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玉米先生
“什麽都沒查到?”
“嗯,她上了一輛車,之後就找不見了。”
楊青卿神色微動,轉著咖啡杯的雙手動作頓了頓,柔聲問道:“誰的車?”
報備情況的男人身形筆直的可怕,麵色閃過一絲為難,轉瞬即逝便重新板起臉,緩聲道:“我們隻是奉您的命令追蹤,並沒有義務報備車子的行蹤。”
楊青卿突然輕鬆的歎了一聲,連帶著神色都莫名的緩和起來,眼角甚至帶上了了然的微笑,眉目轉著卡其色的咖啡杯上鎏金的紋路,吐出的聲音幾不可聞:“看來是鄭謙的車子。”
男人沒有反應,楊青卿再清楚不過,就算繼續僵持下去,耗幹了耐心都不會再從眼前的男人嘴裏摳出半點真相,幹脆擺了擺手,示意讓他下去了。
“繼續跟著,別暴露行跡,別……”她抿了口咖啡,清甜的苦味讓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別傷害她。”
男人應了一聲,向她靠窗的背影尊敬的頷首後就退了出去。
“鄭謙……鄭謙。”她緩緩咀嚼口中的這兩個字,愈發覺得這個男人性格城府的深得可怕,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一直都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查查暮夏的底細,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他甚至在國外的時候都頻繁提起,送她精致優雅的禮服,每天想著用各種理由約她見麵,哪怕僅僅隻是吃一頓飯……
這不像鄭謙的作風,楊青卿在他身邊陪了這麽多年,鄭謙什麽樣子秉性,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他從來都是一個有目的的男人,對女人含情脈脈的原因隻是因為她們可能在某種意義上有著值得鄭謙去追隨的商業價值。
是愛情?
想到這兒,楊青卿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隻是雙手不可控製的慢慢收緊,雙手捧著的咖啡好像有些稀釋了,一層一層由於雙手得顫抖而不由自主出現的波紋緩緩散開——直到她猛然鬆開了手。
精致的杯子裏香氣四溢的湯汁瞬間潑灑在了桌麵,圓柱形的杯身承受不住這震蕩倒地滾了幾圈,猛然跌墜在了大理石地麵上,頃刻如同火樹銀花一般炸開四分五裂,難辨原型。
“哈……哈哈。”
她艱難的呼吸幾聲,大腦有片刻的空白,隨即眼前布滿一片黑暗金星,心口尖銳的刺痛源源不斷的傳來,針紮一般的密麻。
她猶如常人口中隨意吐露的偏執怪,像一顆包裹著華麗包裝外殼的頂級甜點,隻是裏麵有無毒性,並不需要驗證,因為那毒霧已經彌漫至她周身的人,每一個都難逃此劫。
天色愈發昏暗,天際幾顆隱現的星辰散發著隻手就能遮擋的微弱的光,緩緩飄落幾片小雪粒,刺骨的寒風順著未關嚴實的窗口鑽了進來。
也無法讓她清醒。
………
雪粒像是被擀大了些,打著旋在寒風凜冽的空氣中飄著,暮夏不敢張大嘴呼吸,生怕吞了涼氣回去鬧肚子,推辭下鄭謙把她送到家門口的提議,讓他將車子停遠些自己走了回來。
路上行人不少,可能是被這雪花吸引,途徑那座長年“營業”的音樂噴泉時還有幾對小情侶跺著腳拍照,暮夏含笑看了一眼,忽然發覺這樣的場景有幾分熟悉。
是幾年之前呢?那時她剛剛畢業,跋扈的不成樣子,性格簡直比鍾笑還要潑辣,跟人家拌幾句嘴能跳三尺高,冬天跟家裏人吵了架跑出來,途徑這樣一個“活著的”噴泉,氣的恨不得能一頭紮進去跟過去一刀兩斷。
最後是趙平霄找到了她。
回憶是個人的履曆中再奇妙不過的一種事物,明明不是活的,可某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些總是鮮活的躍動在腦海之中,隻要稍稍開一個頭,那些想回憶起來的,避之不及的,都會不聽本人的意願如同尋到石縫裏光亮的新芽嫩葉,一股腦的往外鑽著,力量大的可怕。
暮夏避之不及的,力量大的詭異的,大概就是她記憶裏的趙平霄。
“誰讓你出去亂跑的?”他先是沉著臉問。
暮夏當時對外囂張跋扈,可對於眼前這個黑著臉的“哥哥”可是有些畏懼的,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誰知道他一聲暴喝,直接將她嚇哭了。
鬧著鬧著,剛被管家尋回來的暮夏,這回又要扯著嗓子往外跑,有個做飯的阿姨晃著腦袋阻止趙平霄,讓他溫和一些,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著——“不哭的話她記不住。”
暮夏禁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她想記起來的,不想記起來的,都會一股腦的往外鑽著,美好的記憶也罷,痛苦的也罷,都這麽深刻的烙印在了她的骨血上,難以忘懷。
後來呢?
後來她哭夠了,不肯吃晚飯,下人們都勸不動,她自己窩在小床上餓癟了肚子,也不肯吃一粒米。
還是趙平霄,雖然臉色依舊臭的可以,拿著小碗逼著她吃,不吃就坐在沙發上冷著臉看她,盯得她背後發毛心裏沒底——還是她先服軟了,將那碗冬瓜肉吃了個底朝天。
“真沒出息。”暮夏皺皺鼻子,“想他幹嘛……沒勁。”
她暗暗腹誹,輕快的步子穿過有些擁擠的小巷,卻並不昏暗,人也蠻多,巷口的阿姨架起來一口小鍋,熱氣香味的玉米,暮夏看了看,最終還是扭頭走了。
那年她假期去韓國旅遊,下了飛機非要吃玉米,她哪裏知道心心念念的旅遊勝地會熱鬧到連隻玉米都買不到,沒吃到心情低落的不行,耷拉著眼睛回了酒店。
後來趙平霄給她買了送去……
“暮夏。”
她突然站定身形,表情嚴肅的一皺眉,神經病似的閉著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
“清醒一些,就當他是個玉米,沒什麽好想的……他是個玉米。”
三分鍾的自我催眠完畢,她抿抿嘴唇,下定決心一般的睜開眼睛,大步走了起來。
漓青區的公寓連樓下值班室從來都是暖色燈光四溢,她很幼稚的哈了口白氣,追著白氣循著那燈光跑了過去。
值班室的外麵,冰天雪地裏,站著一抹筆挺的黑色身影,似乎就要與著寒意包裹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眯起眼睛一看——嗯,他從不帶圍巾。
是那個從來不肯戴圍巾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