“被丟在山裏吃風飲露的人,能有什麽品行?”唐魚忍不住吐槽。
王騫聽後,麵上雖有不喜,但並沒有反駁:“我沒有想到的是,王某到了知命的年紀才嚐到階下囚的滋味。”
“嗬嗬,王閣主我們打開窗亮話如何。”她打斷對方繼續扯談。
“我若沒亮話,姑娘以為王某人方才在什麽。”王騫笑問,他在牢裏走了幾步,仿佛在園子裏賞花一樣閑適:“姑娘身邊能者頗多,連地牢都與別不同。”
“如今我又何必自討沒趣,些讓姑娘不高興的話。”
“你倒是挺識時務,商商姑娘同我百裏霽雲快死了。”唐魚忽然拋出一個讓他無法回避的問題來,商商是個很好的借口,自己的眼線還不能暴露太快:“百裏家再過些時日,就隻剩下白一根獨苗。”
牢籠裏的王騫聽到商商的名字眉峰驟地簇起,再聽唐魚百裏霽雲將死,那張自信的臉上浮起一絲惱意,他好似自言自語的:“商商竟來了水田鎮,莫非是一路跟著我們下來的?”
“季亦師待她不薄,怎麽會~~~”
牢籠外的唐魚,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王騫,作為清雅閣主,算是百裏鄂的左膀右臂,消息不夠驚駭根本拆不穿他厚實的麵具,商商和季亦師二人臭味相投,看王騫變了臉色,他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在構陷商商。
“王閣主,我想商商姑娘所言非虛,不然你們怎會千裏迢迢來擄人呢。”唐魚站了起來,掃掃衣擺,喟歎道:“既然白如此重要,我更不可能讓他現在回去。”
“為何!親弟有難,兄長卻袖手旁觀,如此心胸狹隘之人,百裏家也不屑於認他!”王騫端起長輩的架子,一副要訓人的姿態,他黑沉著臉道:“姑娘你打得什麽如意算盤。”
“親弟有難才想起還有個哥哥,百裏家可真是兄友弟恭啊。”唐魚冷睨著王騫,隨後輕浮的翹起二郎腿,一臉見錢眼開想入非非的:“雲譎樓也算富甲一方,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家有金山銀礦也耐不住僧多粥少啊。百裏霽雲要真的死了,白再認祖歸宗豈不美哉啊,到時候百裏家的家業都隻能留給白一人。”
“哼,你以為能如願!!”
“哈哈。”唐魚大笑起來,故意笑得前仰後合,她誌得意滿有些放肆的看著王騫:“這句話,你大可以等到百裏霽雲入土為安在與我分辨也不遲,白等得起。”
“哎呀,降巨財,嘖嘖,舒坦。”完,唐魚瞥了麵色不善的某人一眼,像個坐著白日夢的人一般,踩著愉快的步子離開了地牢。
人一出了地牢的入口,唐魚立刻收斂起肆意的表情,疲態在她眼底集聚,外麵色已經是昏暗不明,四處點燃了火把,她問看守劍侍的弟兄,那個女子如何了,弟兄傷得都是皮毛,人單獨關在幾個男子旁邊,好吃好喝養著。
“持正堂裏有拳腳功夫很俊的女子麽?”她還是不想為難女子,出門在外女人有很多不便是男人想不到的,唐魚一般不為難女人。
“有的,袁堂主吩咐了,人明才能來。”那弟兄道。
哈~~~
她又慢了袁鼎邦一步,有個神隊友是什麽感覺,就是這種很爽的感覺,跟喝了一口肥宅快樂水,再打一個飽嗝一樣。
唐魚走出議事堂,街麵已到了萬家燈火的時候,經過兩日鬧騰老百姓已緩過勁兒來,臨大街的酒館是最先熱鬧起來的地方,寫著酒字的一串燈籠高高掛起招攬客人。
有點兒幹燥的秋風吹開她額前的碎發,唐魚起了散步的心思,反正也就穿過一條巷子的距離,走一走全當鬆筋骨了。
噠噠噠馬蹄聲雜遝而來。
“魚。”男人聲音悅耳低沉,在夜色裏格外清晰,唐魚收回腳往聲音來處看去。
那人勒住韁繩,利落的翻身下馬,大步朝自己走來。
他走進光源,唐魚才認出對方:“袁大哥,你還不回家。”現在色已經全黑了,鎮上除了酒館其他地方全都關門歇息。
袁鼎邦大步走到台階下,他騎馬而來,衣衫有些淩亂:“阿義夫妻倆都在碼頭,我回家也是一個人,所以幹脆回議事堂呆著,以防萬一。”
“沒想到你還沒回去。”袁鼎邦慶幸的笑了笑。
“心煩,剛想走一走,不如我請你喝酒怎麽樣。”唐魚指了指掛著燈籠的酒館,她其實還有事情沒有辦完,易帶著商商去了萬家,不知道白會有什麽反應。
啟家印子錢的事情,萬菱處理得如何了,上官和孫縣令那邊,如果禹南縣的柚子都出了毛病,餘十六會不會提前起程來水田鎮?
