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哥哥，小夏
“醒了嗎？”
“沒有。”
“今天呢，醒過嗎？”
“對不起，沒有。”
她一直醒著，但她用盡全力想要讓自己清醒過來，意識一直處於混沌的狀態，斷斷續續像是供電不足的電器，清醒一不到一分鍾，就會連續睡去很久。
長時間的睡眠讓她感到渾身乏力，痛感砭人肌骨，她甚至感覺不到聲音和時間的流動，像是被混沌的不明氣體包裹住的培養體，怪物一般的苟延殘喘著。
重症監護室門外，坐著兩個男人。一個年齡稍小些，麵嫩的很，穿著寬大的白色羽絨服將腦袋縮回脖子裏，抽了抽鼻子。
他拿餘光瞥瞥旁邊的二哥一眼，小心翼翼道：“二哥，裏麵的姐姐什麽時候能醒？”
沈以城正把玩著一枚精致的打火機，聞言扭臉看他一眼，語氣帶著淡淡的認真：“要是今天醒不過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小六微微縮了縮腦袋，有些悲傷的悶悶道：“……是……是被人打成這樣的？”
他的目光飄忽不定，落在角落巨大的平安樹上盆栽上，倏的歎了口氣：“嗯，王八蛋打的。”
王八蛋，太狠了，這麽瘦弱的女子，生生給打沒了半條命。
“大哥……喜歡她麽？”小六揉揉眼睛。
自家大哥為了裏麵那個女人差點把自己活活熬死，想起來這個沈以城心裏的氣就沒處撒，剛才積攢起的一些同情和咬牙切齒此刻被這句質問撞的飛回湮滅，他心煩意亂的看他：“嘶……哪兒來這麽多問題？”
“可是大哥不是為了看她不肯休息，然後被你用手刀砍暈送回……”
看著二哥狹長的鳳眼氣的溜圓，小六識趣的自己消了音：“還強嘴？”
小六飛快搖頭果斷道：“不敢。”
“快用你的烏鴉嘴趕緊降降福……把這個命苦的姑娘念回來吧。”沈以城慢條斯理道，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六沒敢說，他覺得他二哥現在相當有算命先生的氣質，而且還是保姻緣早生貴子的大仙。
“暮夏姐姐快醒過來吧，醒過來，我哥都快被你耗死了……暮……”
沈以城聞言一記耳光拍在弟弟戴上的白色帽子上，怒道：“誰給她耗死了，呸，烏鴉嘴，討打！”
兩人打鬧之際，一個“全副武裝”的醫生打扮的男人推門緩緩走了出來，還沒等小六亮眼睛，那醫生就走到沈以城麵前道：“醒了，可以探視了。”
沈以城：“……”
小六困的濕漉漉的眼睛立馬亮了，邀功一般跳起來拍拍胸脯道：“我說什麽來著，我的嘴巴就是靈！”
那醫生皺皺眉，警告道：“不要大聲喧嘩，這裏是重症病區！”
小六噤了聲，摸摸鼻尖道了聲歉。
“六兒……”沈以城不可思議的笑了起來，樂的花都開了，“你這小嘴開過光？”
“我，我給大哥打個電話。”
醫生：“誰要進去探視？”
沈以城答道：“我哥，不過他待會才能到。”
醫生聞言搖頭：“有規定時間，一個小時，不能過來就隻能等明天了。”
小六這邊一直不通，聞言立馬掛斷電話，他忘了，大哥已經被他二哥的霹靂掌砍暈了，現在沒準還在家裏睡著呢。
不去白不去，沈以城起身正色道：“那就我吧。”
醫生點點頭：“跟我來。”
暮夏的意識才逐漸清明起來，ICU強烈的光線刺刺入將她剛才能撐開的眼睛，一陣痛感讓她立刻又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而後慢慢的睜開一條小縫。
頭頂用來維持生命的管液與血液一刻不停的往她的身體裏輸送著，嘀嘀的心電圖聲夾雜在清苦澀然的消毒水味道中闖入她的耳畔，一道藍白色的身影包裹嚴密的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之內時，暮夏的心突然傳出一陣劇烈地跳動。
沈以城本來對她青腫的身體一陣膽戰心驚，見她突然不安的微微動了動，那混沌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他，他求助般的看向醫生，緊張道：“她這是怎麽了？”
一旁陪同的醫生突然轉到另一側床邊，看著她驟然升高的心電圖像，輕聲道：“病人情緒比較激動，可能是因為病因對陌生人產生了畏懼，不用擔心。”
被口罩包裹嚴密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突然彎下身子，有些僵硬的輕聲安慰道：“暮夏，別怕，你得救了。”
暮夏呆呆地看著他的臉，意識卻空前的混亂，她對眼前的人產生了辨別混淆，但她記得這句話。
別怕，我來救你了，你得救了。
那道身影閃過正在被毆打的自己身邊，將那群施暴者血濺當場之際，他將自己破爛的身軀撿了起來，珍寶一般的嗬護在懷中，痛苦而顫抖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小夏……小夏。”
“別怕，哥哥來了，別怕，我來救你了。”
是她的哥哥，暮光。
瘦削指尖上的感應夾微微顫抖了起來，眉心還有未愈合的傷口，太疼了，她一直很怕疼。
他的哥哥來救她了，像是小時候她騎在暮光的脖子上玩的飛天超人，他想超人一樣降臨，從血泊中將她拯救了起來。
沈以城看著她痛苦而哀慟的神色，和眼角緩緩滑落的清淚，飽受摧殘的羸弱身軀微微的喘著氣，卻在用盡全力看著他悲傷的哭泣。
她試了試，想發出聲音，可嗓子完全劈裂，嘎啞而怪異，她用氣聲在淚水之中叫道：“哥……哥……哥哥。”
聞言醫生也有些觸動，繞開身子走遠了些，不打擾這對感情深厚的兄妹。
沈以城則是呆在原地，看著她不斷滑落的淚水，心尖搏動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暮夏還在趙家的時候，總跟在他身後叫以城哥哥，她漂亮靈動，即使他不怎麽想跟她說話，帶出去說是自己的妹妹也很有麵子。
是啊，他是她哥哥，叫了這麽多年的哥哥了，他還是她的以城哥哥。
“嗯，我在。”沈以城曲下身子，彎腰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在呢，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