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漸行漸遠
十二月初，南城迎來了十年以內最大的一場暴雪。
雪花似鵝羽一般巨似嬰孩的手掌，無法再打著旋在空氣中緩緩下落，而是大片大片的砸落地麵，高樓林立，街坊小道，瞬間被強迫裹上厚厚的一層新衣，銀裝素裹的世界，被不斷從天際飄落的雪花蓋上一層又一層新雪，從昨晚一直到清晨，不曾間斷。
一個窈窕的倩影著一身黑色羽衣，在漫天飄落的大學之中孤零零的站著，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小巧柔軟的發頂都積起一層不薄不厚的新雪，挺翹的鼻尖也已經凍的通紅，那道澄澈幽深的目光卻一直望向那扇白色柵欄之內的宅院二樓，雕塑一般凝固著視線，不肯動彈分毫。
離她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銀色路虎，不一會，車上走下來一抹高大挺拔的黑色人影，抬手打開了一把巨大的黑色雨傘，朝著那抹倩影漸漸靠近。
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道：“小姐，會感冒的，跟我回家吧。”
“肖失，你說，你一個下人都懂得體貼我，我和他認識了整整十幾年，為什麽他看著我在樓下等了三個小時，也還是不肯見我？”
向茜茜失神喃喃，剛開始火熱執拗不將樓上的男人等下來就不回家的熱情已經被不斷飄落的雪花逐漸熄滅，隻剩下殘火點點，就即將要被這嚴寒到她小腿發麻的鬼天氣給消滅殆盡了。
向茜茜背對著他，肖失表情淡漠：“小姐，別等了，鄭總不會下來的。”
這話說的莫名的幹脆利落，向茜茜禁不住看他一眼，也沒生氣，隻是自我嘲諷般的笑了幾聲：“連你也欺負我……我怎麽活成了這樣？”
“我有什麽錯？喜歡一個人有錯？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獻給你，把我的心掏給你，你不要你連看都不看！你為了一個神經病把我拒之門外！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就這麽對我！？”
向茜茜的身體開始一陣一陣的發抖，這是她的偏執症在發作，巔峰期間便會篩糠一般抖個不停，直到將熱熱的淚從眼眶裏抖了出來：“鄭謙，你就是個混蛋……混蛋。”
肖失看在眼裏，眼底冰冷的風霜可以與寒風媲美，沒有一絲溫度。
她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被她這樣大吼一場，隻有仆人在溫暖的大廳裏露了露頭，見是向小姐來了，就像躲毒蛇一般的縮回了腦袋，關緊了門。
先生吩咐過的話，就算從他們這些仆人的屍體上踏過去，也不要讓向茜茜走進這個宅院一步。
“我就這麽……讓你看不上嗎？”她低聲喃喃，自慚形穢的低下了頭，有滴淚直接砸落到地麵上，溫熱的淚在雪地裏隻顯出一顆小小的坑，顯得微不足道。
她看著頭頂不遠處那扇緊閉著的窗戶，在高高的樓閣之上，遙不可及一般的距離，讓人望而生畏。
愛情讓人無畏，讓人感覺滾燙，讓人捧在心口，能生生燒化人的心髒，流淌出黑色的血水，汙濁了一片雪白，散發出惡臭的氣味。
她的心已經腐爛的看不出樣子，已經沒有什麽再怕的了。
可笑就可笑在，她好怕鄭謙不理她。
那陣喧鬧的叫喊撕扯著風雪折磨著他的耳畔，鄭謙斂了斂眉目，眼睛有些酸疼，他放下手中的雜誌，輕輕抿了口滾燙的咖啡。
年輕的仆人輕手輕腳的敲了敲門，問道：“先生，需要為您準備午餐嗎？”
鄭謙沒有回答，隻有問道：“雪還在下嗎？”
麵前就有一扇窗戶，他隻是不想往下看。
那抹黑羽一般的窈窕倩影就這麽立在他的宅院之外，望夫石一般的不可動搖。
“還在下著，小些了。”
“顏顏，不用給我準備午餐了，我出去吃。”說著他起身，拾起椅背上的駝色毛呢大衣，“你們記得吃飯。”
“先生，這麽大的雪，您要去哪？”
“去找位熟人，太久沒見了。”他淡淡的笑著，眼底卻劃過快到令人捕捉不了的陰鬱。
“可……”仆人有些不好開口，“樓下……向小姐，還在那裏呢？”
且不說把向小姐丟在那裏不管很折向家的麵子，先生要準備怎麽闖過向小姐這一關，平安無事的走出門呢？
鄭謙挑挑眉，淡淡道：“我跳窗。”
仆人：“……先生！”
“沒關係。”他帶著微笑，不以為意道，“這麽短的距離，還摔不到我。”
“您要不要喬裝一下……先生！！！”
沒等她提出可建設性的建議，那個清瘦勻稱的身影就像風一般越過後方的窗欞，猛地一躍而下。
小女傭連忙跑了幾步，扒著窗口往下看，那距離讓她膽戰心驚。不遠處的鄭謙穿著整齊，灰色的方格圍巾將他的下巴遮去大半，他轉著車鑰匙的手向女仆揮揮，之後就果斷轉身離開了。
與向小姐全然相反的地方，果然是個“好方法”……
向茜茜卻全然不知道他早已經離開，任憑肖失給她撐著傘，站在一片耀眼的冰天雪地裏，紅著眼圈一動不動。
肖失微微動了動嘴唇，單手將自己的圍巾解了下來，不動聲色的繞到了向茜茜的雪白的細頸裏。
他的體溫透過針織的圍巾傳遞到她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的溫暖，有一瞬間，向茜茜簡直想拋棄鄭謙那個王八蛋，投入身後一直陪著她的肖失懷中了。
早已經驅車離開留下的黑色車轍很快被落地的雪花遮蓋的看不出痕跡。傘頂的雪積了一層又一層，鄭謙與向茜茜終於漸行漸遠。
他的側臉全然沒有溫度，幸虧是車裏開了空調，能稍稍溫暖些他跳動的極其緩慢的心髒。
他撥通了電話，那頭問道：“鄭先生？”
鄭謙笑笑，嘴角卻一味地沒有任何弧度，點了點頭：“嗯，蕭助理嗎？”
“鄭先生，可是要找青青姐？”
“對。”他果斷道。
“鄭先生先等一會，青青姐去趕通告了，等會我把電話連到她那邊……”
“不麻煩了。”鄭謙打斷她道，“告訴她，我直接去找她，讓她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