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事近2
議事堂戲台校場前後左右一共八九十桌人,萬菱宣布唐魚成為新任信義堂主後,本該歡呼如浪潮席卷,大家彈冠相慶的,可是也不知是萬菱還是眾人的原因,竟一時間冷場了。
好在有個童言無忌朋友高喊一句:“姐姐本來就是堂主啊!”打破了尷尬。
一聲童言,清脆脆的,萬菱就坡下驢,舉起酒杯高喊道:“為我的義妹,為信義堂,漕幫幹杯。”
醒過神的眾人也捧起酒碗,扯著嗓門大喊:“為堂主幹杯!”
乒乒乓乓,碰碗的響聲此起彼伏,校場又恢複人聲鼎沸的熱鬧,信義堂的人樂瘋了,抱著酒壇扯上二三十個弟兄過來給唐魚敬酒。
“哈哈,堂主,今是雙喜臨門,我敬你。”有些事,但凡有個人牽頭,背後就跟著一群人響應,敬酒就是如此。
唐魚眼前就圍了二三十個漢子,手裏舉著酒碗,一個個笑眯眯,眼定定的看著自己。
盛情難卻啊。
她視線從一個個晃晃蕩蕩的海碗上略過,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坐在一旁的袁鼎邦立刻過來擋酒。
他舉著酒碗站在唐魚麵前,高大的背影山一樣囊括了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鎮在此處,淩厲的眼風一掃:“來,我代表持正堂諸位兄弟,堂主,我敬你一碗。”
袁鼎邦捧著酒碗轉身,唐魚感激的向他眨眨眼,端起酒碗與他碰了碰:“多謝。”
袁鼎邦回以淺笑,端起碗一口悶,身後持正堂的弟兄也效仿,唐魚耳邊都是咕嚕咕嚕的吞咽聲,易蘭這時也帶著弟兄們湊過來。
“堂主,我代表弟兄們敬你。”易蘭。
“好。”
因為有袁鼎邦擋著,後麵敬酒的人也規矩很多,唐魚總共就喝了一碗半,剩下的全是袁家兄弟和廖史飛來頂。
酒過三巡人也迷迷糊糊,唐魚轉頭去找萬菱,她微醺的和前來感激的百姓猜拳喝酒好不快樂,旁人的規勸都成了耳邊風,唐魚一時間有點兒同情抱著孩子,還要照顧妻子的趙山河。
她和袁鼎邦打了招呼,逐上前拍了拍趙山河的胳膊,低聲道:“姐夫,我找你有事。”
趙山河麵露難色,看了還在海喝的妻子良久,終是把孩子交給香梨,跟著唐魚走到角門那兒,這邊人少比較安靜。
“何事?”趙山河問。
“我今夜要安排石鳶兒和明劍會麵,你可否在場。”唐魚怕明劍有異動傷到石鳶兒,要是白沒受傷,她就不用勞煩姐夫了。
趙山河濃眉深蹙,疑惑的問:“非要今晚,明日不行。”
唐魚也很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件事要越快越好,她正色道:“京城那邊有變,姐夫,為了虎子和我姐,我們要動作快點。”
“好,我去交代一聲。”趙山河想了會兒,點點頭。
趙山河走了,唐魚還站在原地醒酒,她靠在角門一側的牆上,看著掛滿燈籠的戲台子;漕幫原來堂會的戲台就是個臨時搭的草棚,如今改成磚木結構五頂六飛簷,五開間的台子,屋脊上有灰塑的武神像用來鎮宅保民安,梁架梁頭通雕有福祿壽報喜圖,總結一句就是耗工耗時有錢才修得起。
穿堂風刮過,糖葫蘆一樣從戲台輻射到校場各處的紅燈籠,搖搖晃晃燈火闌珊,台上唱得盡心,台下聽得暢快。
怎麽看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模樣,唐魚吹著夜風,好好享受了片刻寧靜,其實無事可做站著發呆也挺好的。
奈何平靜是短暫,喧鬧才是常態,唐魚提著燈籠走在前麵,背後熱鬧還在持續,街麵上卻顯得有些冷清。趙山河跟著她拐進巷裏,走了一段正要出弄口時,唐魚猛地頓了腳,她忽然間聽不到背後緊跟的腳步聲,不由得心頭一涼,立刻擰過身去看,弄裏隻有她一個人趙山河虎子都不在,唐魚立刻提著燈籠沿原路跑了回去。
她走了幾步便看到趙山河抱著孩子站在十字弄口,唐魚大步湊近,燈籠的光照在趙山河父子身上,她暗自‘訝’了一聲,趙山河目露殺氣,緊盯著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弄,他單手抱著虎子,一手祭出防身的短刀,刀身如鏡在夜色裏銀光凜凜。
“出什麽事了!”唐魚壓低聲,伸手去接虎子。
“那邊有人,氣息穩健,是個練家子的。”趙山河把兒子遞給唐魚,側身擋住了二人,手裏的刀刃一翻勢要出擊,須臾,他疑惑道:“走了?”