她還要尋個機會,把係統叫出來。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唐魚有點兒喘不過氣。
“好。”袁鼎邦。
“袁大哥,有句話我了你別不高興。”唐魚和袁鼎邦並肩走向酒館,她身量隻到袁鼎邦的肩頭,二人一長一短的身影拉長在青石板路上。
袁鼎邦神情比白日放鬆許多,他笑道:“但無妨。”
唐魚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向著滿繁星,有感而發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的,如果不是肩上擔著人和事,我肯定買一匹千裏良駒雲遊下去。”不用每在各種事情裏穿針引線,更不需要勾心鬥角。
“我真的,如果無事一身輕,我就滿下跑,直到走不動了。”自從在這個世界睜開眼,唐魚一直背著包袱,為了不受人左右,為了做自己的主,她付出太多,絞盡腦汁去謀劃,費盡心思去籌謀。
一年到頭心裏都壓著沉甸甸的負擔,從來沒有真的放鬆過。
她希望有那麽一段時間,屬於自己一個人,在一片曠野或者一處海岸邊,享受一無人叨擾的日出日落。
“是不是,覺得我無病呻吟了。”唐魚完,覺得確實有這麽一點矯情,她自嘲的看向袁鼎邦,表情隨之一滯,他們正站在酒樓門口,一串燈籠下麵,男子麵光而立憐惜的表情一覽無餘。
什麽是憐惜,首先要心疼,其次想嗬護。
唐魚眼裏的那個魁偉男子,挺拔如山,沉靜如海,他的眼睛並非白那樣癡戀仰望,而是隱忍深沉的繾綣。
某種程度上,唐魚的虛榮心喜歡白,可理智卻更欣賞能與己並肩的男子,袁鼎邦恰好符合,在此時此地,在她感覺疲憊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
“我們進去吧。”她掐滅想要放肆的念頭,二人是不會有結果的,那麽還去招惹他作甚。
唐魚抬腳走上台階,把旖旎的心思全都掃出腦海。
“夥計,要二樓,靠南窗的位置。”袁鼎邦吩咐二,然後又:“兩壺酒要燙過的,抄來兩盤。”
“好嘞,二位貴客,樓上請。”二哥麻溜的帶路。
酒館二樓比大堂雅致些,花幾上擺著幾盆盛開的白菊,地上也是幹幹淨淨,桌子之間相隔也遠沒有大堂這麽密集,二人上樓時書的先生正講到精彩處,在坐的客人分分喝彩打賞。
南晉百姓喜歡聽書,這兒書也和後世相似,唐魚聽不習慣很少主動湊熱鬧,她被二引入座位,落座後才發現這桌距離書的台子最遠。
她環視二層一周,自己的桌子靠近麵南的窗戶,書先生在二層北角:“你常來這兒喝酒?”唐魚接過袁鼎邦遞來的茶盞,盞體溫熱帶著些濕意,是剛被洗過留下的痕跡。
“這裏離議事堂最近,所以偶爾來坐坐。”袁鼎邦不以為意的繼續用熱茶洗著擺在桌上的茶盞和酒碗,他動作嫻熟感覺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他少年駐防邊關,至今一舉一動都還留著邊軍的習性,其實袁鼎邦不是講究的人,用熱茶洗碗筷這麽龜毛的習慣,出現在他身上感覺完全不搭調。
可袁鼎邦就是這麽做了,還洗得很認真。
“我們上次喝酒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唐魚狀似無意的問道。
“元宵夜,在議事堂辦堂會的時候,你一個人喝倒了一桌的弟兄。”似乎回憶起美好的事情,袁鼎邦眉目柔和,嘴角也不自覺勾起:“那晚誰勸你都沒用,最後還是我把你喝倒才罷休。”
“是啊!我喝到最後,兩眼一閉就睡過去了,第二腦子像被人暴打過。”她酒品不差喝倒就睡,第二宿醉反應卻很劇烈,白氣得擰了她幾把:“今晚,不,明年元宵我們再比一次。”
“好啊,我這塊酒鬼的牌子,等著你來砸。”袁鼎邦颯然笑著,仿若雲開月明。
有件事唐魚不知道,或許唯有當時沒有醉倒的那人知曉,喝得五迷三道的唐魚被聞訊而來的白帶走,袁鼎邦失神的看著手裏的海碗,一抹殘留的口脂鎖住了他的目光,身體裏熱血沸騰的感覺至今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