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艱難的抉擇
在沈長風的陪伴下，趙嘉悅在軍區大院裏走了一圈又一圈，在她跟爺爺一起停留過的每一個地方駐足、回憶、想念。臉上的淚，從來沒有幹過。
後來，天空下起了雨。不是暴雨，卻也是鋪天蓋地的，仿佛一張可怕的巨網，讓人窒息。
“嘉悅，回去吧。”
趙嘉悅搖搖頭。“沈先生，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再走走。”
然後她低著頭，繼續慢慢地往前走。瘦削的身影在雨裏模糊而孤單，叫人心疼極了。
沈長風哪裏敢讓她一個人，於是又默默地跟在了她身邊。
雨不小，不一會兒，兩個人都濕成了落湯雞，狼狽不堪。
趙嘉悅卻無知無覺地邁著兩條腿，仿佛已經變成一架機器，隻是機械地重複著邁腿的動作。
突然，她停了下來，轉頭有些著急地尋找沈長風。
“沈先生。”
“怎麽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來南城生活吧？家裏還有一個房間。你要是覺得擠了，我可以在小區裏租一套房子。”
趙嘉悅不想再錯失一次機會了。
爺爺已經去世了，再多的悔恨也無補於事。可是父親還好好地在身邊，她想要珍惜這樣的機會！
沈長風又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微微笑了起來，因雨水浸濕而寒冷的身體在瞬間感覺到暖融融的。
“事實上，我已經在籌備南城的分店了。你隻要不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太麻煩，我就不打算回來了。當然，偶爾出差還是不可避免的。”
“嗯！”
趙嘉悅重重地點頭，含著眼淚笑了。
……
XX特種部隊。
深夜的訓練場上空無一人，隻有白天戰士們在這裏拚殺過的痕跡還很明顯。
夏奕騁坐在草地上，捏著一包煙一個打火機，低頭一根接一根地抽。他每多抽一口，眉間的折皺就又多了一道，直到密密麻麻，再也數不清楚。
一道黑影從遠處迅速地靠近，最後停在了夏奕騁的身邊，一屁股坐下來。
夏奕騁連頭也沒抬，一言不發地將煙和打火機丟給他。
雷立接過來，哢嚓點了一根煙，將東西又丟回去，然後眯著眼睛開始吞雲吐霧。
一時間，草地上煙霧繚繞，空氣裏都是尼古丁的味道。一陣風吹來，一切煙消雲散，隻剩下兩道黑影像兩頭猛獸蟄伏在暗夜裏。
終於，一根煙快抽完了。雷立看著身邊自己最得意的兵，想到昨夜傳過來的夏家老爺子病逝的消息，也不由得逸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夏奕騁本來可以回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麵的，可是他為了這個的局能夠完美收官，愣是放棄了這次機會。
雷立又是一聲歎息，然後用力地在他肩頭上拍打了一下。
“節哀。”
留下這兩個字，他又像來時一般迅速地消失在夜色裏。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夏奕騁滅了手裏的煙蒂，放到身邊那一小堆裏，看著它們摞成了一座小山峰。一包煙抽完了，心情仍沒什麽變化，但眉宇之間的折皺已經消散，隻剩下堅定和鋒利。
夏奕騁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麽了不起的事情，他僅僅是做了一個軍人該做的，也是無數的戰友兄弟曾經做過的事情！
對軍人而言，家國輕重的選擇是軍旅生涯裏必不可少的部分。先國後家，從踏入軍營那一刻就已經選好了，終生不悔。
父母病重、老婆生孩子甚至難產、孩子出意外……很多戰士卻依然堅守在崗位上，哪怕要留下永遠的遺憾也無怨無悔。
不能見爺爺最後一麵，遺憾嗎？當然是遺憾的，但並不後悔。
他知道，他若是不這麽選擇，爺爺一定會對他很失望！因為家國輕重，曾經在真正的戰場上熱血廝殺的爺爺比他更清楚！
夏奕騁深吸一口氣，身體往後一倒，就那麽仰躺在草地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落在臉上，冷冷的，叫人清醒。
夏奕騁閉上眼睛，就那麽一動不動地躺著，仿佛睡著了一般。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他腦子裏就像是放電影一般播放著他跟爺爺在一起的所有時光。
他是爺爺，更是父親母親！
“爺爺，爺爺……”
“你個小兔崽子，爺爺今天非抽你不可！”
“.……”
“小兔崽子，你爸你媽回來了，怎麽不叫人？”
“爺爺，我出去看叔叔伯伯比劃了！”然後一溜煙跑了，壓根沒管站在那的兩人。
“.……”
“陪爺爺來一局。”
“輸了不許哭鼻子！”
“滾！”
“.……”
“將！”
“爺爺，你已經輸了！”
“cao！你個小兔崽子，一點兒都不知道尊老愛幼！”
“.……”
他是男人，所以很少去回憶這些東西。但一點一滴，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記憶清楚得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耳邊，又響起傻丫頭總念叨的那兩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夏奕騁以為自己早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但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以前的理解是多麽膚淺可笑。
他一遍一遍地琢磨著這兩句話，直到那顆冷硬的心髒鮮血淋漓，鈍鈍地疼痛不止。
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了。
夜雨中，那個滄桑但堅定的聲音仍在他耳邊，低聲囑咐。
“我這輩子有三個兒子，三個孫子，兩個孫女，但在這些孩子裏，我最喜歡的還是你。在你身上，我總能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男人對於像自己的那個孩子，總不免偏愛一些，也總不免寄予多一點的希望。我對你也一樣。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是個不肯認輸的人。但是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我老了。奕騁，這個家能夠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一個人的力量。但是，人需要脊梁，一個家也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夠替代爺爺，慢慢地撐起這個家，成為他們堅不可摧的脊梁。”
爺爺，我無法向你承諾夏家的未來。但是，我會保護好每一個家人，隻要我還有一口氣！
夏奕騁抬起右手，捂在臉上，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慢慢地沒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