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夏奕騁，我疼
“你們走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是最親的人，卻永遠都說不到一塊兒去。
真是悲哀。
蘇誌平怒目而瞪。要不是忌憚門外的人，她恐怕就動手了。
“趙嘉悅，你別太過分！再怎麽說，我們也是你的父母！雖然說你不在我們身邊長大，可你別忘了，我十月懷胎千辛萬苦生下你並將你養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我們不過是求你這麽一回，就算是報恩，你也不該拒絕。”
做兒女的，都想報答父母的生養之恩。
趙嘉悅也想。
但天底下，父母口口聲聲要孩子報恩的，又有幾人？
“如果我就是要拒絕到底呢？”
他們若是語氣放軟一點，說幾句好話，即便知道是騙人的，她也甘之如飴地上鉤。
為什麽非要用這樣傷人的方式？
“你敢！趙嘉悅，你要是真的不肯放過你姐姐，以後我們就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兒！”
趙嘉悅慘笑。
“有區別嗎？你們本來也沒把我當女兒。”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誌平哪裏容許她這態度，抬手就想打人。
病房的門從外麵推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
“你打一個試試看？”
趙國強趕緊一把抓住蘇誌平的手，用力拉下來。生怕她再動手，急忙將她的手攥在掌心裏。
“出去。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
趙國強知道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麽好結果，趕緊拉著蘇誌平走了。
夏奕騁在床邊坐下，抬手給趙嘉悅擦眼角的淚。
“別哭了，不值得。”
趙嘉悅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頸後。
“夏奕騁，我隻有你了。”
“那你哭什麽？以前你一無所有，現在你至少還有我。”
是啊，至少現在她有夏奕騁！
……
深夜。
趙嘉悅倦極在夏奕騁懷裏睡著了。
夏奕騁小心地將她放下，從窗戶攀爬跳躍而下，無聲無息地落在醫院後麵的草地上。
“哢——”
點著一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不知道是誰家的娃娃，深夜哇哇大哭。
夏奕騁隻覺得心髒狠狠地疼了起來。
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再過五個月，他也會迎來這樣一個鮮活的小生命。他會哭，會笑，會喊爸爸媽媽……
這些日子，躺在宿舍的床上，夏奕騁幻想過很多次。
他回到家，胖嘟嘟的小娃娃邁著小短腿顛顛地跑向他，抱住他的腿，奶聲奶氣地喊“爸爸”……
這樣的畫麵，每每像一根塗了麻藥的箭射進他的心髒，讓他整顆心都柔軟酥麻起來。
可這一切，如今隻剩空想。
負責搶救趙嘉悅的醫生親口告訴他，那是一個成型的女嬰。
如果她還在，是長得像他，還是像趙嘉悅？
如果可以，他希望像趙嘉悅，溫柔漂亮。
可是，她不在了。
夏奕騁眼眶一熱，忙狠狠地將眼睛閉上。拳頭緊緊地握著，手背上青筋高聳。
……
幾乎是在夏奕騁離開的同時，趙嘉悅醒了。
自從出事之後，她隻有在夏奕騁懷裏才能勉強入睡。所以他一走，她就知道了。
趙嘉悅緩緩地轉過頭，看向窗口。
這裏是婦幼醫院，每天都有好多孩子在這出生，所以深夜仍能聽到孩子的哭聲。
聲聲啼哭就像是無形的刀，狠狠地紮進了趙嘉悅的心髒，鮮血淋漓的疼。
趙嘉悅掀開被子，慢慢地撩起病號服的衣擺，手掌顫抖著落在小腹上。
那裏還沒有恢複到平坦如初，可是曾經生活在裏麵的寶貝兒，已經沒有了。
眼淚慢慢地滑下趙嘉悅的眼角，像泛濫的洪水，越來越多。
當著夏奕騁的麵，她不敢輕易地痛哭，怕他跟著難過。
現在他出去了，她可以偷偷地哭一場。她不是愛哭的人，可心裏真的好難過……
孩子，從知道你存在的那天起，媽媽就滿懷期待，盼著你來到這個世界。
即便吐得渾身無力、眼淚汪汪，媽媽依然甘之如飴！
你在媽媽肚子裏存在了四個多月，媽媽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你的存在，甚至感覺到了你生命的脈動……
可如今，這一切就像是TA的一場夢。夢醒了，一切煙消雲散。
媽媽是醫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輪回重生。
媽媽也知道，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也許不止一個，可那都不是你呀！
因為你，媽媽跟爸爸的人生才捆綁在一起，你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
可是因為疏忽，媽媽永遠地失去了你！如果你有感知，是不是會恨我？
如果可以，媽媽多想拿自己的命去換你的一輩子！
“嗚嗚……”
趙嘉悅咬住被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隻有在無人的深夜，她才敢哭出聲音。
壓抑的哭聲在病房裏回蕩，聞者落淚。
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心髒緊縮難受，呼吸困難……就像快要死了一般。
趙嘉悅知道自己不會死。可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裏，這份傷痛會一直糾纏著她，如最可怕的酷刑。
房門從外麵無聲無息地推開。
夏奕騁一愣，按下了開關。
燈光大亮。
趙嘉悅想要偽裝都已經來不及了，隻能止住哭聲，拉過被子蓋住腦袋，然後在下麵胡亂地擦眼淚。
夏奕騁走到床邊，伸手拉開被子。
那張淚痕斑斑的臉和那雙紅腫的眼睛就這麽呈現在他麵前，紮疼他的心髒。
趙嘉悅緊緊地咬著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特別害怕在他的眼裏看到責備和厭惡。即便知道他不會，可還是恐懼。
那個將他們捆綁在一起的小寶貝兒已經不在了，他們還能繼續下去嗎？
她無數次問自己，越問越恐懼。
夏奕騁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在懷裏。
人生就是這樣，有來有往，用這樣的方式延續生命。道理都是明白的，卻很難做到淡然處之。
他是個見慣了生死的人，他都做不到，又怎麽能強求她呢？
趙嘉悅因他的溫柔而更加難過，不小心逸出一聲抽泣。
“對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心裏好疼，真的好疼……”
那壓抑不住的抽泣，如刀刃淩遲在夏奕騁的心上。
他慢慢地收緊臂彎，卻不敢用力，因為此時此刻的趙嘉悅是如此脆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