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這是不可能的
“砰——”
槍聲響了，卻不是季天明手裏的那一把。
季天明的手血淋淋地垂在身側，疼得他五官扭曲。那雙眼珠子卻瞪得快要掉下來了，見鬼一樣盯著夏奕騁。
“這、這不可能的。”
夏奕騁對著槍口吹了一口氣，然後將槍揣回去。麵對他的質疑，他連一個表情都沒有奉上，隻是用冰冷的聲音說：“讓你死得那麽痛快，你覺著合適嗎？”
對他們當兵的人說，尤其是經常執行危險任務的特種兵，每一個戰友都是兄弟。在戰場上，他們是需要交付後背的。很多時候，哪怕自己不要命了，都要保護好背後的戰友。
可是麵前這個人，不，這個禽獸。居然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親手射殺了一起出任務的所有兄弟！
如果讓他輕易地就死了，怎能對得起當年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兄弟！
季天明嗬嗬地笑了起來，笑容掩蓋下，眼裏有著深深的悔恨。但這悔恨，隻是因為沒有早點開槍。
他也曾經是特種兵，他知道特種部隊對付敵人那一套有多可怕。對付像他這種叛徒，那就更不用說了！
等待他的，將是生不如死！真正的生不如死！
夏奕騁連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手一揮。
“帶走！”
季天明絕望地閉上眼睛。他知道，沈長庚，還有好些人，都將麵臨跟他一樣的命運。
也罷，至少他不是孤獨的！……
夏百剛的遺體已經被送到殯儀館去了。
趙嘉悅也回到了夏家大宅。一下車，看到熟悉的地方，卻沒了熟悉的那個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瞬間泛濫開來。
“媽，我想一個人走走。我不出去，就在小區裏走走。”
葉佳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忍著眼淚轉過身，飛快地踏進了家門。
趙嘉悅在原地靜靜地站了許久，抬頭看著那道門。淚眼婆娑裏，記憶紛至遝來，洶湧如冰冷的潮水。
第一次來這裏時被突然開打的場麵嚇得膽戰心驚的記憶猶如昨天，那個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地求夏奕菲去阻止大戰的自己仿佛就在眼前。
“哈哈哈，你小子總算沒退步！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把人領進門來！”
那個爽朗大笑的聲音仍在腦海裏回蕩，可是門口那空無一人。唯有秋風蕭索、落葉紛飛。
趙嘉悅用力地閉上眼睛，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許久之後，她才轉過身，朝著第一次陪爺爺遛彎的路線，慢慢地邁開步子。
徐徐向前，她仿佛看到那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不停地對向他打招呼的人炫耀著腳上的那雙布鞋，最後還要加一句“這是我孫媳婦給我做的，不錯吧”。
得到回應之後，他更樂得哈哈地笑，連胡子都快要飛起來了。那樣子，看著那麽的可愛，像一個孩子似的。
“會做菜嗎？”
“會，但是不精。”
“現在的年輕人啊，會露兩手就不錯了。改天做給爺爺嚐嚐。偷偷告訴你，你奶奶做的飯菜也不怎麽好吃。”
“隻要爺爺不嫌棄，我天天給你做。”
“要真是那樣，奕騁那小子該跟我急了。”
“他要是敢欺負爺爺，我幫你教訓他！”
“你怎麽教訓？就你這小胳膊腿，還不夠他塞牙縫呢！”
“.……”
“爺爺，我記住了。爺爺，你對我真好！”
“跟你說兩句話，就叫對你好了？你這丫頭，傻不傻呀？”
“傻！”
“.……”
一切仍舊曆曆在目，卻已經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趙嘉悅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四個字的含義和它所詮釋的那種深不可測的傷感、遺憾！
軍區大院裏，最不缺的就是像爺爺那樣已經退休的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仍舊虎背熊腰，精神得很。沒事兒的時候就走出家門來遛彎，偶爾還直接找個地兒來兩盤。
所以趙嘉悅一路走來，迎麵碰著了好幾個老人家。恍惚間，她幾乎以為下一秒，就會聽到其中一個人親切地叫一聲“嘉悅丫頭”。
有時候背後傳來腳步聲，她會忍不住驚喜地回過頭去，卻一次次地失望。到後來，她已經不敢再回頭去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了。
一次次從希望到失望的感覺，太消耗精神了。
兩條腿越走越慢，終於，趙嘉悅再也邁不動了，因為腿虛軟得厲害。她隻得挪到凳子那，慢慢地坐下來。
大概是老天爺也知道疼惜人，所以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不見一點陽光的影子，隱約還有要下雨的節奏。
起風了。落葉紛飛裏，趙嘉悅有種提前入冬的感覺，心底一片蕭索之意。
她就那麽傻愣愣地坐著，大腦放空，視線也失去了焦點。遠遠看去，仿佛一座雕像。
沈長風找到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叫人心疼的一幕。
她臉上的表情脆弱得仿佛隻要拿手指輕輕一碰，整個人就會碎了，然後像泥沙一樣消散在風裏。
“嘉悅？嘉悅？”
沈長風一連叫了幾聲，麵前的人才有了反應。
趙嘉悅一個激靈醒過來，驚喜地抬起頭來。
“爺——”
驚喜僵在臉上，變成了驚愕，然後是失魂落魄。
“沈先生，你怎麽來了？”
沈長風無聲地歎息，拍拍她的肩頭，然後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拿掉落在她頭頂上的兩片葉子。
“我來看看你。瓜熟蒂落，葉落歸根，這是人必然的結局，你也別太難過了。”
趙嘉悅低下頭，捏著自己的手指。一片落葉落在她手上，她拿在手裏，一點一點撕碎了。
“道理我都明白的，隻是.……你知道嗎？除了夏奕騁，爺爺是對我最好的人！從我踏進這個家開始，他就很疼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都相信我，維護我。我、我……沈先生，我特別後悔！他身體一開始不好的時候，我就應該辭了工作，回到帝都陪伴他的.……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相信，夏老爺子不會怪你的。他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不，我做得不好！我做得太糟糕了，我想彌補，可是……”聲音哽住了。
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趙嘉悅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