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過去
第五處地點處在一個地下秘境。
這處秘境隱藏在一座古戰場之下,通常人們看到這宏大的戰場遺跡就會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但實際上處於戰場邊緣兩座平平無奇的巨石之下的秘境才是這裏最寶貴的地方。
“這是已經荒廢了的地下遺跡?”
在雲帆對著涼快巨石解陣的時候連悠站在一旁看她,他對陣法並不是很精通,在這種事情上也幫不了什麽忙,隻能在一邊看著。
“是,也不是。”雲帆站了起來,她手中的光芒消失,而在那一刻原本合並在一起的巨石突然轟轟分開,露出了藏在兩塊巨石之中的間隙。
“有點窄,下去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她溫和地叮囑著他,然後自己縱身跳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她跳下去的一瞬間,明知道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他卻依舊感覺自己的心髒也隨之懸空。
這種感覺太過奇妙,他活了幾百年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搓緊自己覆蓋在心髒上的衣服,對這種感情感到既好奇又惶恐。
“連悠?”
帶著回音有些空靈的聲音從下方隱隱傳來,他頓時感覺心中那種感覺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安心。
“這就來!”
他也跟著一起跳了下去。
地道並不長,很快就到了底。他輕輕地落在地上,雲帆的手中亮起了光芒,將黑暗的地道裏映照的猶如白晝。
“這裏我也是第一次來,之前隻聽說過這裏的情況,所以你一定不要亂走,也不要碰這裏的東西。”
明明是平常聽到絕對會不高興的話,但是被她說出來卻覺得是那麽的美好,他乖巧地點頭答應,馬尾在腦後甩動,發絲微翹,讓他看起來就像是毛絨絨的大型犬。
雲帆對著他淺淺一笑,那笑容簡直比她手中的光芒還要耀眼,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到處亂跳,這讓他很好奇它此刻的狀態,難道是在他的胸腔裏到處亂撞嗎?這也不對,他挖過很多人的心髒,明明都是和肉連在一起的。
兩人安靜地走在地道裏,雲帆在前,他在後。腳步聲輕的幾乎聽不見,周圍一片死寂,有的隻有眼前的光亮。
他是個坐不住的人,小時候因為喜歡亂動被毒打了很多次,但是都無法讓他改掉這個習慣,但是現在他卻沒有那種躁動,隻是這樣看著雲帆的背影他就能安靜下來。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他無法形容,明明就算沒能上學他在各方麵都比那個得到了非常多教育的大哥要好,但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的語言竟然貧瘠到了甚至無法拿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的地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道的道路漸漸有了些不同,雖然這些變化很是細微,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就在他抬頭看著頭頂的時候眼前的世界突然像是水麵一樣泛起了波瀾,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雲帆好像喊了一聲——
“小心!”
緊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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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真的不會哭啊,真是個怪物。”
他倒在地上,衣衫破爛,裸露的皮膚上滿上傷痕,血液和泥水沾染在一起,看起來肮髒至極。
“你們在幹什麽?”
有聲音從遠處傳來,麵對來勢洶洶的女人小孩子們依舊嬉笑不停,拿著石子砸她:“照顧怪物的人也是怪物!去死吧!”
他被粗魯地從地上拉起,傷口被扯動,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他嗚咽一聲,卻被女人暗地裏掐住了手臂。
女人抱著他匆匆離開,看起來像是在保護他,但是隻有他知道她每天都會在他的耳邊不斷地抱怨。
“為什麽我要來照顧你這種廢物?”
“如果我是大公子的奶娘現在早就有了享不盡的富貴榮華,本以為照顧連家的公子就能……沒想到給我的竟是一個廢物!”
為了名利而申請進府的女人,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攀上連家這棵大樹,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便把所有的恨意都發泄在了他的身上。
連悠,連家的小兒子,也是唯一的一個普通人,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遭人陷害被下了毒,因此他的經脈俱損,被診斷這輩子都不可能修行。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的母親當即就將他扔在了床上,父親奪門而出,前來治療他的藥師看他可憐留下來救治他,他這才得以活了下來。
連悠不喜歡連家,非常的不喜歡。
這是一個冰冷的家族,數百年的曆史讓連家利益至上,能夠為家族帶來榮耀的人被捧到了天上,而像他這種被認定毫無價值的人全都是被拋棄的對象。
如果不是那次陷害,他估計會是連家有史以來最為耀眼的天才。
因為沒有人願意帶他,所以經常是侍女或者是書童等身份低下的人抱著他,也因此他聽說到了很多有關連家的事情。
大人們通常以為小孩子們什麽都不懂,而且就算聽了也不會記住,因此肆無忌憚地在他的麵前說著各種各樣的話——其實這點連悠一直都是很疑惑的,明明每個人都有童年的時候,那麽他們在童年時期受到的傷害就不會記得了嗎?