唐魚沒有趙山河敏銳,她側耳去聽,呼吸聲沒有聽到,卻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而且漸行漸遠。
她:“要不要追。”
“不用,可能是路過的。”趙山河確認對方確實離開才收起短刀。
唐魚心裏卻沒跟著鬆一口氣,她回到萬家後特地差人去和袁鼎邦一聲,趙山河也被她弄得有些緊張,護院增加了一倍。
“石鳶兒,你知道要怎麽做的。”唐魚帶著石鳶兒來到關押明劍的地方,這裏和議事堂鐵牢一樣上下兩層,明劍在一層鐵牢,過了明日再轉入地牢關押。
石鳶兒這幾日消減些許,麵容憔悴身如薄柳,唐魚示意守衛打開牢門,石鳶兒走了進去,屋裏點著燈很亮堂,一個麵如菜色一隻手掌抱著紗布的男子坐在羅漢床上打坐。
他聽到動靜,也不曾睜開眼瞧,男子劍眉星目,有一種剛毅的美,唐魚心想如果腦子和臉蛋一樣正常就好了。
她打個手勢,守衛哐當關上鐵門,唐魚和趙山河轉入暗間,透過牆上的氣孔,這裏可以看到鐵牢裏發生的事情。
“明劍哥。”石鳶兒在屋中站了片刻,才淒淒軟軟地喚了男子一聲。
男子劍眉微顫,逐睜開眼,黑眸如綴寒芒,明劍疑惑地盯著石鳶兒,少頃,才問:“你是?”
石鳶兒摸著麵頰上突兀的疤痕,哀憐道:“明劍哥,我變醜了,你都不認得我了。”
“明劍哥,你真的不認得鳶兒了~~~”
明音提到過,百裏鄂的花奴千挑萬選才出一個,選的都是麵容嬌豔聰明卻不多智的姑娘,成為花奴後還有人手把手教這些姑娘如何賣嬌獻魅。
石鳶兒自然也學過,她裝可憐的本事,著實讓唐魚眼前一亮,柔弱又無辜,無力又淒涼。
“鳶兒,你沒有誆我,是樓主把你送給了梁王,而不是你姐姐貪慕虛榮。”明劍擰眉看著石鳶兒,眼底是抗拒的,但也並非堅若磐石:“是漕幫的人脅迫你才如此汙蔑樓主?”
石鳶兒惡狠狠瞪著明劍,一副想要與他拚命的狠絕,厲聲唾罵道:“我姐姐貪慕虛榮,百裏鄂就是這麽她的?明劍你有沒有良心,我姐姐和誰有情,你當真不知道!”
“她托你送了多少次衣服鞋襪,你當真眼瞎!”
“梁王年過半百,他就是一個老畜生!”石鳶兒嘶聲力竭的衝明劍嚷嚷,渾身顫抖,拿起桌上的水碗就往對方臉上砸去!