也許他們確實記得,但是習以為常,也就認為那是正確的了。
連悠就這樣一直長到了七歲,那年他的幾個哥哥都開始上學了,開始一邊讀書一邊修行。他還記得那天是由太祖父拿著測試用的水晶球幫他們一個個進行了測試,雖然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怎麽樣算是最厲害的,但是大哥在碰到水晶球的時候太祖父和父親笑得合不攏嘴,於是他便認定,那耀眼的光芒代表著實力。
於是在晚上的時候他偷偷回到了這裏,然後將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在他的手觸碰到水晶球的那一刻它發出了刺眼的亮光,緊接著它顫動起來,破碎成了無數塊。
他當即大驚失色,在平常他哪怕隻是不小心碰掉了樹葉都會被暴打一頓,更不要說這看上去就很珍貴的東西,他嚇得趕緊逃跑,就擔心自己被抓住。
但奇怪的是之後卻好像沒有人發現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樣,就這麽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而在測試之後的第二天,大哥他們開始了學習生活。
連悠沒有資格進入學堂,他便偷偷站在窗戶外聽老師講課。在他躲在窗外的第一天老師就發現了他,於是老師便在講課的時候把聲音提高幾度,以確保他也能聽到上課的內容。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在某次再次去上課的時候卻被大哥抓了個正著,大哥諷刺他根本就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麽,他卻流利地將昨天課上的內容全部都背了出來。
惱羞成怒的大哥認為一定是老師偷偷給他輔導,便直接讓父親把那名老師開除,父親一向偏愛大哥,換個老師這種小事,自然是一口答應。
他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師已經收拾包裹離開了連家,那天他站在門口看了很舊的夕陽。
也是在那天,一切都被改變了。
“因為家裏人都不許我來這裏,我就把他們都殺了,這樣就沒有人阻攔我了。”
他的笑容開朗而溫和,就像是天上耀眼的太陽一般。
刀尖滴落血跡,耳邊盡是人的嚎叫,他一腳踩在那位被稱之為“父親”的人身上,看著男人扭曲的臉龐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勾起了唇角,露出了幾十年來的第一個微笑。
緊接著他一劍劃下,兩顆眼球飛了出來,落在地上,和其他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哈哈哈,真沒想到父親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真是太破壞平常在我心中的形象了,讓我好生失望。”他暢快地笑了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因為好奇所以剜出魚的眼睛那樣,天真而殘忍。他上手掏出了他的心髒,鮮紅的血肉還在緩緩蠕動。
看來老師說的是沒錯的,人類的心髒全部都是紅色的。
大概是因為血液也是紅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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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悠?”
睡夢之中隱隱有聲音傳來,那聲音像是漂浮在水麵上,隔著漫漫長河,空靈的近乎不真切。
“連悠,快醒醒。”
聲音更加近了,似乎近在耳邊。他的世界還是鮮紅一片,血流如海,遍地屍骸沉寂在他的腳下,他想要揮動手中的劍,將所有的人全部都……
暗黑色的世界突然綻放出了光芒,和那天晚上水晶球陡然散發出的光芒幾乎別無二樣,刺得他眼睛生疼。在那一瞬間天空突然大亮,滿地的鮮血褪去,重新流入大海,天際的雲彩隱去,一輪旭日東升——
連悠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雲帆那張溫和的臉龐,她的眼神純淨的就像是雨後的天空,直直地看進了他的心底。他一愣,腦中的廝殺頓時煙消雲散,一時間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
“太好了。”見他醒來雲帆露出了笑容:“你剛剛陷入了幻境。”
連悠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光芒,看來剛剛是她幫助自己走出了幻境。他坐了起來,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就像是有針在刺痛他的神經,讓他疲憊不堪。
“這裏我也是第一次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殘留的幻境。”雲帆伸手將他扶起,她的手指溫暖,觸碰到他冰冷的手臂就像是火燒一般,但是他沒有動彈,任由著她將自己扶起來。
“你陷入了夢魘,這裏的幻境是根據你的過去演變而來的。”雲帆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雖然也許可能有些失禮,但是我還是想說,請你一定要克服過去。”
連悠抿了抿唇,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沉默。
“連悠?”她有些疑惑。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突然大喊起來,嚇了她一跳——或者說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突然這樣大吼大叫,但是止不住的委屈的情緒襲上心頭,眼眶變得很是酸澀,幾乎是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眼淚留下來了:“我的過去,我曾經的經曆,我的一切……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想著來安慰我?!”
在吼完他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簡直像是發瘋了一樣,他甚至害怕雲帆會就此離開自己,如果真的出現那樣的情況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對不起。”
連悠愣在了那裏,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落淚。
看著剛剛還大吼大叫的連悠突然又變得怔愣愣的樣子,雲帆歎氣,伸手抱住了他。
“我真的很抱歉,把你帶到這種地方,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像是在呢喃,但是他還是全都聽在了耳裏:“我隻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過去,沉浸在過去中的人……”
她最後的話就像風一樣,他根本就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也沒有看見她盛滿了哀傷的眼神。
“這不是你的錯,我……”他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他猶豫了好一會想著要不要回抱住她,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雲帆已經站了起來。
“這個,給你。”她拿出了一隻小小的看起來像是瓷質的圓形石頭:“雖然也沒有多少效果,不過戴著這個能一定程度上讓你的心境保持平和。”
連悠伸手接過這枚看起來像是石頭一樣的東西,一觸及頓時就感覺到了一陣暖意襲上心頭,一直窩藏在心中的戾氣和陰霾好似突然都煙消雲散,壓在他心上的重量陡然減少,他頓時感覺整個人變得非常放鬆,連帶著困意襲上了心頭。
難道是因為放鬆了所以想要睡去嗎?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著,終是抵擋不住生理的需求,沉沉地睡去。
雲帆看著他突然倒下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站起走向了前方。
就讓他先睡一覺吧,正好這個時候可以進行封印。
她一直走到了大廳的最邊緣,看著眼前若隱若現的淺藍色結界,垂下眼簾,腦海中浮現起了剛剛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
母親……