明劍躲都不躲,任由水碗砸在額頭上,最後碎了一地。
“百裏那老賊,他逼著我姐姐毒死夫人,又將我送給梁王,轉過頭就在你麵前裝好人。”石鳶兒指著明劍的鼻子繼續撒潑罵道:“是了,我和你無親無故,我們被折磨你怎會在意,人走茶涼啊。”
“我不是,鳶兒,我不是。”明劍麵色慘白喃喃自語,身上的防備在石鳶兒歇斯底裏的怒罵中裂痕斑斑,隻要再重拳一擊,便能零落成泥。
“少在我麵前裝清白,百裏鄂連自己都能送上郡主的床,恐怕明劍哥也沒少風流韻事罷。”石鳶兒忽然桀桀譏笑起來,眼睛驟亮,像抓到把柄:“也是,你這麽年輕,要是入了郡主的帷帳,還有百裏老賊什麽事兒,他不會這麽傻。”
“哦哦,我忘了還有明語,百裏鄂帶著她在京城招搖,多少達官顯貴明碼競價,頭牌姑娘都自愧不如。”
“你,這叫什麽事兒啊,哈哈~~~”石鳶兒放肆的大笑,疤痕因為誇張的表情扭曲,表情恐怖又尖銳。
明劍惶惶良久,才反應過來,他豁然站起身,繃緊脊背逼近石鳶兒,眼神如刀,沉聲質問:“你胡,明語一直在公子身邊,樓主他~”
石鳶兒哪兒怕他,用力把人推開,明劍慌了神智,反而被推得踉蹌幾步,她陰陽怪氣的道:“明劍哥在北周多年,腦子也不好使,竟還相信百裏老賊。”
“明語身懷落雁之姿,明劍哥怕是不知道,京城那些風流公子如何調笑明語的?問她何時可收房,何時能一親芳澤,哈哈哈。”
明劍直直瞪著放肆的石鳶兒,渾身的防備泄了氣,他跌坐在地上麵如死灰,不知因驚愕還是憤怒,斷指的手握成拳,血已浸透紗布。
“百裏鄂把明語當成一塊吊在貴胄眼前的肥肉,看得見吃不著,你什麽價碼,他們才能如願以償呢。”石鳶兒與方才氣勢逼人的明劍顛倒了角色,她現在才是咄咄逼人的那個,張牙舞爪把明劍撕得粉碎。
等石鳶兒從鐵牢出來,才走了幾步人就靠在牆上癱倒下去,方才的淩厲和尖刻一哄而散,整個人像失去了骨頭,隻剩下癱軟的皮肉。
唐魚走上前,把人扶了起來:“你做得很好,明我就帶你上鹽場與王向帆團聚,你和易蘭交接清楚,我再安排你們夫妻去別的地方安穩度日。”
石鳶兒虛虛福了福身子,感激道:“多謝堂主成全。”
送石鳶兒離開院,一直默然不語的趙山河才開口問唐魚:“你覺得明劍會全信。”
“三人成虎,明日我還要安排一個人來見他。”唐魚自信滿滿,上官得到傳信,梁王稱病請了恩準回家靜養,老東西死性難改,這無異於放虎歸山。
“明日第二個,誰是第三人?”
唐魚淡然一笑,:“馮省。”
明劍此人讓唐魚頗為無語,當初構陷馮省時絕不手軟,在北周多年一到馮省的生忌死忌,他拜得比受馮省恩惠的人還勤。
不知是真的懊悔,還是隻圖個心安。
惺惺作態整得他好像才是那個,被命運捉弄為民請命的英雄一般;這令唐魚感到惡心,男版聖母白蓮花,比真人更應遭人唾棄。
這種人唐魚自不會手軟,物盡其用已是對明劍最大的宥恕。
“堂主,哪個~”
唐魚轉入花廳,香梨已等在廊下,她愁眉不展的揪著手帕,委屈巴巴的。
“有事?”唐魚瞥了一眼色,算算時辰已經很晚了,香梨不去歇息等在這兒作甚?
香梨蠕了蠕薄唇,囁嚅道:“商商姑娘還沒回來。”
唐魚眼色一沉,她倒是沒怎麽在意商商,餘光往二樓黑燈的廂房瞥了一眼,目光又轉回香梨臉上。
原來如此。
“商商在易家?”她問。
香梨點點頭,拈酸吃醋道:“商商姑娘易無人照顧,她可以幫忙。”
無人照顧?
誰給商商的錯覺,易家境殷實,跟著易蘭丈夫——麻福貴學廚的弟子都有五六個,隨便一個都能照顧他。
這借口太爛了。
香草吃醋是因為商商住進易家,瓜田李下商商想做什麽?!!
唐魚捏了捏眉心,香草目光殷切,仍等著自己開口決斷。
“明日,我叫人把商商喚回來,你回去歇息。”
香草喜笑顏開,福了福身子:“多謝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